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2 二百十五年的箱庭~fragile dayⅡ~(1 / 2)
那么,在流卡•艾鲁蒙特回来后,过了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早晨。
万里无云,一片晴朗。
昨天是晴天,今天也是晴天,明天后天一定也是相似的天气吧。能令人没有任何根据地这么想着的,确实是很好的天气。
在这种时节是会中暑的吧,集中在操场的观众席上的人们,也变得情绪高涨起来。举着拳头的人。呼呼地挥舞着手臂的人。发出奇怪声音的人。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操场中央,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牢牢印在眼里的人。
世界中的所有东西所有情绪都沸反盈天,在这样的光景的中心站着的是——
流卡•艾鲁蒙特,只有他的心情消沉到谷底。
“啊——好好,请安静,安——静——”
不知为何声音很疲惫的作证人,啪啪地拍着手掌呼唤周围。
“那么现在,嘉罗路•斯贝提和流卡•艾鲁蒙特,赌上两人的名誉与宝物,举行剑之决斗仪式。并且依据菲鲁兹邦学术院校规第二百十二条之叙述,本人西点•雅加作为仲裁全权负责仪式的进行。对此有异议者请站出来?”
“没有!”
这是一名在脑后扎起长长金发,给人以好强印象的少女,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不,嘛,就算有异议,你们也不会听吧?”
不高兴地小声喃喃着,流卡•艾鲁蒙特的不满和疑问一一流露了出来。
“但是那个啊,我有个很单纯的疑问……”
“那么,辅佐。”
完全被无视了。
流卡露出放弃各种各样的事的表情,从辅佐那里取过剑。这把剑的剑柄处缠着几层棉线,是练习用的木剑。他厌恶地抓在手中,心中是挥之不去的忧伤。
决斗。
在遥远的过去,在奢华颓废的每日中,在贵族中所诞生出的狂热的风俗。就是说,对于赌上自己的一切也要得到的东西,用命去拼搏,赢得胜利,便能将至纳入囊中。只要取得了值得骄傲的战斗结果,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大概这样,不过也不能这么说。
当然这是野蛮的风俗,在现在的世界来看的话早就跟不上时代了。因为这个制度在整个大陆上这早已不再流行,并逐渐被遗忘、被抛弃。现在只在极少数的地方,才会将它作为恶作剧一般的东西保留下来。
“……啧,真是恶劣的玩笑啊。”
在作为极少数地方的费鲁兹邦市,今天流卡•艾鲁蒙特也在伤脑筋。
相互之间的剑尖触碰,形式地念了宣誓词。决斗的准备顺利地进行着。
这名少女,咔的露出了充满敌意的视线望向这边。
被决斗对手瞪,这个自己已经习惯了。哪怕是从四方八面都落下了嫉妒的视线,也能和往常一样接受。如果憎恨能将人杀死的话,大概自己到今天为止已经死了几千次了。
但是,到目前为止,这种视线的主人,全都是男的。
被女孩子这样看着,对流卡来说是第一次。
“啊……”
流卡用没握剑的手轻挠着后脑勺。
“虽然搞不清缘由,能听一下这边的话吗?”
“原因?这样的东西,和现在要开始的处刑有什么关系吗?”
啊——现在开始的是处刑啊——这样啊——
“流卡•艾鲁蒙特!明明都消失了两年,事到如今你为何又要突然回来?我们绝不会把爱丽丝前辈交回给你的!前辈,由我们来守护!”
“……我们?”
“学生委员会!”
啊,原来如此,稍微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望向特等观众席(被这样命名的椅子),最先看到的是朝这边双手合十,低着头致歉的爱丽丝的身影。
学生委员会的话,是对学术院内各种各样的问题都会全力帮助解决的多管闲事的集团(和本来的使命大概不一样了但实质上就是这样的)。
两年前爱丽丝隶属这个集团,现在的话也是这样吧。然后现在也和以前没有变,不,或者说看来是集中了比以前更高的人望。
“那家伙依然被如此仰慕着吗?”
