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而紧紧盯向赫米斯。「滚开」，我对他的眼神只有这个意思。赫米斯仿佛品评一般的注视了我片刻，耸着肩叹了口气后，说着「您请」，愚弄人般的让开了道。



我从赫米斯面前通过，向着小幽前进。最终走到将她物质化，并能碰得到的地方。……然而，我们之间并没有相互的接触。明明以前一直都是小幽单方面朝我扑过来抱住的。现在我们身与心的距离……都过于遥远。



「…………」



小幽还是低着头。她不敢跟我直视……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样。



但是，这没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我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



我向小幽伸出了手。小幽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抬眼看着我。于是，我冲她微笑道。



「回家吧，小幽」



「啊……」



小幽对我的话有一瞬间的反应……然后，又马上低下了头。



在耀和赫米斯的注视下……我继续自说自话下去。



「小幽。我只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是什么？」



极力试图保持无表情的小幽，向我发问道。我毫不犹豫，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喜欢你」



「什——」「——！」



小幽一脸惊讶地望着我。身后的耀在屏着气息我也很清楚。只有赫米斯，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片刻的沉默。然而……小幽又刷的低下了头。



「你是指……作为朋友的那种喜欢吧？」



我要尽可能负责的，坦诚的，向她传达自己的真正感情。



「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



小幽若有所失。……我感情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不知道她想要的最好的答复是什么。如果说出来了，说不定小幽会当场跟着我回家吧。但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应该正确的表达出，自己的真情实感。



「真要说的话……我一直把小幽当成女孩子来对待的。小幽在身边，我当然也会心跳加快。但是啊……如果说要拍着胸脯断言这就是喜欢上你的话，我觉得还有点不对」



「…………」



「……对不起。但是，既然要真心和小幽面对面谈的话……我觉得还是不撒谎比较好……所以，我只是实话实说。……名义上的『恋人』的话，也许现在我一句话就可以成真。但是……但是，我可不想就这么简单」



「…………」



小幽的脸色还是很惨淡。理所当然的。我的话，跟恋爱告白不一样。我所说的，尽是一些不好回应的话。……笨拙的话语。但是……用漂亮话糊弄过去把小幽带回去，也没有意义。



「对 我来说，小幽你……嗯……大概，某种意义来讲早就越过了各种阶段，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人』了。这和亲人，朋友，是同义。但是，也绝不是跟大家一样，而是特 别的。……所以……现在再回到『恋爱』这个阶段，有点……挺难的。所以啊，抱歉。到底是哪种意义上的喜欢你，我也，不能准确说出来」



「…………」



「但是……我只想说……小幽」



我顿了一拍……认真的注视着她。



「你是我的必需。你是我最重要的。我最喜欢你。我想和你……和小幽你，在一起生活。」



「！」



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告白。但绝不是为了迈向恋爱这个阶段而作出的告白。然而，传达自己的好意，想让对方呆在自己身边的这句话，又毫无争议的，算作告 白。……但是，我的脸颊，一点也不发烫。不可思议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因为，我只是把自己的真情……想说出的话，说了出来。想表达出的想法，表 达了出来。



听完我的话，小幽的头埋的更低了……但这和刚才为止的态度又稍有不同。她双手捂脸，漏出了呜咽声。在短暂的哭声过后，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叫道。



「不可以的！我是不能……待在萤身边的！」



「不可以……为什么？」



对我的疑问语塞了片刻后，小幽似乎领悟到接下来是不得不说了，低着头说道。



「我……我呢，萤。是《世界的意识》创造出来的……。为了监视萤。是萤想要自杀的理由……之一」



「…………」



听到了这句话，这次，赫米斯在一旁开始了解释。



「没 错，她是《被创造出来的东西》。没有记忆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本来就没有过去。喜欢上你也是当然的。因为这是设定好的。……明白吗，式见萤。她可以说是人 工智能的一种。被创造出来的感情，被创造出来的好意，被创造出来的的行动。不能将它认定为与自己对等的存在。而被它耍得团团转，更是无稽之谈」



