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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飞龙与少女(2 / 2)


「──────阻止那孩子。」



「如你所愿,我的鲜花。」



库施那优雅地弯身行礼,仰起头,轻蹬脚跟。



剎那间,影子在地面上倏地扩张,向天空迸射。



数十道黑影有如植物急遽伸向天空,彷佛藤蔓要缠上飞龙的身躯。飞龙在惊惶中全力振翅,往上空方向逃离。冲击波般的强风直扑菲莉等人。库施那不慌不忙地抬腿踢向半空中,两股强风互相碰撞而抵销。在那同时,无数黑影划出灵活的轨迹扑向飞龙。在黑影就要勾上飞龙尾巴的瞬间,飞龙的身体倏地往一旁翻滚并急速回旋,几乎不曾振翅就钻过黑影的隙缝之间。那彷佛视惯性与重力于无物的动作令菲莉不禁叫道:



「好厉害!飞龙果然能办到单纯就身体构造而言不可能达成的飞行啊。如此年幼也能发挥这样的灵活性……真是令人惊叹的生物呢!」



「我的鲜花啊,虽然我是轻松写意,但是该怎么说呢……你还真是老样子啊。话说好一段时间没听过你发出这样兴奋起来的声音了啊,不是吗?」



「你知道吗?在加鲁干博士提出的学说中,他们在身旁形成独特的力场──」



「唔嗯,我明白了。晚一点再听你说,晚一点,好吗?」



像是要打断两人的对话,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飞龙一度振翅,甩动粗壮的长尾转身向后,朝著直追在身后的库施那的影子喷射火焰。在炫目的光芒中,影子在转瞬间消逝,烈焰过后什么也不剩。



库施那赞赏般鼓掌。



「哈哈!不错、不错啊!纵使敬陪末座,但龙种不愧是龙种啊。欣喜吧,飞龙────我要亲自上了。」



语毕,库施那踩著舞步似的向前伸出右脚。脚底的影子雨后春笋般急遽向上抽长。他单脚踩在影子前端维持平衡。在他支撑不住而前倾时,另一道黑影追上支撑他的左脚。库施那就这么在接连伸长的影子上头有如踩著阶梯在空中轻松迈步。恐怕也没料到对方会凌空步行而来,飞龙烦躁地直盯著他,敲响嘴喙前端的骨突。火花四溅,喷射气体即将著火。在那之前,库施那猛蹬影子。「动如脱兔」的兔头人影高高跃起。目标突然自视野中消失,飞龙放弃吐火,扫视周遭。



库施那降落在飞龙的头顶上。他俯瞰著瞪大双眼的飞龙,抿起兔唇一笑。



─────叽~~?



「────嗨,小伙子。」



库施那就这么将巨大的飞龙一脚踢往地面。



飞龙看似会狠狠摔在地上,但是在他接触地面的瞬间,地面四周如沼地般发黑而下陷。在下方预备的影子化作缓冲,接住了飞龙的身躯。



飞龙彷佛落入无底沼泽的野兽,剧烈挣扎。但在无数黑色藤蔓的束缚下,他无法自黑影之中挣脱。



当飞龙失去自由后,家家户户的大门纷纷敞开。大概是之前就从窗口窥看情况吧,村民们冲出了屋外,喜悦地叫道:



「成功了吗!」「真厉害~~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只混帐蜥蜴!」「之前居然敢侮辱我们!」



「────不可以!」



发现人们边欢呼边靠近飞龙,菲莉连忙迈步奔跑。



尽管身体无法动弹,但飞龙还有其他武器。只见飞龙扬起脖子,瞪向村民们。覆盖著鳞片的胸膛急遽膨胀到比之前都大,证明了他这次一定要焚毁一切的决心。就在毁灭性的烈焰就要喷出口的瞬间,菲莉叫道:



「不可以伤害人!」



听见那高亢但微弱的声音,不知为何飞龙倏地咽下了烈焰。



菲莉来到他身旁蹲下身子,迅速从皮包中取出蓝色缎带,绑住了飞龙的嘴。彷佛中了咒术一般,飞龙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菲莉温柔地抚著飞龙的头。