“那、那家伙!?”
流卡口中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却不知为何令少女产生了过激的反应。
“啊啊啊你这家伙,这种将前辈当作自己的东西一样的称呼方法……”
“不不不,我没有这种意思啊喂,你曲解过头了吧。”
流卡又一次望向特等观众席,爱丽丝不知道为什么红着脸,呼呼地摇着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不是误解了什么的反应,不过能想象得到。因为能想象得到,所以流卡不在意了。
“开始!”
朝天举起一只手的仲裁人,严肃地宣言。
然后同时,或者说是偷跑意味十足地冲过来的少女——带着乱来的气势,挥下了木剑。
(怎么!?)
只是一瞬间,流卡被这气魄压住了。
完全感觉不到顾虑和适可而止,以扑杀为大前提的一击。
……虽然有着决斗这样危险的名字,但在这里所进行的应该是类似于运动项目一般的东西才对。为了攻击对方而挥舞着武器,这个武器是没有刃的木剑,而且还缠着棉线作为缓冲减少冲击力。不给对战的对手带来过多的伤,为了让这项运动成为纯粹技巧上的互相竞技,学院做了各种各样的功夫。
对,互相伤害绝不是决斗的本来意义。
因此,将这些前提和常识,全都漂亮地舍弃掉了的一击。
“呜——呼——呼——呼……”
她没有抑扬顿挫地低声笑着。
尽管是在在这暖和的春日中,浮现出不详的冷笑的少女,呼吸间吞吐着寒冷的白气。然后那双眼睛,就像饥饿的猛兽一样,闪过充满残暴意味的光芒。
“杀——”
要被吃掉了——流卡几乎产生这样的错觉。
少女怪叫着猛冲了过来。
流卡嘴角一抽。然后右手出于条件反射举剑上挑、
咔嚓——!
木片和木片碰撞在一起的清澈的声音,在春日的天空下响起。
被击飞的木剑咕噜咕噜的在空中旋转着,随即在湖中激起了漂亮的水花。
“到此为止!”
仲裁人高声宣告决斗的结束。
“这场决斗结束了。根据费鲁兹邦学术院校规第二百十五条所记载,之后双方不可留有怨恨。还有在决斗前立下的约定在这时候完全生效。败者放弃爱丽丝•麦璐琪小姐,健全地度过真正的青春!”
乱嚷嚷着,观众们骚乱了起来。
木剑被击飞的少女,呆然地看着自己得手。
流卡放下木剑,将胸中滞留的空气吐了出来。
“爱丽丝小姐!”
败者的少女悲鸣着奔向特等席,抱住了作为奖品的爱丽丝。好了好了,带着困惑的表情的爱丽丝摸着她的头。周围的男人们露出了眼红但又不能好好嫉恨的微妙表情看着两人。
流卡按了按太阳穴。
夏天快到了。在这几天,气温在慢慢上升。在山中的费鲁兹邦,被非常少见的天气将街道包裹住了。
“怎么说呢,这个,很抱歉……”
走在已经习惯的道路上。穿过大桥。
爱丽丝垂头丧气地缩着肩膀,走在流卡的身边。
长长的栗色头发随着步伐摇曳着。
以前也是这样,两人并肩从学术院走在回家路上。
“我们这边的后辈给你添麻烦了……”
“啊,嘛,没什么,习惯了。”
——爱丽丝的个子,比流卡记忆中的要稍微高了一点。
真的,只有些许……最多也就一根手指头的厚度,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差距。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毫无疑问是一种变化,而这种变化让流卡的心有些茫然。
“还是没变啊,怎么说呢,不管怎样你都是大受欢迎啊……”
“好像是这样”
流卡有些难为情地说,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没出息,随即摇了摇头。
爱丽丝比流卡要小一岁。
在这里两年间,爱丽丝增长了两岁,流卡则是完全没有变化。
本来年级也是一样的。但他这两年间被当作休学处理了,尽管总算是复学了,不过,学术院的系统了可没有宽松到让他自动升学,因此流卡现在又回到了第五学年级。而另一方面,一直好好地在校的爱丽丝,现在已经是第六学年级,最近已经在进行毕业的准备了。
比自己年长,年级比自己高的女孩子,爱丽丝。
……爱丽丝本来就是“可爱的女孩子”。然后经过这些日子,爱丽丝变成了“漂亮的女孩”。在这种地方、在这段并不短暂的岁月里,抛开自己独自成长着,然后突然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她,已经令他无法挪开视线。
那些微的差别,咋一看完全无法分辨。但是就这样在身边的话,流卡心中总有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感觉有点不对劲呢,真是的……)
突然间,流卡察觉到了爱丽丝的表情有点奇怪。
似乎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了,这也没什么,然而不知为何,一直很温驯的她翘起了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
“哈~”
咔啪的,爱丽丝抬起了头。
“诶,骗人,我的脸笑出来了吗!?”
