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羽毛现·下(2 / 2)
「只是从背后施加了绞技,没有杀他。」
「杀掉了啊,呀哈哈。」
星崎一边快速拔出大型匕首一边笑道。
小暮一边收回半边身一边快速突进,掐住对方的两个手腕。
压制住双手的话这家伙就不可怕了,比力气的话可不会输。
「可惜啊,想用和昨天一样的战术吗?」
眼前飘摇的刘海里,送出了星崎意外的视线。
「是昨天的老头吗,不是双胞胎啊……别蠢了啊老头,我应该狠狠捅了你主家伙的啊,隔着衣服一起捅穿,没错的,呀哈哈,得了拿上网吧,别来管我了。」
「嗑了药吗?」
语气也好,说的内容也好,做的事情也好,眼前的男子只能让人认为他嗑药嗑多了。
星崎高速顶起膝盖。
瞄准要害吗,小暮摆出内半地——双膝收于大腿内侧——的姿势,用大腿挡下袭来的膝盖。星崎被弹开的膝盖马上打直,急速落向正下方。
以踵落瞄准这边的脚趾。
「唔、似乎很擅长打架呢。」
抽回腰的同时,小暮猛然顶出了额头。
是头撞技“朝式冲撞”。(注:这个“チョーパン”我也不清楚如何译,鉴于词源是朝鲜学生打架时喜用的头撞方式,故用此译法)
察觉到动作了吗,星崎也往前送出了头,那速度可谓历经百战磨练的体术。肉和那里面的头盖与头盖的猛烈冲撞的声音,在紧急楼梯的平台上沉浑地回响。
两个人的额头裂开,鲜血飞溅。
两人因为互相按着对方的手,所以用不上双手。
像是要挥去在眼前的空中闪烁的火花似地摇了摇头,然后小暮又马上连续用头锤击星崎的脸。小暮对石头一样的脑袋有自信。
「痛吗?唔,体会到被人打的痛楚了吗?为什么要做到压着MAKI来打?殴打这么小的孩子可不是日本男子应有的行径喔。」
力量从掐紧的对手的手腕流失。
「……咿、呀哈……!」
注意到背后的气息和声音,小暮连同抓着的星崎一起侧开身子。
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KEN像拿刀一样握着捕虫网摆出了架势。
小暮把星崎的身体向着KEN扔去。
把楼梯平台上响起的翻倒声音置于身后,小暮冲向软瘫在墙上的MAKI身边。
就算呼唤他,他也只是无力地垂在那里没有回应。
小暮把手伸到他鼻子下方确认呼吸,把了一下颈部的脉搏。似乎是昏了过去,但是湿透了身体相当冰冷。
抱起MAKI,走出平台,到在楼梯上勉强没摔下去的少年们前停了下来。
垫在的昏过去了星崎下的KEN白眼珠充满了血丝。
小暮用沾满雨水的一只手擦去脸上的血,注视着胸膛上的MAKI,然后向脚边的男子问道:
「为什么要对付这个孩子?」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昨晚也是,想要从这个孩子勒索钱财吧。」
「才、才没有勒索,平常都是通过交换从那小鬼那里得到卡片的,没有强行抢过。可、可是星崎他却……」
「交换?」交换什么?
