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女仆的笑容仍旧十分完美,她淡淡地复述同样的台词。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我们家主人不管在身体,还是心灵方面,本来就很脆弱。」
「是的,这点我很清楚。」
「而且个性非常害羞。」
「我当然也知道。」
「您却不加思索、事前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前兆及铺陈,突然做出求婚这种暴行。」
「呃、是。关于这件事,真的很不好意思。」
「总而言之,这全都是您自己造成的。」
「你说的是。」
「所以您还是回去吧。」
「关于这点还请你通融。」
蝉鸣声不断传来。
蚊子叮咬双臂。
身上的汗水不断渗出,周遭一点微风都没有。
「到底要怎么做您才会懂呢?」
千代面带微笑,侧着头询问。
她虽然身着长裙加上长袖的女仆服,整个人包得密不透风,却连一滴汗也没有,一副清爽的模样。
「每次、每次,我都如此恳切,并有礼貌地把您赶回去。您还是每天、每天、每天、每天,出现在这里。」
「呃、真是不好意思。」
「您该不会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吧?」
「不,我当然听得懂,但依然希望你能通融一下。」
「我已经说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还是有办法,不是吗?」
「又开始兜圈子了。」
「就是说啊,所以要不要趁现在一口气改变这种鬼打墙的状况啊?」
「…………」
千代不发一语,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优树也不说话,依旧微笑以对。
四周的蝉鸣声不断,蚊子这次开始叮咬脖子处。
「若是平常的情况……」
优树再度开口。
「你就会不由分说地直接赶我回去吧。」
「是的,没错。就像足球的盘球那样,把您踢回去。」
「不过千代小姐真的很强耶,看起来不像只会一点防身术的人。」
「不不不,我只是个小角色。」
「不不不,我一看就知道了。其实我还满会看人的呢。」
「不不不,一定是您看走眼了。」
「好了,先把这个话题摆一边。」
优树收起讨好对方的笑容说:
「我在想啊,为什么今天你没有二话不说就把我赶回去呢?难不成你觉得差不多可以让我跟她见面了吧?我的心中抱持这个小小的期待。」
「因为我也快受够了。」
千代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我在想,我们也应该做个了断。也就是说,我要展开盘球以外的动作。只要能让您断个一、两根骨头,说不定您就能安静一阵子。我心中也抱着这样的小小期待。」
「不不不……」
下个瞬间——
女仆的笑脸从优树的视野里消失。
就在此时,他的身体被弹飞了五公尺,不对,是十公尺。他不停滚动,发出唰唰唰的声音,并穿越大门来到马路上,直到撞到对面屋子的外墙才停下来。
「……好痛!」
跌成倒栽葱的优树发出呻吟,接着一边哀号一边侧身跳起。
随后——
现场卷起一阵疾风,一记飞踢出现在优树刚刚所待的位置。只见黑色乐福鞋配上白色丝袜的纤细双腿,正咻咻咻地快速挥舞。
「等一下!等一下!」
优树发出惨叫。
等双方保持了一段距离后,他举起双手说:
「请你不要这样,我是说真的。这么做真的没有什么意义。」
「…………」
千代看着优树,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
「您居然躲过了我刚刚的攻击,我刚才并没有手下留情呢。」
千代一步步逼近,优树也跟着不断后退。
不知何时,蝉鸣声停止,路上没有任何人影。
「优树先生,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呃……即使你这样问,我也……」
「看来您并非一般人,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根本不像人类。」
「我是人类没错啦,只是个普通人啊。」
「如果是一般人,在最初的那记踢击就应该没命了,您却安然无恙。」
「不不不不……」
优树冒着冷汗后退。
他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不管是千代突然发动突袭,还是她那超乎想像的身手,以及虽然她嘴上说只是要打断一、两根骨头,却整个人杀气腾腾。
「就我来看……」
千代谨慎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一边靠近优树一边开口:
「您真的很不寻常,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即使你这么说……」
「如果您只是刚好就读我们家主人转学进去的学校就算了。但您不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和不擅与人沟通的主人变得这么要好,还向她求婚。甚至连我想要致您于死的踢击,都轻易地闪过。我认为这所有的一切,无法用『巧合』一词解释。」
先不论是不是巧合,总之算是运气好吧——优树心想。他在当下做出判断决定往后跳开,因此受到第一击时,威力已锐减不少,但其实他到现在依然冷汗直流。毕竟那道踢击的威力,不用说能够把内脏踢破,就连身体都能直接贯穿呢。
但他还是努力地保住了一条小命。
若说这样的他很不寻常,也的确如此啦——
噗咻咻!
疾风再度卷起。
紧接着向前突进。
千代摇曳着裙子,使出踢击、肘击与膝击。对于这些光是碰到一下,人头就可能落地的攻击,优树在千钧一发之际顺利闪过。这次并非突袭,两人之间也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如此,依然是道令人心惊胆颤的连击。
真的要感谢妹妹。
至今和她做武道练习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没有这项暖身运动,优树早就命丧黄泉了。
(求求你饶了我吧!)
由于没有时间哀嚎,他只好在心里狂吼。
(我只是想要见她而已啊!)
