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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V(2 / 2)


一场有生以来最让她期待的游戏。



「『所以猫不明白何谓悲伤,



不明白玩伴为何开心不起来。』」



我不知道猫是认真还是说谎,但她的价值观的确异于常人。猫继续朗读,童话也接近尾声,猫高声歌颂着自己的幸福。



「『啊——这个世界上绝没有生物会比我更幸福!



至今虽诅咒过无数次自己的诞生,但如今要我感谢神也无妨!』」



那绝非幸福。那样的结果怎么可能是幸福?



我疑惑地听着她的朗读,她一直主张自己很幸福,但我无法认同。她接收到我狐疑的眼神,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容似乎想告诉我她明白我的不屑,悠里接着摇摇头:



「『猫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遗憾。



因为,其实猫还没对狐狸———………………』」



我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童话的结尾即将完成。



猫害羞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猫还没对狐狸告白。』」



说到这里,猫一度中断朗读,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将结局完成。



「『猫的故事到此结束。



看了这个故事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吧?



因为,猫就这么死了。



就只是这样一个故事罢了。』」



至于故事的后续,就让尸体肚子里的东西继续说下去吧。



童话到此结束,我们不发一语。我诧异地看着猫,她脸颊染上红晕,像是一名很普通的女高中生才会有的神情。她别过头小声地呢喃:



「这样你明白吗?猫爱上了狐狸。」



悠里搔搔脸颊,尴尬地笑了笑。她用一种难得一见的表情述说着自己的恋情。



「他是我唯一认识的妖怪,但我爱他不仅仅因为他是妖怪而已,当我透过电脑看见他时,怎么说呢……就有一种非他莫属的感觉了。好像太单纯了哦?不好意思……也许你会觉得读女校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对这种事情没有免疫力。没错,我爱上他了,很单纯的一见钟情。」



那是她的初恋。纯粹的一见钟情。



即使偏离了正轨,依然是纯纯的爱。



「我想他应该不知道我对他的感觉。明明自称使者……我还真不中用呢。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吧。」



她颇为落寞地说道,我难掩惊讶地听着。一时间无法顺利理解她说的话,悠里竟像个普通女孩那样,露出害臊的表情。



居然在异界听到纯爱告白,这未免——————太诡异了。



「我希望能替心爱的人生孩子。而且要是可以,我也希望他能回到现实世界。如果真心爱上对方,很自然就会想替他这么做,不是吗?所以罗,你看。」



悠里张开双臂。站在这黑暗而扭曲的世界里,她满心欢喜地徽笑。



如孩子般挺起胸膛,就在这一瞬间,悠里彷佛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



「这根本不是悲剧呀。就算你要为了我的任性而狂怒,我也不在乎。」



她果决地说道。我没做任何回应,静静听着。



这就是她的动机吧?这就是悠里不惜赌上性命的理由。



在哑然失语的我面前,悠里始终保持微笑。我很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表达。我无法对她生气、无法恨她、甚至不想嘲笑她。听了悠里的告白,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



悠里的头发向上延伸,缓缓变成浑圆兽耳。长黑发附着在背部,再度化为野兽的毛皮。我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断逼迫自己对她的主张表示意见。



「我——————」



刹那间,我的唇被堵住了。



浓烈的血腥味与野兽的味道冲进鼻腔,悠里轻轻啄吻我后迅速离开。太过突然的发展让我浑身僵硬,接着,她幽幽地抬起头:



「我知道我的故事很奇怪。我知道我的故事让你难以理解。你来这里是为了杀掉我的孩子,还有我爱的人…………奇怪的是,我居然已经不想杀你,也不想伤害你了。」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和你之间不可思议的缘分,还是奇妙得让人难以参透。



悠里叹息似地呢喃。她转身迈步向前,不知何时,她的臀部多了条尾巴,随着脚步一摇一摆。她的背部以下已变化成一只巨大的猫,只有上半身还维持着人形。她继续说道:



「如果你想去那个人——想去狐狸身边就去吧。如果你能杀死他就尽管动手。即使你想把践踏我的愿望当成某种善行也无所谓。」



悠里忽然停下脚步回头,脸上已经开始长出猫毛,鼻子下方伸出野兽般的髭须,但双眼又变回人类眼珠。



「『我已不想吃、不想喝、也不想呼吸,更不想爱女人、男人、小孩或动物。我已不想死,也不想杀。』」



这不知是哪出剧本的内容,悠里昂然朗读着台词,用挑衅般的态度对我说:



「你就是这种人吧?既不想死,也不想杀,人类的缺点莫过于此。你只是笨拙地一心想着怎么拯救别人。既然这样,就随便你吧。在这个异界,只要心无二念勇往直前,还是有可能达成目标。但是,只要产生一丝疑惑,你将会永远迷失在这里。唉,你这个人真的是——无可救药到让我连杀你都懒了呢。」



悠里的神情平静得不可思议,我朝她伸出手,她却轻巧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瞳孔变细,眼睛闪烁金色光芒。



我该拿她怎么办?该骂她、打她,还是为她叹息?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怀着混乱的心情开口询问:



「悠里,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哈哈哈哈,我脖子的骨头部已经折断了,还能回去哪里呢?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呢…………我已经回不去了呀。」



——————啪喀、喀喀、啪喀。



骨头陆续传出断裂的声音,她的身体愈折愈小。悠里四肢着地,抬头望着我,在她身上已完全看不出曾是人类的痕迹。



猫咪开口说话了。它用唯一残存的人类器官——声带,诉说着人类的语言。



「——————虽然我最先爱上的人是他,第一个吻的人却是你。你想想,我怎么忍心杀死初吻对象呢?」



猫笑了,宛如人类般的笑容。我摸了摸它的头,于是猫咪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以混浊的声线编织言语。



人类的辞汇也渐渐从它声音中抽离。



「再见了,可爱的人。再见了,小田桐勤。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的孩子……还有将以我孩子身分出世的丈夫、我所爱的那个人,继续活下去。」



——————喵。



叫声响起,猫以清亮的声音喵喵叫着,金色的眼睛紧盯着我。



猫用感到不可思议的眼神朝我一瞥,维持着姿势倒退一步。它竖起全身毛发,发出警戒的低鸣,随即转身离去。



黑色躯体往异界深处奔驰,速度快如子弹,眨眼便消失无踪。掌心感受到的温暖逐渐淡去,我握紧双拳站了起来。



——————喀滋、喀滋。



地面又开始变质,每踏出一步便响起坚硬而清脆的脚步声。我从口袋拿出香烟叼在嘴上,可惜没有打火机能点烟,应该是刚才在坠落的过程中掉了。我就这样咬着烟,继续走着。



——————爸爸?



肚子里的孩子担心地哭了起来,但我没有回应她。



从眼睛落下来的水滴咸咸的,烟草沾湿后的苦味在口中扩散。



——————即使你想把践踏我的愿望当成某种善行也无所谓。



悠里说过的话不停在脑海里重播、消失。不论怎么走都无法抵达异界的尽头,受到当下的心情影响,肚子感到彷佛要裂开似的难受。孩子反覆从内侧抚摸肚皮,伴随这安慰般的动作,剧痛不断从体内溢出。



「…………………………真是搞不懂。」



我叼着烟喃喃自语。如果是个只想杀死我的对象就算了。假如她只是一个对我怀有明确恶意的人,就不会令我如此烦恼。猫欠缺人类所具备的伦理观念,甚至有些天真,但我不能同情她。



她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恶至极,而我也不得不杀死她肚子里孕育的妖怪。



我已决心杀死狐狸。



嘴唇颤抖,不小心弄掉了香烟。香烟没入异界的土壤之中,如琥珀般成了坚硬的结晶。我踩过被封起来的香烟继续前进。头痛欲裂,眼泪没来由地不停落下,脑中塞满过往的记忆。



猫的笑容和狐狸的身影,还有那些因他们两人而牺牲的人们如跑马灯一闪而过。我不能原谅他们,我决定破坏猫的愿望,用这双手亲自摧毁。我不想再因那只狐狸感到内疚。



——————我必须保持对狐狸的愤怒。



——————就是因为失去对他的怒意,当时我才会视而不见。



我无视于亲眼所见的诸多事实,刻意忽略复杂的情感。



如同对那些在异界窥见的狐狸回忆说:「我根本不想了解你!」



当时的我只能那么做。



我激烈喘息,衬衫渗出血,生理的疼痛让身体不住颤抖。异界深不可测,彷佛想阻止我前进,前方的路越来越狭窄。



「可恶……」



我擦去眼泪停了下来,解开领带后扔到地上。



呼吸困难。我用力扯开衬衫领口,两颗扣子飞了出去。两旁湿漉漉的墙壁让人联想到胃壁,上头凸起两块像恶性肿瘤的肉块阻塞了道路。



「王八蛋……开什么玩笑啊……」



我咒骂着卷起衣袖,伸手插进两团肉块中间。看上去湿漉漉的肉块,摸起来却乾爽而柔软,触感就像把手伸进轻柔的软毛堆中,没有一丝弹性。我持续尝试推开肉块,清出能够往前走的空问。我必须继续前进,没时间让我呆杵在这里。