「我没做什么坏事,星、星崎是拦不住的啊,我只是说了毛羽毛现的事而已。」
「嗯?」
小暮瞥了一眼倒在地面上的捕虫网。
「我说他问题藏在衣服的什么地方里,然后星崎就说揍他就会交出来的吧,然、然后我只是负责捕捉而已。」
聚集在便利店前面的时候,少年们也是拿着捕虫网。
「的、的确是出现了很多,但是一下子就逃光了,我追上去,然后就掉到水里了,是、是受害者啊。」
「唔、你说MAKI带着什么东西来着?」
「说过了吧,毛羽毛现啦。」
「……呣……」
横着扫来的雨向紧急楼梯袭来。
小暮改变胸前的孩子抱的方向,尽量让雨打不到他,然后重新把视线移到地板上的捕虫网和KEN。
「嗯,昨晚也不是想勒索,而是想用那个网捕捉吗?」
「是、是哦。」
「那个孩子是你在便利店前的熟人吗?」
KEN的下巴像机器人一样咯哒咯哒地一上一下,道出说明的话。
——深夜里,在经常等母亲的地方,MAKI和夜游的少年们聊了起来。那时,其中一个少年把在店里买到的重复的集换式卡片给了MAKI。对MAKI来说这是意外的礼物,作为回礼,MAKI从衣服某处拿出了“发光的、白色的、幼小的毛线球”,递给了少年。
「在那之后,那家伙就走大运了啊,在游戏中心的格斗游戏中打出最高分啦,去搭讪就百发百中啦,在垃圾堆放处捡到小山一样的全新DVD啦。」
「唔,这是全靠毛羽毛现的吗?」
「肯、肯定的啦,虽然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愿望都可以为我们实现,每次实现后就会消失不见——
「你了解毛羽毛现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浑身湿透,雨势也一点都没有减弱。
「什、什么了不了解,这是MAKI告诉我们的,而且这种东西,稍微Googgle一下就马上知道了吧。」
「Google一下?」
「没上过网吗,互联网哦?」
「唔,就算这是真的……」
「是、是真的啦!毛羽毛现可以实现我们的愿望,拥有的话就能变得幸福。大叔你也是想要的吧,所以昨晚也过来找茬,今天也像这样过来妨碍我们。」
小暮单手擦了下脸。血还在从裂开的额头上流下来,不过比起刚才要少了很多。而失去了视力的那一只眼早已超越了痛楚这种感觉,而只是在麻痹了。
「嗯,假设毛羽毛现会招来幸运……」
考虑着该如何把话说下去,小暮叹了口气。
深信小小的幸运、在游戏中心得到最高分和搭讪的成功是小小的毛球神明的功劳,这是个人的自由。那样不错,也有梦想在里面。MAKI拥有——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毛羽毛现这点,从语气看来也不是在说谎吧。
那个恐怕是母亲回忆的毛球人偶,有几个相关的传说,然后,得到它的那个少年偶然走大运。
这正是不靠谱的都市传说被创造出来的过程。
「假如说会招来幸运,嗯,那么昨天的那些伙伴又为什么……」
「你说伙伴怎么了?」KEN愣然抬起头。
「不知道吗?」
事件的新闻播放是从傍晚开始,然后今天主要是台风的消息吗。说起来,也无法想象眼前的男子会看新闻或者报道节目。
轻轻摇了摇MAKI的身体,小暮摇了下头。说明或者近似讯问的提问都已经足够了吧,现在更优先的是把这个孩子送到绫子老师那里。
正要迈步的时候,平台上唐突地响起敲打声。
「呀哈——!」
单手拿着大型匕首跳起来的星崎跨上楼梯口。
小暮侧开半身架起姿势,把MAKI藏了起来。
没有确认一下匕首扔掉它是失策了,不过不是突袭而是从正面对峙战斗的话,那就毫无所惧了。
力量也好技巧也好都是自己更胜一筹,还是打算使用武器的话,自己也不会有所留情,不过就是让自己毫无保留地用足刀踢击向要害而已。
「把那小鬼交给我啊、呀哈,老实交给我的话,不会杀掉你的,怎么样?」
「无理的要求呢。」小暮摇了摇头。
「老头子,要独占毛羽毛现吗——?大人真肮脏啊——」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带着毛羽毛现,它真的可以实现愿望的话,就不会被你一直殴打了吧。」
「呀哈,别扯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啦——」
「不明白吗。」
MAKI会拜托毛羽毛现保护自己吧,无论是让星崎的手臂变得无法使用,还是叫出超级英雄来帮自己……在此之前……应该会许愿母亲早点回来、给他大师的吉加斯火箭的卡片吧。