“只有一点。”
“啊啊啊~!”
方才的消沉霎时间消失无踪,变得爽朗起来,爱丽丝就像个女孩子一样,双手捂着脸颊摇起了头。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事到如今还问这种事的流卡啊——”
“不,就算你这么说,对我而言,光是这样也想不得到……”
“真的吗?”
爱丽丝严肃地反问道。
流卡说不出话。
“真的~真的~想不到吗?”
流卡无言以对,他找不到合适的回应。
所以比起正面回答,他只能——
“……今天的你有够强硬啊。”
这样岔开话题回应道。
是确切听出了这话里面的“饶了我吧”的意思吧,爱丽丝没有再追问下去,却还是很不高兴地抿着嘴。
“总之是因为有高兴的事才这么乱来的。因为乱来,所以才强硬起来的喔?”
“将错就错了啊……”
“不不,我早就知道流卡是对委婉的话完全察觉不到的人了,只是现在又再一次想起来了而已。”
说着这种委婉却又懂的嘲讽,爱丽丝扭头望向一边。
“……这样就好了。”
语气和表情都残留着些许不满。
但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再追问下去,就这样保持着这种距离,这样就好。流卡•艾鲁蒙特没有期待更多的事。
流卡转望向爱丽丝所看的相反方向,抬头仰望天空。
没有什么特别的黄昏的天空。
不知名字的鸟儿成群结队,在赤色的云端掠过。
感到袖口变得有点重。
“……”
流卡低下头,看见爱丽丝的右手轻拉着他的左袖口。
“怎么了?”
“没什么。”
那不能很好抓住本意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爱丽丝稍微低着头,流卡看不到她的表情。
所以说,如果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的话……因为仅凭这轻微颤抖着的苍白的指尖,流卡完全猜不到眼前的女孩的心思。
“真的,没什么。”
如此显而易见的谎言,完全没法让他释怀。
和以前一样,今天是为了爱丽丝而接受决斗。和以前一样,两人并肩走在回家路上。在这样度过的时间中,爱丽丝本人是怎么想的,以自己的立场没法推测。
“……对不起。”
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请求原谅的权利。所以,流卡只是用爱丽丝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只是那么一点点,他感到抓住他袖口的手指上,施加了稍强的力道。
——仅在此时此地,这样就好。这个距离让人非常安心。
两年前。在和现在同样的路上走着,爱丽丝说了这样的话。那个时候的爱丽丝,就走在流卡的身边。有时候落下了几步,又小跑着跟了上来,有时候快了几步就回头等着流卡追上来……就是这种感觉的互动,总之,是相互之间能触及的程度,不过于疏远也不过于亲近,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然后,现在。爱丽丝的手,抓住了流卡的袖口。
明明不用特意伸手过来的。在这么想的一瞬间,他不禁想着,这种距离,说不定会有让彼此相互触及的机会?