踢击。
突刺。
掌打。
贯手。
踢击。
踢击。
踢击。
肘击、膝击、踢击、突刺、踢击、掌打、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膝击、踢击、踢击、肘击、膝击、踢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贯手、踢击、突刺、肘击、膝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膝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膝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突刺掌打踢击贯手踢击贯手踢击突刺肘击突刺掌打。
……事实上这一波攻击的时间没有很长。
但是对优树来说,却像无限一般漫长。
他不断地闪躲、交手。最后,魔鬼女仆的动作总算停了下来。
「……我认输了。」
千代与优树保持适当距离,站得直挺挺地对优树说道。
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呼吸也一点都不紊乱。
「我出了这么多招,居然一击都没有打中,看来是我错看您了。」
「你、过奖、了。」
优树单膝跪在地上,喘着气回应。虽然是对方先举白旗投降,但优树毫无赢得胜利的感觉。
如果对方拿出真本事,最后的局势应该会倒过来——优树环顾周遭的墙壁及柏油路面,全都像是受到爆破般坑坑洞洞,令他再度冷汗直流。怎么觉得这一带的世界观特别奇怪?再说,环境毁损成这样,要由谁来赔偿啊?
「我还能够活着、真是、奇迹呢。」
优树努力地调整呼吸。
「所以呢?这次的测验,我合格了吗?」
「什么测验?」
「该怎么说呢……」
优树无奈地笑着说:
「通常在赌上性命的对决之后,双方互相承认对方的实力,说一些『你还真不是盖的呢』、『你也是啊』这类话,才是正统的王道发展不是吗?」
「原来您是这么想的啊。」
「是啊。」
「所以您才没有反击?」
「差不多就是这样。」
「您也想得太简单了吧,我真是傻眼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千代小姐,我觉得我的想法应该没错。」
「您的根据是什么?」
「因为你每天都出来见我啊。」
优树收起对战姿势,一边走近千代一边说:
「你之前不是说我老是学不乖,还是天天跑来吗?其实千代小姐也一样啊,依然愿意天天出来见我。」
「…………」
「如果你不肯见我,完全不露面,也不跟我应对,我就不会像这样天天来。到时我就会想想别的办法。但你没有那么做,我才想说应该还有机会。」
「…………」
「所以……我合格了吗?我够资格不被赶回去吗?」
「……您的……」
面带笑容的千代吐出这一句话。
「您的这一点,我真的很不喜欢。」
「可是你认同我了?」
「呼嗯。」
千代叹了口气。
紧接着陷入沉思。
「……虽然不太想认同,但由于逼不得已,也只好勉强认同。您的确有那个资格,可以继续前来关心我们家主人的『事情』。」
「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如果往后您做出什么令人失望的事,到时候我可是会毫不留情地取下您的脑袋哦,到时还请多多见谅。但您不用担心,我会替您准备好坟墓的。」
她露出微笑。
是个看了会让人背脊发凉的完美笑容。
可是优树已经习惯了。再说老是被对方踩在脚下也不是办法,于是他试着小小地反击一下。
「千代小姐真的很不适合这样耶。」
「?不适合什么?」
「你很不适合装成坏人,或是故意被人家讨厌的角色。其实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因为你其实是个大好人啊。」
「…………」
千代顿时睁大眼睛,但也只有一瞬间。
接着她不悦地皱起眉头。
我成功了!——优树在心里窃笑。原本只是想赌赌看,把至今一直怀疑的看法丢出去,看来还真的被他说中了呢。这下终于扳回一城了。
真是神奇,原本女仆脸上假惺惺的笑脸,现在看起来分外可爱。想必她也有苦衷吧。与二十多岁外表不符的老成感,加上异常熟练的武艺,以及她与主人两人相依唯命地过生活——虽然不会刻意去问这方面的事,但想必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您的这些玩笑话,我姑且不当一回事。」
她只有在那短短的数秒露出破绽。
然后立刻恢复之前完美的笑容,催促优树:
「站在这里谈也不是办法,请进来吧。既然您的价值已获得认同,就让我泡杯茶给您喝吧。我们有珍藏的伯爵茶哦。」
「真是太谢谢你了。」
优树也露出会心的笑容回应。
毕竟他终于将了厚脸皮女仆一军。就像一点都不亲近人的野猫,好不容易愿意来到自己的腿上。优树拼了命闪避她的攻击,这下总算有了回馈。
而且,终于可以见到她——
见到神鸣泽世界。在受到优树的求婚后,一直让他的心悬在半空中的人,这下终于可以听到她的答覆了——
「不过话说回来,优树先生。」
正在开门的千代转过头来说。
「在谈别的事以前,有件事情我必须先跟您说。」
「好的,什么事情尽管说。」
优树充满自信地点头回答。
「我看得出来她有许多难言之隐,不过包含这些事情在内,我全部接受。我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才向她求婚的,因此就算现在再听到什么,也不会感到吃惊。」
「那真是太好了。」
千代以笑容点头回应。
「真不愧是优树先生,有您这么可靠的对象,我也能够安心地把主人托付给您了。」
「尽管放马过来,别客气……所以?你要先跟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呢?」
优树问道。
千代露出至今为止最完美的笑容回答:
「我们家主人啊……其实是神明哦。」
「…………什么?」
桐岛优树,十七岁。
立刻又被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