——————在这个异界,只要心无二念勇往直前,还是有可能达成目标。



——————但是,只要产生一丝疑惑,你将会永远迷失在这里。



悠里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用手使劲拔除眼前的肉块。被破坏的墙面流出蜜糖般的黏液,黏液覆盖伤口,修补了墙面。



「住口、住口、住口…………我已经……决定了。」



没有一丝旁徨的坚定决心——并不存在。我从来就不曾拥有过那种东西。



尽管如此,我仍要继续前进,这就是我唯一的决定。



不能让妖怪出生在现实世界。



所以我必须去见那只狐狸。



「住口、让开!都给我让开!快让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大吼的瞬间——我的手埋进墙壁并穿了过去。



人的手指轻轻与我交扣。



整个异界刹时安静下来,耳膜有种潜进水里的闭塞感。



我讶异地张大双眼,眼前的肉块如水彩溶解般逐渐扩散、消失。



有个女人站在我面前。



纯白色的空间里有个女人,她握着我的手站在那儿。



鲜红的嘴唇动了动,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还满有趣的嘛。既然那么想见狐狸,替你带个路也无妨。不过,我之所以帮你,只是因为这里实在太无聊了。」



女人将嘴唇贴近我耳边,以低沉的嗓音呢喃。



话语随甘甜芳香一起出现。



「去吧————————————然后忘了我。」



——————咚。



女人突然推了我一把,世界因此天旋地转。视野如融化的糖果般扭曲,一道道鲜艳色彩像孔雀羽毛那样缤纷飞舞。壮丽的七彩洪水冲击过后,我的视野崩溃,眼球接着爆开。



随后我睁开了爆裂的双眼。



——————眶啷。



昏暗的视野逐一剥落,我再次以双眼看见这个世界,



背后只剩下一面被我成功突破的肉墙,开了口的肉墙凝固成冰的型态。异界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地方,能顺利开出一条路实在很幸运。时间已所剩无几,正当我准备踏出一步时又停下脚步。



——————哗啦。



鲜红尾巴在血色的空气中邀游,眼前有只金鱼正跳跃着。



跟丢的金鱼再次现身。它撒娇似地在我身边不停跳跃,鱼鳍数度拍打在我身上,不一会忽然静止下来。



——————哗啦。



金鱼摆动尾鳍,红色的眼睛转向后方。



它看着一条如产道般狭小的通道。



接着慢慢游了过去,我拿起手枪跟在后面。



我知道是谁在这条路的前方。



但我不知道到目的地之后该说些什么。



视野逐渐变窄,彷佛四周灯火一一熄灭。



狐狸就在这条产道的另一头等着我,



*  *  *



我最先想到的字汇是『捕食』。



肉墙埋着一具人体。



褪成白色的身躯被肉墙吞噬,下半身与手都埋在肉里,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分。在异界待了一个多月,他的发色已完全淡化,成了白金色的头发。低垂的头被老人般的白发盖住,看不清面容。



那模样就像被处以磔刑的人,也像是被肉墙生吞的人。



与子宫内壁合而为一的胎儿,遭母体食用的婴孩。



大脑突然开始胡思乱想些奇怪的形容。



他应该知道我来到面前,却没有开口说话。他静静低着头,不发一语。



「——————日斗……」



尽管心里明白一见到狐狸就该立刻射杀他,我还是试图和他说话。金鱼摆动尾鳍抗议,但我并没有埋头扣下扳机的决心。



狐狸与猫接触,并实现了她的愿望。为什么被关在异界却还能实现他人的愿望?难道他对茧墨的怨恨就如此强烈?



我渴望知道答案。



想要一个能让我下手杀他的理由。



「——————回答我,日斗。」



狐狸依旧保持沉默,只听得见他所发出的细微呼吸声。



如笛声的咻咻声响,细微到似乎随时可能会停止。我皱着眉冷汗直流,突然发现一件事。



狐狸似乎没有意识。



他完全昏迷了。



当下脑袋一片混乱,握着手枪的手不停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猫自称为狐狸的使者,然而看他现在的样子,不像是能给其他人任何指示的状态。我回想悠里说过的话,她说她爱上了狐狸。



但也说过狐狸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



换言之,想生下狐狸是悠里自己的决定。



狐狸能够实现人们的愿望——我重新审视这个事实。



狐狸很可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替悠里实现了「拯救狐狸」的愿望。



——————那我来这里杀什么?