——我还只是个孩子呢。
——所以再过一阵子,我也会变得稍微贪心起来的,大概那时候就会改变想法,向喜欢的人发出进攻的,请做好觉悟吧。
那个时候,爱丽丝这样说的。
“再过一阵子”的说法,用来界定时间的长短实在太过暧昧了。具体来说要过多久“会变得贪心发起进攻”,她并没有提及。
所以……自己不在这条街道的两年时间,是不是到了爱丽丝所说的“一阵子”,流卡没法判断。
“……啊,真是的。”
流卡可恨地看着黄昏得天空。
蓝色的云慢慢随风流动。
(状况很不妙啊,真是的……)
在这两年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在一点点地变化。
然后,停留在这已经流逝的时光中的,只有流卡•艾鲁蒙特一个人。
流卡•艾鲁蒙特复学并回到学术院。
当然,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这么做。在事前没有通知的情况下,流卡长达两年的行踪不明,一般来想的话在很早之前就该被开除学籍了。但是,学术院的高级司书官的阿鲁贝鲁•艾鲁蒙特——
“我稍微改了一些文件呢,只是稍微而已……”
这样说道,于是变成了在两年前,流卡因为家里的原因必须回到在多斯的故乡,而且早已正式地办好了休学的手续。看上去像是那么一回事,但是用不着说这完全就是谎话连篇。
“……这么简单就能篡改吗,学术院的文件……?”
流卡惊呆了一般喃喃道,阿鲁贝鲁”哈哈哈”地笑着。
这个笑的意义,还是别追究比较好。
很快复学了的流卡,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感到惊讶。
不少认识的人没有毕业就离开了学术院。因为贝璐塞利奥和米卢伽的开战的关系,都被自己国家一一唤回。
咋一看这街道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这地方在自己不在的这两年间,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唯有风景与过去相似。仅仅是看起来相似而已,实际上已然可以当做不同的事物。就像不管你有多思念两年前的这条街道,那回忆中的街道再也回不来了。
曾失去的东西,不会再次回来。不管有多么后悔,哪怕用力伸手过去,能抓住的东西,到头来只是很相似的仿制品而已。
(那家伙——一直以来,都是带着这种感觉活下去的吗——?)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尖锐而冷彻刺了一下。
现在自己所体验过的这种空隙,最多只有两年而已。只是这么一段时间,失去的、变化的东西多数都能记得。
但是,那个少女,带着同样的感觉,走过了两百年的岁月。
他无法理解杰内特心中的事物,更不能取得共鸣。但是就算这样……尽管只有一点点,现在的话,能够稍微想象得到。
艾鲁蒙特家的玄关没有锁上。
他转动把手,顺利地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流卡对着走廊方向开口说道。同时,闻到了熬煮的汤的香味从厨房方向飘了过来。
啪踏啪踏的拖鞋在走廊发出的小小脚步声接近,
“欢迎回来,流卡。”
穿着围裙的少女,带着高兴的笑容前来迎接流卡。
流卡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毫无疑问,杰内特是位美人。而且是不管穿什么都适合的标准美人。这样的杰内特,穿着淡蓝色的围裙,露出无防备的笑容。这是多么凶恶的组合啊。只是直视,就能给健康的青少年的心脏带来非常强烈的刺激和痛苦。
但是,在那之前——违和感好强。
威风凛然地伫立于月下,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美少女。这才是一开始在流卡心中杰内特的印象。但是,现在他眼前的杰内特,和他印象中的一点也不像。
流卡下意识地将这时的苦恼,用意志力压了下去。
“……怎么了?就像额头突然间撞上墙壁一样。”
感觉无法忍耐下去了。
“不……”
对发出疑问的杰内特轻轻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喔。”
“这、这样啊?但是你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不不不……”
的确额头这里很痛,但是难道他能因为这种没出息的事而苦着脸哭诉?
流卡摆着手望向杰内特,
“我回来了,杰内特。嗯,闻到很香的味道呢。”
“啊啊,现在在准备着晚饭。还差一点功夫,等等吧?”