「毛球的神明之流,是不存在的。」
完全无视小暮的声音,星崎喊道:
「不交给小鬼就杀了你!」
「来试试看啊。」
「可以吗?呀哈,简单啦。」
匕首抵了上去。
「星、星崎!?」
身旁的KEN的脖子,此刻简直像是陷进去一样地被刀抵着。
「呜、呜呣。」
「杀掉哦、把这家伙——,把小鬼交过来啊——,杀了哦——,杀掉也没关系吗——?」
「开、开玩笑的吧、星崎……」
KEN的声音明显不是这样想的语调。
「交给我啊——,马上交给我,不然就杀掉——,是马上,马上死掉,马上交给我。」
细细的血丝从匕首触碰着的少年的脖子上流了出来。
小暮犹豫了。肯定不能交出MAKI,但也不能对KEN见死不救。
身穿迷彩色夹克的男子的凶暴性,和其不计后果的行动性,不用谁来说明都能充分了解。星崎不是单纯在威胁而是真会切下脖子的可能性很高,就算假设他没有这种打算,在刀刃已经陷进去的现在这种状态下,力度一有不慎切深了的可能性也是同样地高。
「我明白了。」小暮静静地说道。
风雨更加强了,席卷这一带的浊流水位是正在上升的样子,在紧急楼梯的平台以下半个台阶左右的位置上,混浊的漩涡已经在肆虐。
「首先松开那把匕首。」
「呀哈哈,来这手吗——,不先交出小鬼——」
「嗯。」
小暮连同双臂把MAKI往前推出。
伸出的双手使劲支撑着孩子的体重,不能简单使出正拳和手刀,完全是无抵抗状态。这相当于投降,这点星崎似乎也察觉到了,高亢的笔在平台上回响。
下个瞬间,小暮把MAKI投了出去。
朝着注满水的公园,小身体划出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
「呀哈?」
向着为了追及MAKI的身影而把身体转向侧面的迷彩夹克,小暮以跑步的姿势踢出了脚。
鞋子的尖端打到星崎的手腕,大型匕首在空中划出大幅度的弧线。
没时间仔细确认匕首的落地点——只要不在他手上就行了——小暮保持冲上去的势头,跳过平台的栏杆,让庞大的身躯跃入卷着漩涡的水流中。
「呜,MAKI!」
+
小暮一边把MAKI挑在肩上,一边在浊流中确认方向。
公园有这么宽阔的吗?
简直就在暴风中的海洋的最中央一样,到处都昏暗,视力也是即使并非只有一边在起作用,瓢泼大雨也让视野一味地变得暗淡。探照灯则是被KEN扔钢管椅子的时候就一直是丢失了。
饱含水的泥土在——水中的——鞋子里瓦解,险些没摔倒。
「呜、呜呜嗯。」
自己从刚才开始是在笔直地前进的吗?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在不过几米的里一直咕噜咕噜地打转吗?满到胸口的浊流卷起猛烈的漩涡,稳定感低得可怜。
「在、在哪里?」绫子老师应该有为自己用电筒当成路标的。
挑在肩上的MAKI低声呻吟了一下,小暮确认了一下他的脸色。
浸在水里只是短短几秒时间,在踢击星崎的同时也确认了落下点,所以能够马上就拖他上来。
似乎是喝了几口水,不过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现正处于分不清是否有意识的状态,这很可能是疲劳和睡魔的缘故吧。决定了照这样子想,就算有除此之外的理由,现在也束手无策。
唯有尽早返回一楼。
「是哪个方向?」
绫子老师肯定在用电筒照过来。
「可恶!」
若非相当强力的探照灯,是无法穿透这种豪雨和强风的。
某处溅起大声的水声——像是人掉了下来,又像是巨大的鱼跃起——。
没有灯确认不了,而且就算确认了也没什么用吧。
前进吧,不要停下脚步,要继续走下去。目的地是围着公园的三面商住混合楼的其中一栋。就算偏离了所有的楼,走出剩下的一个方向上的人行道侧,只要知道周围是道路,那么也可相应地清楚知道位置关系。
猜中的概率是2/4,这数字并不差。
某个地方——而且不是那么远的地方——又有水大幅飞溅。
金属相撞的声音嚓啦嚓啦的含混地响起。
小暮的斜侧方,溅起了盛大的水柱。
「呀哈哈!」
那笑声凌驾暴风雨,就像是从地狱的底部传来似的。
「星、星崎!?」
肩膀受到冲击,小暮大幅晃动。
漂浮起熔化铜一样的气味。
「呜、呜呣。」是血腥味。
肩膀被撕开得惨不忍睹。
是被匕首切开的吗,这样的话伤口很深。
力量几乎流走,小暮用力咬紧臼齿。肩膀麻痹着,身体擅自倾侧。几乎要跌倒了,背后猛然撞上什么东西然后被撑住了。那是倾斜的铁棒,MAKI快要从没事的那边肩膀滑落,小暮拼命抓紧铁棒。
星崎在哪里?