全身不停颤抖,几乎拿不稳手上的枪。我站在原地观察着狐狸,他双颊凹陷,上头还沾了呕吐物;白发纠结成一条条,彷佛已孤单地在这里生活了百年之久,看了让人心酸。此时,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即便如此——————他仍是这次的悲剧的起因。』



若狐狸没有替猫实现愿望,谁也不会死。



我闻言激动地抬起头。金鱼的嘴一开一合。说话声从它口中如泡泡般吐出。它静静盯着我,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但散发的气质已截然不同,湿润的眼里露出智慧之光。



「………………小、茧?」



金鱼替远在他方的茧墨发声,鱼眼不带任何感情地反映出我的身影。我讶异地屏住呼吸,转头望向崁在墙上、形骸衰飒的狐狸。



狐狸似乎随时可能断气,瘦弱的手不时痉挛,随着无力的咳嗽吐出带血的痰。但狐狸依旧紧闭双眼,过多的唾液自口中滴垂而下。



突然变得不知所措。



找不出非杀掉这东西不可的理由。



「『你去那里是为了杀死妖怪喔。』」



冷静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感觉到金鱼正漂浮在身边,闭上眼睛时甚至有种茧墨站在我身旁的错觉。



——————啪。



耳边彷佛传来巧克力被咬断的声响,远处的情景浮现在金鱼口中。



茧墨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狐狸。



她穿着宛如丧服的洋装,散发甜腻的味道。



「『如果真的下不了手,就当自己杀的不是狐狸,而是悠里肚子里的妖怪。为了杀死那只妖怪,你必须让身处异界的狐狸消失。不需要因此内疚,何况——————你绝对有杀死狐狸的动机。』」



再说比起死亡,继续待在异界还比较痛苦呢。



茧墨喃喃说道。我重新拿稳手里的枪,打开保险,拉下击锤。



我走近狐狸,在脑中重复了几次这次来杀他的目的。



我来异界是为了杀死悠里肚子里的妖怪。所谓妖怪,有些不但长生不死,甚至还会吃人。悠里腹中孕育出来的妖怪将会是比雨香更强悍的鬼。我不能让它出世,就算狐狸已经昏迷也一样。我有许多不得不杀死他的理由,已经有很多人因他而死。



要杀死妖怪,就得先杀死狐狸。



想到这儿,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的行动有如一场不公平的游戏。



「——————咯……」



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拿着枪走到狐狸身边。



现在的我,就好像一只狐狸。



——————叩。



枪口没入白发,狐狸的头轻晃了一下。



「——————……呜。」



他发出轻微的呻吟,我赶紧收手,差点就扣下扳机。心脏不由得狂跳,狐狸缓缓抬起头,混浊的眼里映出我的身影。他缓慢地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以作梦般的神情说道:



「啊——————………………是你啊。」



他脸上露出某种近似安心的表情。



狐狸接着闭上眼,过了几十秒才再度张开。他的眼睛眯了又张,用力甩甩头,我竟然觉得眼前这个努力保持清醒的人有点可怜。



终于,他再度望着我。



「你来这里做什——————……」



狐狸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他愣愣地看着我手上的枪。



一双眼睛彷佛正在厘清眼前景象般眯起,脸上出现难以形容的神色,像是出生后第一次看见镜子的宝宝才会有的表情。狐狸疑惑地不停眨眼,像是不明白自己看见什么一样。



不久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啊啊——————………原来如此。」



狐狸嘴边浮现讽刺的笑。他抬头看我,笑容变得更深了。



不知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不敢正视倒映在狐狸眼中的自己。



「是吗……你终于下定决心了。也拖太久了吧?小田桐……你……每次都……这样……」



我不认为才刚醒来的日斗已经掌握了现况,然而他却摆出看穿一切的样子点头,以喝醉般的语气继续低吟。



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狐狸口中不断吐出呓语般的话。



「怎么了?小田桐……还在犹豫什么呢……对了、你好像每次……每次都……至今为止……你已错失了好几次……杀我的机会……」



我不懂他为何这么说。到目前为止,我真正试图杀死他也就那么一次而已。他的眼神依然像在作梦般混浊,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虚构的内容,但嘴边仍旧挂着嘲讽般的笑。



「………………………………快把我杀掉不就好了吗?」



从他口中吐露而出的话语,听起来就像是期盼以久的宿愿。



他的身影与某人重叠,狐狸此刻的眼神和她好像。



绫从体内取出匕首要我刺她。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双染血的手。



绫亲口要求我伤害她的身体,因为这样她才能获得解脱。



因为觉得痛苦,所以才想解脱。



单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办到。



我忽然察觉某种可能性。



想不到自己竟然发现了不须要发现的事。



「…………日斗,为什么,你会联络悠里?你接近她有什么目的?」



「悠、里…………?那是……某人的、名字吗?」



为了推翻自己的假设,我故意这么询问日斗,但他却给了我一个很奇妙的回应。他的眼睛缓缓笑了,那双眼睛果然和她很像。我强自压抑住大叫的冲动。



不要露出这种眼神!也不要摆出这种表情!