赫米斯说明完后，小幽再次躲避着我的视线，嘀咕着「所以……不可以的」。我正沉默的时候，背后也传来了耀的声音「就是……」，边说着，边拉着我的手，要把我跟小幽拉开似的。



「没有必要跟这种东西在一起的，前辈！。前辈……你和我约好了吧？要和我在一起的……。不要跟那种一开始就死了的……不，不对……连一个人都算不上，只会让前辈痛苦的东西浪费感情……看着我！喵君也说了！喵君说了！」



耀悲伤的说出了这些话语。她把小狗布偶拿到跟前，却又组织不好语言，所以随后只是一味的流着眼泪注视着我。……赫米斯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把她带来的吗。现在的他嘴角上翘，一副恶心的笑容。小幽也毫不反驳，只是难过的望着自己脚下。



「它是敌人啊！是创造出来的东西！连人都不是！」



对耀的这些话、



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回答。



「咦、这事很重要吗？」



『——啥？』



他们三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则……用手挠了挠头，然后甩开耀的胳膊，再次靠近小幽。然后，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疼，好疼！咦、咦？」



「好了没！别糊弄过关」



「糊弄过关？」



「别装傻了。我现在正跟你说我喜欢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的事呢。你给我好好答复啊。首先，你得把你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吧」



听了我的话，小幽依然呆若木鸡。耀和赫米斯也是，愣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可是，我，我是被创造出来的存在……」



「所以说，刚才开始，你在当我白痴吗」



「诶？」



「你小时候怎么怎么样，我哪知道。你啊，那如果你知道了我其实是某国王储，你还会中途改变对我的态度吗？」



「诶？那，那倒不至于……」



「对吧。那我问你。你是被创造出来的存在……这件事，现在，跟我喜欢你这个话题有关系吗？重要到，能打断我的告白吗？」



「……啊……」



瞬间。再无法强忍下去的小幽泪珠零落。她呜咽着，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萤……萤……」——我的名字。她的感情决堤般的流露而出。仿佛从至今为止一切的压抑中解放了出来，就是这样的眼泪。



待到平静下来后……小幽完全把头依在我的胸前，细语道。



「我……给萤添麻烦了吧？让萤……更想去自杀了……不是吗？」



「你个小笨蛋。我本来就是自杀志愿者啊。现在就算再强迫点，也算不上什么问题吧。倒不如说是你不在我身边，害得我受了不小的打击呢」



「我……我可是，敌人哦？是让萤想去自杀的元凶，创造出来的家伙哦？」



「难道你是那种如果知道我的爸妈是通缉犯，就会马上甩掉我的家伙吗」



「那当然……不会」



「自己不是很清楚嘛」



「……可是，可是我……」



「还有什么糟心的吗」



我叹着气，轻轻的抚摸她的脑袋。小幽也仿佛要蹭干眼泪似的把脸埋在我怀里……数秒过后，她抬起了头。



「我 最喜欢你了……喜欢你喜欢得无可救药……。所以，如果现在让我回来的话……我会赖着不走哦？就算你说我是个麻烦……我也不会走哦？就算有人在背后指着我说 『为了萤好，你还是消失吧』这种话……因为我只会由着自己性子来……因为我最喜欢的是你……所以……即使硬添麻烦我也会……」



我发自全身心的抱住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是好的小幽，随之，小幽轻轻的漏出了「啊、」的一声。



我总在被小幽抱住。但是，那只是一味的接受小幽的好意，却没有对她作出回应。她最想要的，其实并不是抱紧我，明明是被我抱住啊。迟钝又笨拙的我……到头来总是没法向她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我紧紧拥抱住小幽。哪怕她小声抗议道「好疼的，萤……」我也丝毫不放松半点劲。然后回答她……