「呀哈!」
迷彩色的男子像飞过空中一样从近在身旁的地方袭来。
小暮反射性地潜入水中至下巴处。
铁棒震动,迸出了火花。
凭借非常短暂的那点光的反射看到了。
星崎正挥舞着斧头。
小暮从紧咬的牙齿缝隙间漏出了冰冷的呼吸。金属相撞的声音嚓啦嚓啦的含混地响起,这倾斜的铁棒看来是秋千的支柱。
星崎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怎样做动作才能那么迅速?
挑着的MAKI呻吟了一下,正要从肩膀抱到胸前时,小暮的侧面被打了一下。
「怎、怎么了?」
「……DAI不在。」
似乎恢复意识了。
「……不在……本应该在一起的。」
「唔、唔嗯。」
不是忘了他,而是没有搜索的余力。
「……HIROKI和TETSUJOU也在一起的。」
「他们两个已经救上了。」
「……为什么不救DAI?」
「现在做不到。」
「……不行,要去找DAI,帮我找到DAI!」
雨水拼命拍打水面,金属嚓啦嚓啦地相互碰撞。
星崎的笑声携着疾风,与斧头的闪光一起——从上空——急速接近。
「唔嗯!?」
迷彩色夹克握得秋千的链条嚓啦嚓啦作响,那恐怕是七零八落的链条吧,其动态正如摆子。
但是,就算明白这事态,也既没有逃得了的地方,也没有那样的身体状态。
「抓紧背后了。」
仅仅把MAKI移到后方,已经是唯一能做到的回避行动。
斧头的擦过音迫近。
小暮瞬间击出拳头。
瞄准的是斧刃下的握把。是勉强命中了,但是由于单眼和昏暗的原因,很难说精准地击中了。
这点在手边被打中的星崎也是一样,但是武器就是武器,只要目标够大,从一开始就没有精准命中的必要。血从小暮的身体喷发而出。
「呜嗷!」
捉不住星崎,小暮像抱着它一样靠在了倾斜的铁棒上。
肩膀和胸膛割开了个大口子,一只眼看不见了。
迷彩色夹克依旧以摆子的态势飞起,像是没入旁边的水中。
「没、没事吗?」
小暮向着抓住西装后背的MAKI搭话。
「……不找DAI不行。」
「那、那家伙还会袭击过来的。」
总之必须从这里离开。
虽然想把MAKI拉近,但是手臂抬不起来。每次吸入空气,都会混入呼哧呼哧的杂音,血腥味强烈地冲刺激鼻子。
可能伤口比想象中还要深……应该深吧……肩膀和胸口那粘乎乎的感觉,是因为血大量流出了吧。不由得感觉到自己的肉体有如他人的东西。
动起来啊,脚肯定会动的,应该会动的。
「呜、呜呣……」
想要迈出脚步,但小暮依旧是抱着倾斜的铁棒开始沉下去。
心脏像被肋骨顶得发痛地强烈搏动。
「MA、MAKI……!」
声音发不出来,浊流在口边啵啵作响。
被架上了灰暗的滤镜的视野里,有东西在闪耀。
小暮睁开半边眼。
那在飞、在水面上飘摇的同时,有好多个——那毛球是非常少量的羽毛的集合体,甚至会认为那是同时在拍翅。
「毛、毛羽毛现!」
已经几乎沉到脸部时小暮低声道。
水柱升起。
「呀哈——!就是这个啦,就是这个了吧。是我的东西了,我拿到手了——」
「不行。」
就在身旁响起了MAKI的声音了。
「小鬼,你之前藏到哪里去了——,会出现更多吗?再交些出来——」
「不行,不可以捉,别捉!」
「什么啊,不是很容易拿到手嘛,比虫子还慢呢。呀哈哈,捉个够本啦!」
「不行,不可以拿着那么多的!」
「再交些出来啊——,哎,做掉你的话,会出现更多吗,呀哈哈——!」
迷彩色夹克把斧头抽回身后。
小暮乱踢着波浪振奋着挺起身体。
能动得了是因为“狗急跳墙”吧。MAKI的正对面是斧头,现在正要挥下去,必须挡下来。
小暮在MAKI身前叉腿站了下来。
近在眼前的迷彩夹克的拉链袋内侧和口袋中,发光的毛线球正舞动着。
「呀哈哈——!」
小暮始终抬不起双臂。
斧头迫近头顶。
——水柱升起了。
无意防下正在落下的沉重锐利的斧刃。
——水柱高高地绽起。
口张成悲鸣的形状,星崎的身体被吸进壮观地冲起来的水柱里。
「什!」
小暮想要擦擦眼睛,但手臂还是动不了。
——那是什么东西!?