只有你……就只有你没资格这么做。



「…………如果我能联络其他人,早就动手了……这里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虚幻的眼神望向红色肉墙。环顾这住了一个多月的环境,他竟害怕得全身发起抖来。



待在异界就如同活在人类胃中一样。



「…………………………………………与其这样……不如死了算了。」



他疲惫地笑了笑,再度闭上眼睛。我的手剧烈颤抖,狐狸果然不知道悠里的存在。既然如此,他究竟是如何与悠里联系上的?



我再次思考刚才想到的可能,他说的话正好证实了我的疑虑。



——————如果我能联络其他人,早就动手了。



他与悠里产生联系的理由,很可能是希望谁能来异界救他。



为了生存,无意识地寻求通往外界的窗口。



可惜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半点根据。狐狸和悠里联络也可能只是出于潜意识里尚存的恶意,但单论可能性,我仍无法否定他或许只是为了求救。



而在无法否定的那瞬间,我就已经输了。



我松开扣住扳机的手指,日斗露出惊讶的表情,歪着头眯起眼睛。像在催促我下手似地开口说道:



「——————………………怎么了,小田桐?」



他的唇弯成狐狸嘴巴的形状,我同时听见两个声音。



「…………你又打算逃避了吗?」



「『…………你又打算做出错误的抉择了吗?』」



——————哗啦。



金鱼开口说话后摇了摇尾鳍。茧墨的声音让日斗稍稍抬头看了一眼,瞥见浮在空中的金鱼后,日斗皱起眉头。



「啊啊,你也在啊……妹妹…………你们两人……还真是卖力呢……」



他嘲讽似地说着,茧墨并未回应他。金鱼静止在半空中看着我,我彷佛能从金鱼眼里看见茧墨那冷淡的目光。



她平静地说:



「『小田桐君,如果你真的想那么做,我不会干涉,但若只是同情就适可而止吧。妖怪即将诞生,难道你打算继续留他在那,独自返回现世?虽然我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死活,不过你要想清楚……』



就这么回来的你,留下的到底是什么?



——————答案很明显。就是悠里肚子里的妖怪。



然而,我真的下不了手。无论如何都无法扣下扳机。



我用力闭上眼睛,再次反刍之前的决心。我希望唤起自己想要杀死狐狸的意志,于是努力回想来异界之前的心情。



出发前的我究竟有什么样的感觉?



——————结论很简单。



——————我应该亲手杀死狐狸。



我心想。所以,我必须杀了他,我依恋地复诵了好几次,但记忆兀自往前转动,脑海浮现其他的话语。



——————依赖茧墨而顺势放弃。



——————茌无法厘清自己想法的状况下将狐狸留在异界。



——————我不得不再去一次。



「…………………………………………奇、怪?」



我回忆自己当时唯一设想过的结论,同时忍不住念出声。



收下手枪之后,我对茧墨说了什么?



「『没关系的。小茧…………——我要去。』」



「…………………………………………为何,我会那么说?」



忍不住发出疑问,但没有任何人回答我。



我一次又一次说要杀死狐狸,也始终想着要来异界杀了他。



那又为何,当时只说了「我要去」呢?



而后来到异界,一边破坏狭窄的通道一边前进时的我,又是怎么想的?



——————我一定要见到狐狸。



见了他之后我想做什么?



「…………………………………………我……」



视线开始摇晃,我的想法未免太过矛盾,胃部不由得一阵翻腾。想吐的我跪倒在地,用手捣着嘴。狐狸疑惑地看着我,茧墨则不发三阳,只是静静观看着这里的状况。



记忆中悠里的笑容浮现眼前,她凄凉地笑了笑,变成一只猫离开,她的一言一行让我得知一件事。



而在异界窥见狐狸过去时所察觉到的事实,也再次冲击着我的心。



妖怪的本质很可怜。



因为在他们内心深处,有的只是一个崩坏到极限的人类。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我明明知道,却在决定不再背负那些沉痛包袱时,选择匆视了这个事实。即使每当回想起我将日斗遗弃在异界时都令我心痛不已,我仍选择逃避。