“这个怎么都好……”
“这样啊,那样就等等吧。确实,调味料的话多放点辣会更好吧?”
“啊——我说过这种话吗?”
“以前听阿鲁贝鲁那里说过。你啊,在十二岁的时候,曾经忘乎所以地吃了过多辛辣东西,把喉咙和肚子都弄得很糟糕吧?”
那个臭伯父,到底说了什么啊。这种连本人都已经忘掉的过去的旧伤,偏偏经过杰内特还给本人了。
“啊啊,对了。白天在市场见到很好的茶叶。现在在泡着,你先去房间里等一下吧。”
“啊……”
没有等这边的回应,杰内特又啪踏啪踏地离开了走廊。
让心情变差的每日,在继续着。
违和感强烈的每日,在继续着。
杰内特的料理手段确实很可靠。
用带有辛辣的油烹饪出来的贝璐塞利奥风格的料理,非常美味。
流卡在食物方面不怎么讲究,自然不是很清楚关于料理的事,这种事也不去考虑了。总之非常美味,但是对于杰内特那好像期待着什么的目光,他只能默默地逃避,与此同时,盘子一个一个摆了过来。
“胃口真好啊,真是的。”
杰内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又有点惊讶。
“肚子饿了啊。”
“这样啊。不管怎样,看你吃的这么起劲,做料理的人也会很高兴的。”
然后,少女笑了。
流卡无法直面这份笑容,只得移开了目光。
他并不知道杰内特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她在这种地方要做什么。
她应该还背负着那个使命,毕竟已经追寻了两百年以上的时间,此刻也有着必须得做的事情才对。为此她不择手段,不管遇到再怎么痛苦的事情也不会踌躇不前。对杰内特而言,这段太过漫长的旅途,理应尚未结束。
但是,自那日后的两周,杰内特一直都留在了艾鲁蒙特宅。
扫除,洗衣服,做料理,买东西,还有其他事情,在流卡和阿鲁贝鲁可能没有在意的琐碎家务事中忙活着。托她的福,只有男人而令人充满感伤的邋遢屋子,变得像新房子一样焕然一新。这件事,流卡打从心底里感谢他。
虽然很感激……说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像住进来的佣人一样。
或者,这个……就像结婚后的妻子一样。
(不,嘛,确实,那时候确实是我先说了那样的话……)
被阿鲁特老爹那奇妙的声音煽动说出了那话的时候,难道说是这件事吗,他根本预料不到啊。
“……那个啊。”
流卡拿出勇气问道。
“什么?”
“你打算做什么?”
“这是什么话?”
收拾着盘子,杰内特反问道。
“说什么啊,当然是在说你现在在这里做的所有事。”
“……在说什么呢?”
“是装糊涂吗,还是真的不明白呢……”
大概是后者吧,流卡郁闷地想道。流卡也渐渐开始明白了,杰内特就是这样一个一条筋的迟钝女孩。
“你现在做的事太过的话,会让我误解的。”
“不,所以说,到底要说什么啊?”
“……请你稍微了解一下男性那可悲的习性吧。”
“对不起,真的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就算说话的方式变了,她的反应也是一样的。”绝对不能说谎”的她摆出了这样的态度的话,也就是说她确实是不明白了。
“也就是说啊!”
流卡不禁声音变得粗鲁起来,又慌乱地压低了语调。
“对年轻的男人来说,被漂亮的女子这么勤快地伺候着,是会产生误解的!”
“……”
对呆住了的杰内特越说越激动。
“像是”你对我有兴趣”什么的,”就算碰你也不会生气”什么的,”都这种状况了还什么都不做的话就要一直被烙上胆小鬼的印记了”什么的!男人就是充斥着这种可悲的强迫观念的生物啊!就算你没有这些想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啊!
请你多多考虑这些事吧,因为你是闪亮的美人啊!
我这样说的话你又要说“我是怪物”这种话了,但是我才不会接受这种程度的异议!好好看下现实吧,你可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你也有该负起的责任啊!”