看似鳄鱼,也可能是鲨鱼,不对,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根据初动搜查班的鉴证结果,这简直像是被鲨鱼袭击的牺牲者』
小暮找起MAKI的身影。
他正踩着水抓着后背。
「呜、呜呣。」浊流中有什么东西,比星崎还要危险。
MAKI像是察觉到视线似的低声说道:
「不要紧哦,只要不让别人看到、不放它出来的话。」
被轻轻握起的小拳头抬了起来。
「唔、嗯……怎么一回事?」
MAKI的手指缝隙微微发着光。
『据说放出去就会有危险。』
小暮一边软骨发响一边转过头去。
——不可以随便放出去——因为有危险——危险是指——那东西会过来——那东西——在水柱中的那东西是什么啊!?
「在这边。」
MAKI把拳头举到空中,催促小暮快走。
「嗯?」
「DAI在这边。」
「……」小暮动不了。
自己把因为受伤当作借口,就算没有受伤也动不了吧。
那不是人类。那是像白色的巨大鳄鱼的轮廓,吞下星崎的牙齿则令人联想到鲨鱼。绝不是单纯的动物,而是怪物或妖怪之流。不论是杀人犯还是强盗,只要是人类,无论多少人都会当他们的对手,但是……
「动不了吗?」MAKI问道。
「呜、呜嗯嗯。」
「看起来很痛呢,在这里等着。」
「呜、喂,别一个人走。」
「没关系的。」
「喂、MAKI……呜、喂……不要……留我独自一个……」
风雨的演奏在继续。水面被猛烈敲打,树枝弯腰,某处的墙面被殴击。震耳欲聋的和音和粗野的转调在高速地行进着,但既无调性又与旋律性无缘,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
拿着救生圈的绫子老师一脸铁青地赶来,已经是过了接近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小暮则是在梦游,连爬上托儿所楼梯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
「哼,下水道的白色鳄鱼吗。」
雾崎水明嗤笑般说道。
他既是民俗学学者,也是风海纯也的义兄(注),在都内某大学担任讲师。(注:雾崎为风海家的养子。)
小暮在那间研究室里一角的椅子上挺直腰板坐了下来。
雾崎看上去很无趣地啜起咖啡。
「纽约人中的都市传说呢,当成宠物来养的鳄鱼被扔到厕所里,被冲到下水道之后就这样自然繁殖。因为是在完全黑暗的世界里长大,那些鳄鱼失去了色素,颜色是白的。纽约地下有无数白鳄在生息,哼,比起都市传说更像是“笑话”呢。」
咖啡只准备了雾崎的份。
「雾崎老师,同样的事在日本也可能发生吗?」
「你有认真听我的话吗?」
「啊、是。」
从台风后已经过了一周。
那晚在托儿所的二楼过了夜,然后醒过来后,以为已经失明的一只眼已经恢复了视力,肩膀和胸口的伤口也再次成了仅是刮伤皮肤的伤痕而已。
「我说了是“笑话”的吧。」
「是……」
小暮认为是MAKI、是毛羽毛现治好了自己。虽然想要道谢,但早晨母亲就担心地来接回他,所以他已经不在二楼了。
「雾崎老师,说回刚才的话题,那个,白色鲛鳄袭击毛羽毛现的事例之类是实际存在的吗?……」
「所谓鲛鳄是什么东西?」
「呃、没。」
「想要信服的话,这样想怎么样:无论什么生物都有天敌。就是这么一回事。」
「哈啊……」
「毛羽毛现是主要在东北地区、从江户时代传承下来的示确认生物,不过、哼,是种所谓单单是拥有就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极其方便的生物。无论那是真是假,有右就会有左, 有天就会有地,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哈啊?」小暮老实地歪了歪头。