我恨狐狸,狐狸是个令人恐惧的存在,光杀了他还不足以泄恨。



——————但是我……



无法控制地觉得狐狸好可怜。



我深深懊悔当时将他留在异界。



希望对方不幸比什么都要来得简单,诅咒憎恨的对象去死也很容易。



我不想让他回来,对他的恨也始终没变。



然而——————有个人正因自己的决定而持续受苦,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比任何事都更让人恐惧,每次一想到心就好痛。



「…………………………小田桐?」



「『……………………小田桐君?』」



两人同时喊着我的名字,我再次扣住扳机,意外的是指尖已不再颤抖。我深深吸进一口气,脑中的猫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悠里最后这么对我说:



再见了,可爱的人。再见了,小田桐勤。我只希望,你能让我的孩子……还有将以我孩子身分出世的丈夫、我所爱的那个人,继续活下去。



我微微开口,对着没有杀了我而迳自离开,仍留在异界的猫低语:



「…………都是你的错。」



因为她,我终于下定决心。



——————喀嚓。



我举起手枪,扣下扳机。



砰————!



高亢的枪声响起,冲击自手腕传到肩膀,带来不小的负荷。疼痛麻痹了手臂,即使如此,我仍继续开枪,全自动手枪陆续射出子弹。



砰————!砰————!砰————!



几声枪响过后,一切恢复平静。手枪的子弹全数耗尽。



我放下朝空中射击的手,右臂已完全麻痹,毫无知觉。我手一松将枪扔在地上。



——————咔唰。



枪发出声响在地面滑行,我沉默地走上前,伸手插向肉墙。噗滋,泾润的水声响起,手掌直接没入肉墙之中。



我奋力挖出里头的肉。伴随每一次挖掘,掌中总会留下雪的触感,手里的肉屑逐渐融化后掉到地上。我从肉团里挖到日斗的手,然而墙却在我拉他出来前再度生出肉块,将空间埋掉。于是我继续挖着。



日斗双眼瞪得老大,嘴唇微微颤抖。



他弯起嘴角开始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疯了吗?小田桐,你是不是疯了啊?你在干么?」



茧墨不发一语,她甚至没有嘲笑我企图挖出日斗的行为,只是紧抿着唇看着我。日斗自顾自地狂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小田桐…………唉,我说过吧?若要被你拯救……倒不如死了算了。少拿你的伪善来施舍我。」



「闭嘴。你的想法干我屁事,如果真那么想,现在就快点咬舌死一死。」



我不管日斗抗议,继续挖着他的手。最先出现的是右手,我赶在肉墙重新将之吞噬之前拉了出来。他的手臂白得像是刚浸过漂白水,无力地垂下。没多久又从墙中拉出左手,我紧接着继续挖掘。



「『你打算怎么对付妖怪?』」



茧墨平静地问道,听不出任何责备之意,她只是静静地接受了我的选择。



茧墨阿座化不会嘲笑我的行动,只询问我究竟想怎么做。



「我会杀死那只妖怪,小茧。可是我不会杀死狐狸。」



我斩钉截铁地宣言。日斗一边笑一边不知说了什么,但我不想理他。他继续扛笑,笑到几乎喘不过气。我则专注地拉着他的左手,并抓住腰、试图将他从墙上拔出来。日斗身上的骨头咔咔作响,他仍继续笑着,时而发出轻微的哀号。我无视他的痛苦,继续拉扯。



——————滋、滋、滋。



「呜……咕……小田……」



看起来像是肌肉被切开似的痛楚,但也只能请日斗忍耐。



金鱼在空中缓缓转身,红色的尾鳍翻动,鱼儿开口问道:



「『杀妖怪而不杀狐狸……是什么意思?』」



「悠里的愿望是让异界的狐狸重新出生于现世,藉此同时完成拯救日斗与生出妖怪的梦想。然而她的愿望必须要在日斗身处异界的情况下才能成立,所以我要把这家伙带回现世。」



悠里的肚子将产下其他妖怪而非日斗。但若日斗不在异界,「以这状态为前提的愿望」便会自行瓦解。



我看着金鱼的眼睛,断然说明道。茧墨没有回应,空中的金鱼再度翻身,它缓慢地游来游去,再次质问我:



「『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一点都不觉得。不过,除此之外的事我也做不到。」



我终究无法杀了日斗,就连将他遗弃在异界都感到后侮。人类终其一生,常常被自己的罪恶厌束缚着,即使本人刻意忽略,罪恶感依然挥之不去。



「我很恨他……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因他而死,我的人生也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但是啊,小茧……来异界杀死狐狸之后的我,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答案很明显,只有满满的罪恶感。