「她是这么教你的,对吧?人类之间的问题由人类解决,要你不可以伤害人对吧?你的一击对人类而言太过沉重,换作是我也会阻止你。你心爱的那个人当时一定也是这么阻止你的,所以你才会放盗贼逃走。」



菲莉以指尖拂过蓝色的缎带。大概是顾虑到飞龙,编有咒术纹路的缎带有著柔软的内衬。虽然就算缎带磨擦,龙那坚硬的鳞片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圣女肯定是一位善良过头的温柔女性吧。



菲莉如此想像著那缎带原本的拥有者,继续说:



「但是你无法原谅了。因为她都已经不在了,村民们却过著一如往常的生活;因为谁也不去救她;因为不管再怎么等都等不到她回来──因为你太聪明,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这条缎带是菲莉昨天在圣女家中发现的。位在森林中的圣女的小屋,大概是被放火而有一半焚毁,但还勉强保留著原型。房内出乎意料地不算太过脏乱,雨水也几乎没有累积。



菲莉发现留在屋顶上的爪痕便明白了。



恐怕是飞龙张开翅膀代替屋顶,在该处等候村民们救她回来吧。他肯定等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却等不到她回来。



谁也没有前去救她,村民们甚至没有这个念头。他们割舍了那样的可能性,被掳走的她就那样一去不回。年幼的他就这么孤单地留在森林里。



飞龙拥有远比其他动物更丰富的智能,理解人的情绪。人类倘若自己的姊姊或母亲突然遭人强夺,肯定难以忍受,而飞龙的心灵与人类相近。



因此,有时也会深深受创。



飞龙彷佛要向菲莉倾诉般发出「咕呜呜」的低鸣声。菲莉缓缓抚著他的头。



「乖孩子,乖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是遵照她的教导去相信人,却又遭到背叛而已。但是我还是非阻止你不可。是啊,这真的很教人难过。」



菲莉停下手,缓缓闭上眼睛。泪珠自她的眼角滑落。菲莉抹去那道痕迹,要安慰飞龙似的再度轻抚著他,低声说道:



「我真的很难过。」



欢呼声再度沸腾。目睹飞龙完全放弃抵抗,村民们欢声雷动。在那片欣喜的气氛中,菲莉独自一人流著泪。



她好一段时间就这么陪伴在那孤伶伶的飞龙身旁。



* * *



夜晚降临,白色弯月高高升起。在皎洁的月光下,村内正因为顺利捕获飞龙而盛大庆祝,唯独村长家中充斥著紧张气氛。在摆著空酒桶的客厅,气愤的村长拍著桌子,他面前的菲莉则紧握著手杖。



「我再次向您声明。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承认。」



「我已经讲过很多次,那不该是您去判断的事吧!」



村长直瞪著菲莉,但她没有移开蜂蜜色的双眸,情绪也没有因此激动,只是与村长互相凝视。攀附在头纱上的托罗正竭尽所能摆出威吓的表情。



村长正与菲莉为了如何处置捕获的飞龙而争执不下。



对于捕获的龙,大致上有两种惩罚。



假设龙的失控原因不在他自身,本身的危险性较低的情况下,经过幻兽调查官的判断后,龙将被移送至其他地点。然而当龙本身具备高危险性,也没有抑制其力量的方法时,该头龙将被认定为不属于与龙种长老的契约中的「失序龙」,规定上将予以杀害。同时,其尸体将代替补偿金交给受到损害的被害者。



龙种的尸体相当罕见且昂贵。食用其心脏就能理解动物的语言,其他内脏可制药,鳞片能打造防具,翅膀则是上好皮革。一头龙的尸体就能转变为难以想像的财富,受盗贼侵袭又遭到飞龙吐火的村庄正索求那份补偿。然而菲莉坚持她的见解,毫不退让。