「哼,看来比我的学生还要脑袋迟钝呢。简而言之就是“好东西”与“坏东西”要相对等啦。有正就有邪,有右就有左,传说或者故事总是如此创造出来。小暮君连『老鼠与饭团』和『开花爷爷』(注)都不知道吗?在那样的故事里,就只是单方面发生了“好东西”吗,连一点风险都没有?」(注:“老鼠与饭团”和“开花爷爷”都是日本的童话故事,“老鼠与饭团”又有“滚动的饭团”、“老鼠的麻糬”、“鼠净土”、“团子净土”等称呼。具体故事讲什么可以戳一下谷娘。)
「唔、唔嗯。」
小暮摇头想要接着提问下去,被雾崎打断了。
「不好意思我很忙的,讲课、研究和午饭在等着我。」
这三者无法同时完成的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小暮没有说出口。
小暮站起来,郑重地表达谢意,低下了头。
「说起来小暮君,纯也他过得还好吗?」
以忙碌来说,倒是相当悠闲的口吻。
「是,我得以洗脱冤罪,也全赖风海前辈为我奔波,我非常感谢他。」
「我问的是他过得好不好呢。」
「是,过得很好。」
正要走出门时,再次被雾崎叫住了。
「小暮君,今天这套西装,不是不太合适吗?」
「唔、唔嗯……告辞了。」
小暮在花店里。
本来打算下血本,不过一万日元的花束也没多大。
望着店前玻璃门上映照着的自己的身姿。
条纹的阿玛尼西装。
『呵呵……如果是小暮先生这样的人的话就没问题了。』
『是、是指什么东西呢?』
『……我的……结婚对象……』
能顺利地邀请她约会吧。
风暴后的第二天早晨,绫子老师忙于照料孩子和应对其亲人们,没有慢慢说上话的空闲。之后也是,自己必须洗刷冤名,持续着难以安定下来的日子。
小暮一边迎着灿烂的阳光,一边双手抱着花束,从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往左拐过了药店。
托儿所一楼已经有装修人员在,动工的声音时高时低地响着。
「辞职了……」
「嗯,绫子老师要回故乡相亲,听说接着要结婚了喔。」
穿着长颈鹿围裙的不认识的老师和蔼地笑道。
「辞职了吗……」
「小暮先生的事也从笠间老师那里听说了喔,真的受您照顾了。」
「哎、没没,全员没事就好。」
小暮说是为浸了水的一楼而给的慰问品,而把花束交了出去。虽然心想这成不了理由,不过那女性高兴地收下了。
可以听到二楼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
「我说,MAKI呢?」小暮问道。
「母亲因为工作需要而要去九州那边,就在昨天来道别了。」
「……是这样吗。」
DAI肯定会觉得寂寞了吧。
小暮一边垂下了肩,一边只是鞠了个躬就离开了玄关口。
意志消沉地走着,侧眼看着退水后处于狼藉状态的公园,便停下脚步。
地面像是机器人在程式错误下耕出来的一样不规则地突起,树木倒下或是倾侧。DAI游玩过的——然后据说在水淹时紧紧抓着的——攀登架七歪八扭,链条七零八落的秋千只剩下支柱。
总有一天,蹂躏的痕迹会褪去。
地面会被铺平,设施会被替换,然后,新植上去的树木放出绿芽之时,这里就会变成“新的地方”。
耀眼的阳光倾泻下来。
在东北同一片地方拥有故乡的两位女性,其中一人回去了,另一人则向着更远的地方离开。是各自的“新的地方”。
职场也好家也好“新的地方”是好的,给人一种自己也能做到什么的实感,也有种给予人生以机会的感觉——自己成功来到了“新的地方”。
「……好想……结婚啊。」
小暮所期望的“新的地方”,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阳光中,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小亮点静静地飘落到小暮宽阔的背上,像在风中玩耍的蒲公英孢子一样在衣料上起舞。
什么希望都能实现。
只要许愿就行了。
准备起步的小暮慢慢摇了摇头,从心底许愿。
「嗯,行政预算能用在有需要的地方,公园能早日变漂亮就好了。」
背上的毛线球像是点头般滚落。
——毛羽毛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