一边想杀人,一边乐意被杀,结果却杀不了任何东西。多么矛盾的故事。



金鱼没有回答,红色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对透过金鱼观察这一切的茧墨说道:



「小茧,这就是我的回答。我不能杀人。」



不论是多么痛恨的对象,我都不想取走他的性命。



我曾经杀过人。静香就是因我而死。还有牧原、彩、日伞和小灯,如果不是我随便插手,他们也不会失去性命。



但我不是故意要让他们死的。



——————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日斗又发出怪异的笑声,他发狂似地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咕……」



我用力拉着日斗的身体,发出青蛙被压扁的叫声后,日斗再度沉默下来。一阵湿润的声音响起,日斗的下半身也逐渐拔出墙面。金鱼又开始说话:



「『如果日斗又继续杀人的话该怎么办?』」



「…………我不会再让他杀人,绝对不会。如果日斗又想害人,我将耗上一辈子时间与他周旋,而且会再次阻止他…………绝对。」



「『我不认为你能办到。』」



「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尽力去做。」



我笃定地回答。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莽撞,可是我杀不死日斗,就算凭藉想除之后快的恨意也无法下手。



要在不杀死狐狸的前提下杀死妖怪,就只有这个办法。



金鱼吐出小小的叹息,茧墨透过鱼儿湿润的眼珠看着我。



「『你就不怕我把你和日斗一起留在异界?』」



「——如果你想被妖怪吃掉,就请便吧。」



金鱼突然笑了出来,四周充满茧墨惊讶的笑声。



金鱼缓缓摆动尾鳍,人在现实世界的茧墨还是笑个不停。过了一会儿金鱼转身,优雅地在空中飞舞并回答: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接受你的决定。或许之后又会产生新的后悔,而那也将由你自行承担。』」



你就尽管挣扎着度过每一天吧。



茧墨如讽刺般说道。我继续拉着日斗,他虽低声呻吟,但身体已经逐渐脱离肉墙。



「——————我早有心理准备。」



深埋于墙面的脚开始动了起来,顿重的哀号过后,日斗终于跌落地面。我攫起他的手臂搭在肩上,茧墨不再说话,



金鱼在天空泅泳,身体碰到狭窄的天花板。



它缓缓吻向上方的肉墙,触碰到的地方延伸出一柄细长把手。一把纸伞从天而降,开出美丽的花朵。



——————啪!



纸伞轻飘飘落下,鱼儿继续亲着天花板,让纸伞一把接一把陆续降下。就像是落在水面上的花渐渐沉入水中那样,纸伞静静地停留在半空,形成一座由纸伞组成的阶梯。靠在我肩上的日斗发出微弱的说话声:



「……………………你一定会后悔的…………小田桐…………」



茧墨也曾这么警告过我。当时我拯救不了崩溃的少女,如今日斗却对我做出一摸一样的忠告,听来格外讽刺。



日斗说我一定会后悔,但我彻底无视了他的预言。



我说出一个不像答案的答案:



「要是我因为你而杀人,才真的会后悔一辈子啊。」



如果没有狐狸,那些人都不会死。他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想起牧原痛哭流涕的模样。小彩用刀抵住脖子的情景。苦恼的日伞与小灯朝我挥手时脸上的笑容。泪眼婆娑望着我的静香。即使如此,我的结论依旧没变。



日斗没再多说,肩上的重量越趋沉重,他似乎已经昏厥。



纸伞造出一座螺旋状阶梯,一路从天花板延伸至金鱼下方。



我看着红色的天空,低声说道:



「——————无法杀死憎恨的人,又有什么不对?」



哐————————!



清脆的声音响彻云霄,如玻璃碎片般的红色从天而降。金鱼飞向洞口另一端消失无踪,不知过了多久,淡灰色天空渐渐晴朗,黑色身影出现在眼前。在蔚蓝天空的衬托下,茧墨对着我喊道:



「快爬上来吧,小田桐君。这个洞是简易型的,维持不了多久喔。」



「……既然如此,干么不做低一点?」



我深深叹息,继续踩着纸伞而上。手掌与腹部的痛楚让我费尽力气才能背起日斗,茧墨嘴角微扬,露出讨厌的笑容。她掀起如丧服般的帽子上的蕾丝,一边说道:



「我故意的。动作快点好吗?」



「——————我也想快一点啊……」



我背着日斗缓缓前进,一步、一步地更接近头顶上的晴空。日斗什么也没说,彷佛气绝般沉默。肚子里的孩子开始哭泣,先前感受到的疼痛又重新肆虐起来。



这时,我突然有股冲动想把盾上的负荷从半空中抛下去。如果能在这里将狐狸丢入红色海中一定很爽快吧?我大可将他扔在异界,痛快地离开这里。



然后看着狐狸绝望的脸,大声笑他活该。



但我依旧奋力压下这股冲动,扛着他一步步往上爬。



天空越来越近,蓝色包围着我们。



一回过神,我们已站在秋日无云的蓝天之下。日斗靠在我背上,长期待在异界的狐狸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我深呼吸并松开手,日斗便咚一声倒在地上。



转头一看,异界的入口已然封闭。望着地上这浑身雪白的人,突然有点想哭。深深的后悔与悲痛灌满胸口,然而,长期纠结在心中的痛苦也已烟消云散。有种插在心头的刺终于被拔掉的感觉。



只不过,刺虽然拔掉了,留下的伤口仍隐隐作痛。



没关系,就这样吧。这样就好。



我默然仰望天空,茧墨则站在一旁,浑身散发出甘甜香气。她拿下帽子,遮盖住脸孔的黑纱也跟着移开了。她看着我,嘴角微微弯起。



一名随从走了过来,在茧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后离去。



茧墨沉默地点点头,转头望向我,缓缓开口:



「——————神宫悠里的孩子出生了。」



我静静聆听着,茧墨一脸严肃地续道。



「——————似乎是具死胎。」



因为我将狐狸从异界带出来的缘故吧。



秋风轻抚脸颊。



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悠里的身影。



内脏也停止运作的悠里,如今完全死透了。



她的孩子也死了,这是必然的结果。



然而狐狸已经生还,她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一小部分。



茧墨再度戴上帽子,看了天空一眼。



黑色蕾丝随风摇曳,刹那间,帽子上的红色花饰竟被吹至半空。



犹如一片花瓣迎风飞舞,



那光景——彷佛是要悼念最后一名死者。



「『没错,茧墨日斗依然处于昏睡状态……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手机传来茧墨的说话声,我待在狭窄的公寓家中里听着这项事实。



茧墨还留在茧墨家,与族人开会讨论日斗的后续处置。由于外人无法参与茧墨家的会议,于是我一个人先回家了。



日斗被安置在茧墨家开设的医院,但他一直没醒过来。体力似乎消耗殆尽,不晓得何时才能再睁开眼睛,因此茧墨家决定暂时搁置对日斗的处分。



「『大脑没有异常,随时都有可能醒来。一个在异界待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又重新回到现世,这种事毕竟没有任何前例可循,所以无法判断他的昏迷究竟会维持多久。不过,最好别抱太大的期望。』」



茧墨看穿了我心里邪恶的想法。我也希望狐狸最好一直昏迷下去,不能否认我的确这么想过,因此面对她这番话,我能做的也只有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



无法得知狐狸清醒时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一想到这儿,我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冷静下来。茧墨轻轻地笑了。她以沉稳的声调说道:



「『你明白就好…………那么,明天见了,小田桐君。』」



——————喀嚓,嘟……嘟……



茧墨挂上电话后,我关掉手机电源。



然后当场躺下,看着肮脏的天花板。



看习惯异界的天空,回来看着家里一成不变的天花板反倒有些不习惯。我缓缓抚摸着肚皮,伤口不深,而且也已经被茧墨阖上,雨香正乖乖地躺在里头睡觉。



狐狸会再度复活吗?



我大概得一辈子抱着这颗未爆弹而活吧。



我摇摇头并站起身,即使如此我仍不后悔那么做,因为我无法杀死狐狸。



因此我得承担做出这个决定的后果,好好活下去。



有了这层觉悟,我凝视着手掌上新增的伤痕,此时有人用力打开房门。



——————嗙!



打扰了!



有人在吗?



颇有活力的声音让我讶异地睁大眼睛。玄关站着两个人,两道细长与娇小的身影争先恐后地闯进来。



「啊、小田桐先生在家耶。你好!我肚子好饿喔,有没有吃的?好痛!死小鬼你干么啊?」



「我从刚才就一直叫你回去了啊,你这只海蛆虫!小田桐先生,这种人一旦放着不管就会越来越嚣张喔?如果觉得讨厌就该好好骂一骂他才对!」



七海与雄介又开始拌嘴了。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他们吵架的声音让我觉得好温暖。就在这瞬间,我赫然发觉一件事。



其实,我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啊。



就算不知道何时会产生变化。



——————即使如此。



「来的正好,我煮了炖牛肉喔。」



时光仍继续流转。



而我已往前踏出一步。



B.A.D.事件簿⑤:茧墨嘲笑猫的狂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