「他失序的行为原因在于失去了共同生活的圣女。他现在尚年幼,因为突如其来的丧失而受到严重打击。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忍住对盗贼的杀意,长时间等待她的归来。对于拥有如此程度理性的存在,我无法轻易认定他是『失序龙』。我坚决主张将之移送。」



「那您要怎么保证他不会再回到村里!您应该也很明白,飞龙的移动范围非常广大!无论移送到何处,我们都无法放心。难道您要我们永远害怕它来复仇吗?况且我们所受的损害又有谁来补偿?冬天漫长而严苛,如果小麦的收成不好──」



「很抱歉。我是幻兽调查员,不会因为人类方的问题而认定他是『失序龙』。」



「人没得吃就活不下去啊!」



「况且他没有杀害你们,就连一个人也没死。」



「够了!和你简直讲不通!我会向卡莉纳镇的调查官寻求判断!」



────咕呜呜!



在人们的争执仍持续时,被束缚在废墟的飞龙发出细小的呻吟声。



飞龙的听力远比人类灵敏。村长与菲莉的争执不下全都传进了他的耳中。察觉自己的命运似乎即将决定,他为了逃脱而试著挣扎,但是从缎带缓缓流向他的魔力阻碍著他的抵抗。



飞龙尝试至少要胜过这份不安的心情。他可是出身尊贵的一族,「她」也这么告诉过他:你强大且良善。正因如此,他绝对不能认输。但是对年幼的他而言,要控制情绪未免太强人所难。无法按捺心中逐渐高涨的不安,他希望有人能摸摸他的头,但那双手已经不在身边。



飞龙回想起那双洁白柔软的手掌最后一次触碰自己的记忆。



那时下著雨,但火焰燃烧著。她让表情凶狠的一群粗暴人类在背后等待,伸出了手。抚过飞龙的脸颊后,她轻声说:「不可以动喔。」明明只要她一句话,飞龙立刻就能将她背后那群人化为灰烬,她却没有这么做,只是抽回微微颤抖的指尖,亲吻他的额头。



『我不想让你因为人类的过错去伤害人。』



『别担心,村里的人一定会救我的。』



她留下那抹微笑,就这么被带走了。飞龙等候著,一直一直等待著。飞龙知道「她」那个种族虽然脆弱且短命,却相当聪明。



至今为止她从来没有说过谎。飞龙虽然不了解「她」相信的村民们,但既然与「她」属于同样种族,那么一定也是良善的生物吧。



约定一定会实现,村民们一定会拯救她。



他如此深信,但空等了好几天,从来无人造访。



搞不好只是稍微离开一下,「她」就会刚好回来。飞龙不想让「她」失望,误以为飞龙根本没在等她。所以他不去水边也不去觅食,持续守护著「她」的家,雨天就张开翅膀,刮强风的日子就守在快崩塌的墙壁旁。



又过了一段时间,飞龙等了好久,还是没有任何人来。



就在他的不安即将凌驾于对「她」那句话的信赖时,村民们终于到来。在他们身旁没有「她」的身影。尽管如此,飞龙心中还是充满期待。他们一定马上就会向飞龙保证,他们肯定会动身前去把她带回来,因为他们是「她」所相信的善良生物。用不著担心,肯定就是如此。



他们一定会将「她」带回到飞龙的身边。



「啊~~……还真的被掳走了。是因为我们啊,如果我们没告诉那些家伙这个人的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喂,少说蠢话了。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没说会有什么下场。可恶,事到如今还来确认什么啊?不是我们不好,错不在我们。」



「就算真的是这样,那家伙会不会怎样啊……总不能就这样放著不管吧?」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视线不时瞄向飞龙。听见他们说的话,飞龙有种浑身鳞片剎那间倒竖的感觉。但飞龙还是尽可能别去思考刚才听见的那些话语。他们肯定会去为自己带回「她」。应该是这样没错。要相信「她」,相信他们──人类的协助,所以自己不可以伤害他们。他们是善良的生物,应该是善良的生物没错。然而,村民们的嘴唇弯曲成像是笑容又像是哭泣的扭曲形状,开口说:



「唉,就算那个人不见了,这家伙还是乖乖的嘛。没牺牲村里的女孩真是太好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啊。」



短暂的笑声响起。但他们很快就敛起笑容。



他们将脱下的帽子按在胸前,紧抿嘴唇低头盯著地面。飞龙也能明白那言语与表情中洋溢著后悔。但那已经足够了。他们的话语已经足以让愤怒烧尽飞龙的其他感情。



他已经知道那群粗暴的人类是因为谁才会来到这间鲜少有人造访的「她」的小屋了。



他们还说村里又有喜事了。村民们有他们的妻女,回到她们等待的家。但是他已经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别担心,村里的人一定会救我的。』



那时下著雨,那双手颤抖著。现在回想起来,展露微笑的她──



那时候,也许她正在哭泣。



虽然他太过愚钝,当时没有察觉,但那肯定是──最后的诀别吧。



在这瞬间,飞龙昂首发出了哭嚎般的声音。村民们同时转头看向他。已经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飞龙扬起充当屋顶的宽阔翅膀,自这间已经不会再有人回来的小屋高高举起。



─────────咕呜呜!



飞龙再度低声鸣叫。甩开了痛苦的记忆,他看向澄澈的夜空。就在这时,于他的视野一角,黑影无声蠢动。覆盖飞龙身躯的藤蔓有一部分松开,彷佛狗尾般左右摇曳。飞龙疑惑地眯起眼睛,只见黑影凝聚成人的形状。



阴郁的嗓音搭配快活的语调响起。



「嗨,小伙子。」



库施那左右晃动著双耳,举起一只手打招呼。飞龙盯著刚才击败自己的异形,低声嘶吼著询问来意。但是库施那彷佛全不放在眼里,迈开步伐,蹦蹦跳跳地走过飞龙的眼前,哼笑道:



「唉,还真是难堪至极啊。都是因为你去相信人类啊,真是蠢龙一条。」



库施那如此嘲弄飞龙。飞龙拚命挣扎著想反击,但就连尾巴都动不了。库施那挺起胸膛开始绕著他的巨大身躯。



库施那摇动毛绒绒的圆尾巴,嘲笑般继续他的演讲。



「真是愚蠢到家。早点把村民全部杀光不就得了?就是因为你温吞地折磨他们,才会落得这种下场。哎,也许你也没办法轻易割舍圣女的教诲吧,或者是无法彻底放弃他们把圣女带回来的可能性?哈!简直太天真了。人不过就跟毒虫一样,不早点捻死,就会轮到我们被咬。」



突然间,库施那的两脚跟倏地并拢,站定在飞龙眼前。他以演员般夸大的动作一拍手掌,发出响亮的声音。



「──────但是啊……」



库施那微微歪著脸,转身面对飞龙。黑兔的偌大红眼眯成不祥的形状。背对著弯月,那脸庞似乎散发著邪恶的光芒。库施那抿唇一笑,低声说:



「相信一位少女可就另当别论。如同陪伴恋人、如同仰望明月、有如玩赏鲜花──如果你有心目中仅此唯一的那个人,想陪伴在那人身旁没什么错。那是与脆弱的种族一同过活的我们、倾心于对方的我们应尽的义务,是在毒虫之中发现鲜花者的宿命。虽然不过是短暂的一时之间,但如果决定赌上性命──」



库施那高高举起细长的黑色手臂。与弯月重叠的指尖弹出清响声。



────────啪!啪!