「那是我的台词，小幽。你就算是个天大的麻烦……我也不会放手让你离开的。哪怕你想成佛，我也要把你揪回来。」



「……呜，呜呜……」



小幽在我的怀中哭了起来。我继续说。



「我的任性啊，可不是随便谁能相提并论的。只要是自己珍惜的东西，都要放在身边才安心啊。以后说不定我还会意外变成花花公子哥呢」



「……根本就不会是意外嘛」



我无视掉埋在胸口的小脸传来的反驳。



「而且……我还会有点大男子主义。虽然我在人面前都挺老实的……可实际上面对熟稔的家伙时还是蛮不客气的」



「我知道」



「所以啊，小幽」



我说着，把怀中的小幽扶正。直视眼角依然冒着泪珠的她的脸庞……说道。



「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真是句自大的台词。自大到我自己说完了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毕竟，这是她想让我说出口的话吧，我认为。……正因为自己的存在定位的模糊不清，所以，她一直想让谁来一锤定音般的为自己下定义吧。



而我……我对此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而这一渴望被定义的信号，她也向我传达过多次了。就连以感情方面迟钝著称的我……也总算发觉到了。



小幽再次流下眼泪。然而这回她的眼泪已然不是难过，悲哀的了。她轻轻擦干眼角……忽地，面向我。



现在的她，笑容明媚。



「我也许会让萤睡不上好觉哦？」



「啊，那就算了。再见啦，小幽」



「咦、咦！？这反而不行吗！？」



小幽又像平时那样气鼓着脸，拉着我的衣角抗议着。我苦笑着，稍微强势地抚着小幽的头。「啊呜～」小幽呻吟着……随后，也心领神会的抬头冲我微笑。……我们已经，重归于好了。



「回家吧，小幽」



我再次向她伸出手。小幽这次毫不犹豫的「嗯！」了一声，轻快地牵起我的手。接着……。



「请等一下！」



我顺着这不小的声音回过头来，眼前站着的是紧盯着我和小幽，泪流满面的耀。她把视线转向我，伤心欲绝，心酸的低语道。



「前辈……你说过的……『跟我在一起』……」



「……是啊。陪你一起嘛」



「那又为什么！」



「作为朋友……的那种在一起，对吧」



「！」



我暂时松开小幽的手，走到耀跟前。耀见状马上挽住我的胳膊抱紧。



「你说过跟我的心情相通吧？前辈……我的日子不多了……你会和我，见在一起吧？」



「……好啊。可是啊，耀。我想让你分清楚」



「分清楚什么！」



「我把你当朋友看。所以，我也想陪你到最后一刻，也的确会这么做。但是。有一件事……只有一点，请你理解。以这一点为前提，再跟我交流」



「……哪一点」



「我的心，有所属」



我很清楚，说这句话的同时，身后的小幽屏着呼吸。……刚才这句，连我自己也有点害臊了。小幽的话，恐怕已经羞红了脸吧。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可是……前辈你……」



耀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本来也想好好对她安慰几句……可是想到她以前曾说过「我不想被人同情」……所以我忍住了。此时此刻安慰她，反而是不守信的表现。



我偷瞄了一眼很是担忧耀的小幽……然后对膝盖发软，跪倒在地的耀说道。



「耀如果对我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的话……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但是……作为拥有共同烦恼的同伴来讲……如果需要我来相互扶持的话……『身为朋友』，我倒可以回应你的感情。因为你的这种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假了。……耀你也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



耀没有任何回应。……明白了。她想独占我。并不是男女之爱的那种感情。而是类似的，却有些区别的，单纯想让人成为她自己的东西。



但是，我还是回应不了她的感情。就算我和小幽的关系没有进展，叫我当「只属于她的式见萤」，恐怕是做不到的。因为我还要贯彻……归宅部的萤吧。



耀依然一语不发，不过我还是相信她最后能理解我，准备离开这里。再次与小幽十指相扣，踏上回家的路。然而……果然，他发话了。



「……我没有阻止你的意思，不过啊，式见君」



「……怎么了」



赫米斯依然不为当前事态所动的保持着笑容，注视着我。我把小幽挡在身后，与他对峙。



「别一脸旧社会嘛。我们，是朋友对吧？」



「朋友，开什么玩笑」



「我，对你做什么了吗？冷静下来，仔细看清楚现在的状况吧。实际上，我不是什么都没做嘛」



「……是啊。这点我承认了」



「对吧」



「但是啊，赫米斯」



「什么？」



「我啊，最烦你这种骨子里坏透的人了。抱歉了啊。性格不对口的家伙，我是没有一丁点交朋友的意思的。绝交的理由，有这么一点就足够了吧？引发事件的证据没有丝毫的必要。单纯是，我、讨厌你」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赫米斯突然疯了似的，天真般的笑了起来。……虽然这情景很异常，但又能从中感到「自然」。他保持着捧腹大笑的姿势，望着我。



