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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2 / 2)


  庆幸之余,牧容捂住肩头,急不可耐的坐起来。乌亮的头发倾泻而下,挡住了他多半的视线,他腾出一只手来抿在耳后,这才警惕的环视一圈。

  这是一间称得上精致的厢房,带着股京城的大家韵味,却又有些不同。到底是在哪,他一时半会也闹不明白。

  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顾不得多思,他扶着拔步床站起身来,趿上皂靴,急切的朝门口摸去。

  应该是许久没有下地了,他走起来有些发飘,几处刚刚愈合的刀伤因为牵动而再度开裂,在中衣上渗出若隐若现的血花。而他却抿着唇,面不改色,整个心都在牵挂着她,不知她是否还安好。

  推开门后,冷冽的夜风从廊子里灌了进来,廊上点着的牛皮灯笼跟着晃了晃。

  眼前一片影影绰绰,牧容眯了眯眼,从廊子的尽头捕捉到了几个刚刚巡守过去的人,身着青色锦绣袍,腰跨绣春刀。

  是锦衣卫。

  看到了自己人,沉重的心稍稍轻松了些。牧容吁出一口气,正欲呵住他们问问,恍然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万籁俱静的夜里那么突兀,又那么吸引着他——

  “哎呀,这么严重,疼不疼?”

  是卫夕!

  牧容眼光一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朝隔壁屋那儿挪了挪。

  窗棂是开着的,留有一条小缝透气。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头戴乌纱的男人靠在圆桌前,精壮的后背上有一道尚未愈合的刀伤,格外狰狞。

  卫夕坐在他一旁,手里拿着陈忠配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涂在伤口上,不时斜眼觑着他,“疼不疼?小橙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你放心涂吧,我皮糙肉厚的,不疼。”君澄嬉皮笑脸的看看她,第一时间打消着她的顾虑。

  明明那眉头都拧成大山了,还不吭声,真是死鸭子嘴硬。她心里暗搓搓的嘀咕,嘟起嘴有些不满,手上却放轻了力道,尽可能不去弄疼他。

  殊不知君澄怕她害怕,有些事有所保留,没有全盘告诉她。那晚的战况异常惨烈,锦衣卫折损六十八名精英,这才等来了遂邺百户所的援兵。

  至于他后背这一刀,委实是个狠劲儿。对方想置他于死地,若非是花六及时拉他一把,恐怕此时此刻他已经到阎王殿报道了。

  又一次死里逃生,君澄长长吁了口气,将下巴枕在手臂上,微微斜首睨着卫夕。她认真的小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盯了一会,连疼痛都察觉不到了。

  “这几日可还好?”他顿了顿,嗓音愈发轻柔,“看着瘦削了。”

  卫夕大喇喇的挑挑眉,语气轻快道:“我还好,除了照顾大人倒也没干别的事,和杀人相比可是轻松多了。”

  她的指尖皮肉细腻,裹挟着膏药划在他背部,有些痒,伤口还隐隐泛着薄荷的沁凉。鼻翼间传来一股如兰似桂的清香,君澄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赶忙吸了口气,调整话头问她:“那日可曾害怕了?”

  ……害怕?

  卫夕愣了愣,继而撇撇嘴。说不害怕是假的,现下想想还觉得恍然如梦,她这双手真的就这么沾染上鲜血了?

  在刚来大华之前,她曾经想过这一幕。她本以为自己会变得疯癫,会变得噩梦连绵,谁知,她的适应能力远远大于她的想象。

  这不,她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现实——

  她是锦衣卫。

  那她应该杀人。

  “哪有啥可怕的。”许久,她粲然一笑,状似不在意,却又似在安抚自己:“咱们都习惯了不是吗?谁不知道锦衣卫这活计烫手,久而久之的,这杀人都成游戏了。”

  在她说话时,君澄自始至终就这么望着她。

  那张清和的面皮背着烛光,他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轮廓。但那双眼眸黑的浓郁,蕴着光似得,眼尾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儿上翘着,像是说到了什么开心事。

  原本见她高兴,他也是该心安的。可君澄窒了窒,继而懊丧地叹了口气。

  身在锦衣卫,这里头有谁真正开心过?那面上的虚假她不说,他也清楚,那具清和纯澈的身体里,势必包裹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明明是个如花年华的姑娘,却整日要打打杀杀。君澄有些心疼她,薄唇翕动了些许,却又找不到措辞安慰她。

  厢房里一下子变得沉寂了,君澄有些尴尬的蹙了下眉头,而卫夕却恍然无事,专心致志为他上好了药,复又为他绑好绷带。

  “好啦。”她松了口气,眼角微垂关切道:“伤口还真深,感觉好点了吗?还疼吗?”

  这若是放在现代,恐怕要缝针了。

  君澄活动了一下臂膀,弯起眼眸随和地笑了笑,“不疼了,多谢。”其实伤口疼是必然的,但他胸口却是个和煦的,两厢一抵,他倒是有些感谢那贼人的一刀了,总感觉没白挨。

  卫夕乐颠颠地搓搓鼻尖,冲他忽闪了几下眼睛,“甭客气,咱俩没外人,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尽管说,互相帮扶才能走得长远嘛!”

  君澄为指挥使保驾护航,也是个难干的差事。柳叶湾事件一出,她对所有的锦衣卫同僚都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愫。

  她笑的有些傻兮兮,顾盼间慧黠流转。君澄含笑嗔她一句“傻样”,这才将飞鱼服松松垮垮的穿好,骨节分明的手指整理着白纱交领。

  卫夕坐在他一旁,饶有趣味的看他整理着白纱交领。

  他的面容氤氲在柔艳的烛光里,仔细一瞅倒是个养眼的。虽然少了些牧容的温润柔雅,却多了格外硬朗的俊气,像是一块锋利的石头,带着吸人眼球的棱角。

  用现代的话怎么说来着?

  她很认真的回想了一番,这才在心里头打了个响指。雄性荷尔蒙颇高,跟特警叔叔一样:够man!够辣!

  许是她眼光有些灼热,君澄手指一顿,抬眸对上她,“……怎么了?”他又低头瞥了眼自己,一抿唇,将松垮的交领紧紧阖上,盖住了脖颈下浅麦色的肌肤。

  养眼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卫夕的脸哄一下热了起来,“没……没怎么!我天,这里炭火烧的太旺了。”她状似无意的拍拍脸颊,起身走到熏炉前,拿起火钩子哗啦啦的捣腾起来。

  她窘迫的样子像是做贼心虚的小孩,君澄看在眼中也不道破,唯有唇角的弧度愈发浓郁。顷而间,他眼眸一亮,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

  卫夕正面红耳赤的戳着熏炉,闻声后顿了顿,澄澈的眼睛里裹挟出一丝狐疑,“嗯?有东西要给我?”

  那恼人的杂音总算消停了,君澄叹气点头,走到她身边,轻轻拾起了她纤细的手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