就这样,总之一股脑地将没出息的话,凭着一股激昂感倒了出来。
然后接下来的瞬间——好想死。
这时他只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至少没办法再看杰内特的脸了,流卡转过发烫的脸背对着她。
“……真没出息啊,你还真是。”
杰内特呵呵地轻笑了起来。
“我只当……所以说,没必要再给我补一刀了。”
“那么,这样说来,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杰内特的说法有些耐人寻味。
“确实,你误解了些什么。但是,这和你所想的是不同的意思。我之所以说你没出息,就是因为这一点。”
“……不同的意思?”
“我确实喜欢着你,就算被你碰到也不会生气,这种状况下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也……我也都不会拒绝。”
“……”
过了漫长的,沉重的,感觉不妙的,意义不明的沉默的时间。
咔咔咔咔咔,流卡回头的同时转身望向杰内特。
“……真的,是?”
流卡总算能张口说出这样的疑问?
“就算是你,这样反问我也会感到困扰的,总之,一切都如我刚刚说的那样。”
“不,但是,这个,不,那个,诶——诶——诶——?”
“你这样混乱的话,我很难办的。”
杰内特轻叹道。
“遭遇到了那种过分的经历还能称呼我为“漂亮的女子”的奇怪男子,就我所知,世界上仅你一个了。那么,身为“漂亮的女子”的我所能抱持好意的异性,除了你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话虽如此,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去考虑自己被喜欢的可能性,这种思考方式还真是没出息啊。你啊,也稍微思考一下自身的价值比较好喔。”
这个,怎么说呢。是说得有道理呢还是没道理呢。
“当然对你来说还有爱丽丝这名女性,我怎样都不能积极地去诱惑你。但是,话说回来,你有这个意思的话,这个……”
杰内特不知为何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到那个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应你的——”
不不不不不不。
什么啊这个,这家伙在说什么啊,到底是怎样何等的开玩笑啊到底在做什么啊啊啊已经没法回头了。
“还是说……或者我,成为了你的负担?”
“诶?”
“如果觉得我的存在妨碍了你的话,要说出来。那个时候……那个,我会像约好的那样,和你抱持距离的。”
“啊,不,不是这么一回事……”
“……让我也呆在你身边,可以吗?”
“哦,嗯……”
流卡的头已经没法动了。
杰内特的话从右耳进左耳出。就像要挤出这些话一般,轻浮暧昧的回答从流卡的喉咙中滑了出来。
“这样啊。”
杰内特露出闪耀着魅力的笑容。
那个笑容,封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是有的。
必须追问的事情也是有的。
但是——看到杰内特的笑容,
他就什么都无法考虑。
也什么都没法去追问。
“话说——”
杰内特的脸染上一丝红霞,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呢?”
“多谢款待我去睡了晚安!”
急促地说出来,流卡从屋子中飞奔出去。实在没办法继续看着杰内特的脸了。
就这样全速地回到自己得房间,衣服也不换就扑在床上,枕头捂着头部不断捶打,用尽背部所有力气后仰身体……总之是好一阵的痛苦挣扎后。
流卡对着在房间的角落放着的穿衣镜,
“……这个没出息的笨蛋!!”
把这种不光彩的烙印用力打在了自己身上。
有各种各样应该和她商量的事情。
例如,他和绯奥露见面的事,以及绯奥露她现在并不在这个世界的事。
又或者,和阿鲁特老爹谈过的事情。他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现在他是为了延长这个时间而在战斗。
……但是,之前,这些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今天也,不管怎样都都不是说出这些话的气氛。
(……)
这样就好了吗。
杰内特也很开心的样子,就这样过着每一天。所以,可以不用去想那些令人烦恼的事情了吗。
自己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去想就好了吧。
夜晚的森林中。大风嘶吼一般呼啸盘旋。
流卡身处于熟悉的森林之中。
这是在他出生的故乡附近的,一处在很久前就已经因为被燃尽的场所。
他在这里走着,然后,和应该不会再次见面的少女会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