「不赌到底,就只是个半吊子喔。」



束缚飞龙身体的影子发出声响断裂了。飞龙睁大双眼。



库施那已经敛起笑容。他以几乎冷漠无情的认真口吻用威吓所有听者的低沉嗓音细语:



「你以为深夜里影子就会消失吧?很遗憾,黑暗全部属于我。夜里的我比谁都强。所以啊────你要明白,这是我的慈悲。」



飞龙的身体渐渐恢复自由。他缓缓挪动身躯。



撑开翅膀,强劲拍打空气。但是那甘甜的麻痹依旧缠身。蓝色的缎带依然束著飞龙的嘴喙,但飞龙还是拚命挣扎。配合飞龙的振翅,库施那双手打著节拍,歌唱般继续说:



「忘不了她称赞你是乖孩子的声音吧?忘不了那双抚摸著你的手吧?只要她说不准伤害别人,你就浑身动弹不得吧?这样没有错,这样才像话。但是你还是搞错了一点。无药可救的蠢材,贵为龙种却是一条不如去死的畜生。现在是你玩弄这群毒虫的时候吗?」



库施那倏地抬起一条腿,踩在飞龙的鼻尖上。他对著低声嘶吼的飞龙细语:



「你真正该杀的家伙不在这里吧?」



────────────咕呜呜。



飞龙彷佛回答库施那的问题,拍打翅膀。黑色晚礼服的下襬随风翻飞,库施那背对著弯月而笑。他的右臂划破空气高高扬起,直指向位在遥远彼端,细小如针尖的峡谷。



「往东边越过两座山头的山谷处,据说那一带从上个月开始时常遭到盗贼掳掠。也不晓得人是否还活著,是否平安无事,不晓得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就算这样也得飞。是你到了今天都还没动身,是你太愚昧了。如果没赶上就去死吧。为自己的愚蠢后悔而死吧。没时间了!快一点快一点!快点、快点、还不快一点!」



在库施那的斥喝下,飞龙绞尽力气拍打双翼。不理会麻痹,使出浑身解数想飞上天空。四周卷起了强劲阵风。他硬是抬起绑著蓝色缎带的脖子,大颗泪珠自眼眶落下,在月光下灿然发光。



同一时间,库施那打暗号般弹响指尖。



──────啪!



──────啪沙!



蓝色缎带落地,飞龙腾空飞起。那身影转瞬间就化作一抹黑影,直奔弯月般转眼间就远去。库施那眺望著那骄傲地遨游天空的身影,轻吐一口气,将手插进口袋,自嘲般自言自语:



「────反正人马上就会死掉嘛。」



察觉异状的村民们纷纷冲出屋外。在人们的惊呼声响起之前,他再度弹响指尖。



之后此处便什么也不留,只剩下房屋的废墟与坚硬的地面。



* * *



隔天早晨。在凉爽的空气中,托罗伏在橡木制的桌子上。他不断发出一般蝙蝠不会发出的哔哔声,向菲莉诉说。菲莉连连点头,配合著他的鸣叫声在纸上留下点与线构成的符号。当托罗不再鸣叫后,就开始将符号翻译成文字。菲莉读过如此传递而来的讯息,深深点头。



「我接到其他调查员透过烧瓶中的侏儒的感应力捎来的讯息。该个体已经越过山峰,没有意图回头的迹象。虽然属于危险个体,但今后应该不会再威胁各位的生活。我个人因为仍在旅途中,后续处理将会交给邻近的调查官。我会先做好报告,这次的事件各位都辛苦了。」



菲莉如此说完便深深低下头。在她面前,聚集于此的村民们彷佛失了魂魄,表情呆滞。他们已经无法得到任何补偿了。其中有数名村民怀疑菲莉故意放走飞龙而直瞪著她,但这时托马斯突然喃喃自语:



「…………啊……不过,也许这样的结果最好。」



他将帽子按在胸前,感触良多地说道。依威尔对他的背使劲一顶。不过许多村民的脸上也同样挂著近似心安的神情,彷佛附身的邪灵已经远离,露出终于自恶梦中苏醒的表情,不时环顾四周。最后村长站起身,开口说:



「调查员菲莉•埃赫纳大人,非常感谢您的协助。这次的事件辛苦您了……好了,你们几个还在做什么?飞龙已经不会再来了,开始好好工作吧。可别轻忽大意,冬天很快就会到来。」