「原来如此，的确啊！是啊，是这样啊！原来你，单纯是『讨厌』我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难办了呢！这样的话，交朋友根本就无从谈起啊！不，这算是盲点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先回了，可以吧」



我让担惊受怕的小幽继续躲在身后，明确的告诉赫米斯。被卷进他制造出来的氛围当中一瞬间就会完蛋。不知为何，我心中的某处的警钟正激烈的回响着。不能向这个正处于嗤笑状态的家伙……暴露出内心的恐惧。对，我的本能如是告诉我。



赫米斯结束了嗤笑后，重新站在了我面前。我强作镇定面向他。时刻准备着用物质化能力制造武器。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却有一种理应作出这种迎战态势的感觉。



「没事。今天我在这也没什么其他打算。因为有更有趣的结局等着你啊。而且这个结局的种子已经播种完毕了」



「？」



「而且，小幽的事我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你觉得这样好的话，那就随你喜欢好了。……是啊。你愿意走向这边的结局的话，我也没辙。我怎么说也算是很喜欢你的。虽然很想妥善把事端解决掉……算了，这种悲剧也不坏。嗯，算是不错的悲剧」



「你在说什么啊……」



「容我重新报上名字吧，式见萤」



他的脸上瞬间扭曲出至今为止最邪恶的笑容，深深弯下腰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仿佛马戏团里的小丑般鞠躬行礼。



「我是达纳托斯。赫米斯是伪名。……真要说的话，达纳托斯也算是伪名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达纳托斯……」



小幽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能从中感到她的颤抖。于是我更用力的回握她的手，硬是稳住了她的颤动。



赫米斯，不，达纳托斯他轻蔑的笑道。



「不用紧张。没关系。『今天』我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了。第一回合算是你赢了达纳托斯好了。恭喜你，式见萤」



「…………」



「败者自会乖乖退下。今天我就回去了。毕竟输了还不痛快承认，会很难看的嘛」



说着，达纳托斯真的转身背向我们。……完全不知所谓。到头来他的目的……是什么啊。他的真正身份……又是什么。



毫不在意我们紧绷的心弦，达纳托斯自顾自的走了。接着，在走了数步后，「对了对了」他笑着脸转过身来。



「就算黑暗消除不了光芒。别忘了，小一点的光芒，有时会被大一号的光芒吞并啊。善意和好意，有时并不一定会带来HAPPY END。被恶意和欲望所占据才可能回避的悲剧也是有的」



「？你在说……什么」



「提示结束。拜拜，式见萤。……早晚会再见的」



说完，他的身影就慢慢消融在黑暗中一般的远去了。直到彻底看不见他为止，我才松了口气……然后，不假思索的和小幽对上眼了。我慌慌忙忙的，像是掩饰害臊般的拉住她的手。



「快，快回去吧」



「额、嗯。是啊」



小幽也相当生硬，紧张的回握我的手。……呜呜，这怎么回事。还不如直接扑过来抱住我呢。为什么我还这么……害臊啊。



「…………」



我和小幽两人涨红着脸……但是，两边都丝毫不松开手，一起步行在夜里的河岸上。



「……我好想快点变成《萤的东西》啊……」



「嗯？刚才说什么了？」



路上，小幽把脑袋靠到我的肩上小声嘀咕着。待我问她，她又微微红着脸，宣布「我什～么都没说」，又多了一个对我而言的不解之谜。女孩子似乎都很喜欢有个小秘密什么的吧。



但是……。



尽管我不知道她的一切，但我可以容许她的一切。



我思忖着这些琐事，心情多云转晴，和小幽一起……合着步伐，悠然的，走在回家路上，走向归宅部的各位等待着的房间。



马上就要开派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