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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第87节(1 / 2)





  科举本是天子为打破世家对官场的垄断地位、笼络寒门子弟所设,因此为了防止世家高官再凭借着位高权重,在其中动手动脚,经过一代代改革发展,有十分严格的防作弊体系。

  学生在春闱交上去的卷子,最后会经过遮掩名字、誊录官誊抄等步骤后才送到考官面前,防止考官和考生利用字迹和约定好的卷面标记进行作弊。

  一旦被掩去姓名,无论家里是官是农,都要站在同一起跑线。

  无论这些先生对萧家是喜是恶,谢知秋最终要靠的还是客观公正的评价,听太多有个人偏向的想法反而会影响她的判断,总不能指望到时候正好碰到一个崇敬萧将军、爱屋及乌偏袒“萧寻初”的考官吧?

  这就是谢知秋虽进了太学,但迟迟未请人帮自己评卷分析的原因。

  若是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找到一个学识可靠、不会随意因为学生的身份动摇,最好也不会轻易和学生建立过于密切的关系的人。

  谢知秋顿了顿,问林世仁道:“你说的那个严先生,具体叫什么?是教哪一门学问的先生?平时在哪里能找到?”

  林世仁见谢知秋是来真的,慌慌张张地又摆手,改口道:“严先生叫严仲,专讲《尚书》一学,但你真要找人评卷,还是不要找他为好。你看我问了这么多天,只有严先生一个人肯细看我的卷子,我还不是不敢去找他。”

  谢知秋侧目:“为何?”

  林世仁压低了声,对她道:“我听其他学生说,这严先生当年科举殿试是拿了第四,虽然没进三甲,但学识没得说,起初也得到重用,但后来因为性格太过刚直、口没遮拦,得罪了不少人,被贬到太学成了太学博士。

  “而且他这一被贬便十余年没挪过位置,导致这严先生自觉怀才不遇得很,平时看有前途的学生很不顺眼,说话又难听。虽然他愿意给所有学生看卷子,但大家都说他时不时就会拿学生的文章发泄,肆意批评,给的建议也很不好。

  “我的文章也是,被他大骂一通,倒不如今日这位先生只是随便一扫。我只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

  谢知秋听了,倒没有立即下结论,既然这人当年能考到前四,至少说明会考试。

  谢知秋问:“给的建议不好,怎么说?”

  林世仁道:“就拿我得到的评价说吧。他说我文笔花里胡哨,措辞华而不实,通篇卖弄文采,不讲实质。

  “可问题是,这两年科考甚重文辞,前些年名次高的进士,哪个不是以文笔华美见长?

  “我写那些生僻复杂的词汇,也是看了很多书、背了很多文章,才好不容易用得出来的,本以为能得个夸奖,谁料被大骂一通!你说,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到底想不想让人考上啊?”

  林世仁说的,倒确实是实情。

  包括谢知秋这个解元,在参加解试的时候,也是卖弄了不少辞藻,方才得了这么个第一的名次。

  在当下的举试里,绚丽的文风,就是比朴实无华的文字要来得赚便宜,因此现今的学子也个个往这种方向努力,这严先生给的评价,简直是逆向而行之。

  不过,谢知秋倒不觉得他说得完全不对。事实上,她的师父甄奕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当代士人过于追求文风浮夸富丽,而失了为官之人本应有的实干之心。

  谢知秋有些犹豫。

  她只有三个月准备春闱,现在最需要的是立竿见影应考技巧,而非再像以前那样,脚踏实地地步步积累。

  听林世仁的描述,这个严仲脾气不好,且为人处世过于死板、排斥应举之学,不算太对谢知秋的想法。

  但是,要再找一个一视同仁的先生也不容易,或许这种人,本来也不可能个性圆滑。

  谢知秋想来想去,觉得与其不停拖延,倒不如先去试试,万一这先生不行,再去找别人便是。

  谢知秋一定,有了决断。

  *

  次日。

  太学小院凉亭中,那位先生严仲,正在给一个前来找他的学生点评文章。

  恰逢一位与严仲关系友好的同僚提着鸟笼过来找他。

  那同僚还未走上凉亭,正撞见那学生怒气冲冲地自行夺回卷子,道:“先生不必说了,照先生这么讲,我堂堂一个举人,岂不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我这篇文章也给其他先生看过,其中不乏有比严先生名声更甚之人,先生不妨去问问其他人是怎么说的,而不是在这里高高在上地随便指手画脚!学生先告辞了!”

  言罢,学生按捺着火气一拱手,转身便走,恰遇提着鸟的同僚擦肩而过。

  同僚望了那学生背影一眼,对这场面见怪不怪。

  “你又把太学生气走了?”

  同僚手中拎着个八哥金丝笼,笑眯眯地进了凉亭,将鸟笼放在桌上。

  “阿仲,你这臭脾气还是改改吧。学生嘛,都是年轻人,对他们和颜悦色一些又何妨?你看现在离会试只有三个月了,这么关键的时刻,太学哪个博士那里不热闹,只有你这里清净得连只鸟都没有。”

  那名为严仲的太学博士,年约四十有余,正值壮年,头发却已花白。

  他生了一张铁面无私包公脸,皮肤偏黑,神情也黑,眉头经年累月拧着,大约已经舒展不开了。

  “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若是连这点苛责都受不了,还上官场当什么官?那可是真正的风雨莫测,稍有不慎,是要掉脑袋的!”

  严仲没半点好脸色。

  不过,他转头看到同僚带来的鸟,略微有了几分兴致,对着鸟笼“啧啧啧”了几下,哄着鸟道:“小八啊,来说,床前明月光,床前明月光!”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八哥字正腔圆地回话道。

  同僚道:“你也知道官场上会掉脑袋?那你当初在朝堂上铁着头乱喷,把满朝文武得罪个遍,连圣上都骂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掉脑袋?你对人但凡有对鸟一半客气,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份上!”

  严仲将视线从鸟身上离开,就又板起脸来。

  他道:“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实话总要有人来说的,都唯唯诺诺,怕承担责任,谁来出这个头?

  “你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瞎搞,挥霍方朝的家底,一步步将国家蛀成一个空心壳子吗?这我做不到!”

  “做不到的结果就是你只能待在这里,连学生都不愿意听你说话,闲到只有教鸟念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