村民们点头同意村长的意见,纷纷离去。菲莉等托罗再度飞到她的头纱上后,对众人低头行礼后离去。她关上背后那扇嘎吱作响的门扉,走下山丘。



看著在麦田工作的女人们,她再度走向森林。



就在她即将走进树林时,背后传来高亢的声音叫住她。菲莉转头一看,只见孩童们正朝著她跑来。他们带著雀斑的脸颊通红,气喘吁吁地将某个东西塞到菲莉怀中。



「请问这是……?」



「爸爸和妈妈说不可以告诉别人。」



小小的藤笼中装著杂粮面包与乾燥起司,以及封口的牛奶瓶。菲莉露出平稳的表情将藤笼抱在怀中,深深低头行礼,对著不知所措的孩童们轻声说:



「请帮我转达,真的很谢谢你们。」



菲莉再度道谢后,一手提著藤笼迈步走进森林。在途中转头一看,孩子们还在对她挥手。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依旧挥著手。



* * *



菲莉踩著习于行走山林的步伐,走过层层堆积的落叶。森林中还没有其他生物的气息,不过妖精和野兽,或是小型幻兽很快就会回来吧。菲莉很明白这一点。当她那蜂蜜色的双眸观察著森林时,脚边的黑影倏地升起,库施那出现在她身旁。他用双手抱著后脑杓,愉快地迈开步伐。



「你什么都不问?」



「我都知道啊。」



「既然知道,没关系吗?」



「因为你不是我啊。」



「嗯?这什么意思啊,我的鲜花?」



粉红色鼻尖不时颤动,库施那如此问道。菲莉露出平静的微笑回应他的疑问。闭起蜂蜜色的双眸,像在说悄悄话般细语:



「你不是幻兽调查员,所以没必要受到规则的束缚。」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确实如你所说。我的你不只是顽固,同时也有著柔软的思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当作慰劳?只要你开口,人类可能期望的一切我都给得起喔。」



「我没什么想要的。」



「果然是这个回答啊。」



菲莉冷淡的回答似乎让库施那很是愉快,他哼声笑著。菲莉在他身旁向前迈步,但突然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伸手揪住库施那的袖口。库施那歪过头,转身看向她。



「怎么了,主人?」



「库施那,过来一下。」



「嗯?」



菲莉摆了摆手示意要他弯下身。库施那顺从地低下头,她便伸长了手,来回轻抚那长著柔软兔毛的兔头。



「乖孩子,乖孩子。」



「嗯嗯?怎么啦,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在飞龙消失之前,托罗听见那附近的一些声音,把内容告诉了我。」



「嗯?」



「所以说,我在想你是不是也喜欢人家给你摸摸头。」



就只是这样而已。少女如此说著展露微笑,再度迈开步伐。被留在后头的库施那在原地呆站了好半晌。他举起硕大的兔掌摀著脸,随后放声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但确实值得赌上性命啊!」



托罗觉得那笑声著实烦人而板起脸,同时用嘴叼著菲莉的头纱连连拉扯。菲莉说著:「托罗也是乖孩子喔。」同样摸了摸他的头。



库施那愉快地追上菲莉的步伐,不满地控诉:「喂,为什么小不点也有份?」托罗二话不说便扑向他的脸。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呢──菲莉微笑著如此说道。



一行人就这么步入森林。



在他们身后,金色翅膀的妖精翩翩飞过。



* * *



自村庄往东边跨越两座山头的山谷中,盗贼的营地遭到袭击。据说突如其来的烈焰烧毁营地,盗贼们慌成一团,其中有几个人丧命,现在那地方依旧草木不生。于是长期于各地流窜的盗匪带来的灾害就此告终。



虽然不知道是否与那无名火有关,但在同一时间有项十分稀奇的目击报告。领著羊群的老人目睹了在这里应该不存在的庞大身影飞过天空。



如果老人没有看错,那悠游天空的龙背上坐著一个人影。



同时也听说他长而壮硕的龙尾上自豪地束著一条蓝色缎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