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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让他人获得幸福」-scam of cowards-(2 / 2)




因为现在的他,还有必须做的事。



──这一切都是由一头〈兽〉所引发的惨剧。



而那头〈兽〉,目前正在费奥多尔的体内。



如果仅仅是「兽」引起的事态,那就是天灾。天灾虽然是祸害,但不是罪恶,即使打倒并非罪恶的东西,那不是善也不是正义。然而,若是变成某个恶人所搞的把戏……能做到这样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与恶人战斗的人会成为正义,杀死恶人的人会成为英雄。



不先做好直到这一步的准备,正义的英雄这种人物是不会诞生的。



事到如今,他还在想,会不会有一条谁都不会牺牲的道路。



事到如今,他还在想,会不会有一个谁都不会哭泣的方法。



他知道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至少谁都没有时间去找出那样的道路和方法。因此,每个人都希望得到目所能及的范围内的事物,试图保护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的事物。即使哭泣,即使受伤,大家仍然执意依附著各自所珍视的事物活下去。



任何人都是如此。



所以,我也只会这么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放声大笑,胸口就痛得要命。虽然不出声也很痛就是了。



骨头恐怕已经断了,而且断掉的骨头还刺穿某处的内脏。



要是松懈下来,感觉随时都会咳嗽不止甚至吐血,然后直接倒在地上昏过去。不过,这样是不行的。虽然非常吸引人,但他绝对不能往那方向逃避。



费奥多尔‧杰斯曼是个小人物,他是成不了英雄也当不上勇者的奸险之徒。



而奸险之徒也有属于自己的舞台与表现机会,以及骨气与尊严。



「到目前为止有劳你们了,诸位妖精!你们连被我利用了也不晓得!」



挺起胸膛,提高音量吧。



将真心藏到眼镜后方去,你不是说过你很擅长演戏吗?



帷幕升起。剩下的,唯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最后了。



「我已经得到力量了!毁灭世界的〈十七兽〉的力量,而且还是两种!」



他每一句台词都像是在做说明。因为必须让不清楚情况的观众,也明白站在这里的费奥多尔是什么样的人物。



「但是,死亡还不够!悲叹还不够!无知的人们啊,回想起来吧,然后恐惧吧!悬浮大陆群并不是乐园,你们脚下的薄冰,如今被踩破了!在万象的破坏者〈兽〉的力量面前,救难的英雄才不会出现──」



「──费奥多尔!」



有人说话……



伊格纳雷欧的剑锋打断了费奥多尔的大笑。



「这是怎样……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声音在颤抖著。她的表情扭曲得很怪异。



他想,她大概是想笑吧,可能想认为这是一场玩笑。



「就跟我说的一样啊,你理解得还真慢耶。」



他咯咯笑著,用无比邪恶的表情讥讽道。



「你忘了吗?我啊,可是悬浮大陆群的敌人。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加入护翼军,为了这个目的才接近你们,为了这个目的背叛护翼军,为了这个目的飞到这座城市──」



「你骗人!」



「我才没有骗人!」



这声叫喊不需要演技,是擅自从口中迸出来的。



「这不是谎话,谁也不能否定!我……我一直──」



他停下话语,压抑激动的情绪。



「……让悬浮大陆群坠落,就是我最当初的目的。我没说谎,如果你怀疑,你之后可以去问潘丽宝,她早就看穿这一点了。」



总之就是要凶狠。他这么告诉自己,并加深装出来的笑容。



「只差几步就要达成了。如果没有人妨碍我……我真的会说到做到。」



他夸张地摇了摇头,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要是不希望如此,就证明悬浮大陆群是有受到保护的……不可能输给〈兽〉带来的绝望,将这两件事展现给我们看吧。」



过去,怀抱著〈叹月的最初之兽〉的冲动的威廉‧克梅修,作为强大的〈兽〉与妖精交战过。透过那场战斗,让差点被判断为不需要的妖精再次证明了其价值。



同样的事情,再做一次就好。费奥多尔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



缇亚忒的声音带著哭腔。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啊!」



他不回答这个问题。费奥多尔张开双手。



「问答结束了。差不多该做个了断了吧,悬浮大陆群的守护者大人──」







他跟这个女孩子老是在针锋相对。



不仅是语言上,他们也举剑打过好几次了。



他们对彼此没有憎恨,也不是没有相互理解,更非因为对方身上有东西是自己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夺取的。尽管如此,他们却挡在双方行走的道路上。



无论何时都在身边,见证著彼此所朝向的未来。



简直就像是并肩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旅人一般。



他很快就掌握了藤蔓的操作方法。



这或许还比活动手脚来得更加容易。现在比起说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熟悉操纵这具身体的人融于自己体内,占了更大的比重。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问题在于,以藤蔓的速度没办法捕捉到缇亚忒的动作。也许是认为正面对打会很不利,只见少女大大地张开幻翼,切换成以回避为主的战术。费奥多尔没有实际使用藤蔓与人战斗的经验,而且看来〈兽〉也不具备累积经验这种概念。



「你想说什么?」



「你的翅膀真的很漂亮耶!」



「──你是白痴吗?」



她不带一丝羞怯地如此回应,让费奥多尔有点受伤。不过,他确实也觉得自己说了蠢话。



但这也没有办法。要是现在不说的话,一定再也不会有机会告诉她了。



他判断持久战对自己不利。照理来说,对方是催发魔力来战斗,体力应该会消耗得很剧烈。然而,缇亚忒本来就无法使用足以成为负担的魔力,因此不适用这条规则。而另一方面,费奥多尔是强行进行无理的精神融合,所剩时间并不多。现在记忆、自我、目的和意志都还很清楚,但他无法肯定一分钟后,不对,是十秒后的自己也依然如此。



『已经不需要第三次的帮助了吗?』



不知从哪传来黑玛瑙的声音。



「──哦,刚才谢了,那叫作龙烂劫鼎是吗?」



『你不必言谢,我可是有收代价的。』



「别撒那种拙劣的谎啦。我的身体之所以会垮掉,只是因为我使用超出身体负担的力量所产生的反作用,你什么也没拿走。你提出三次的次数限制,并不是你舍不得,而是我对你的力量所能承受的极限,仅此而已。」



『……就算如此,我还是有收到代价。别转移话题,你不使用我的力量了吗?』



「这个嘛──」



他稍微想了一下。



「──已经不用了。要是我再继续自取灭亡,各方面来说都会失去意义。」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结果不都差不多吗?』



「不一样喔,完全不一样。」



他感到有点奇怪。这头〈兽〉看似与自己心灵相通,却意外地没有了解到最根本的部分。



「所谓的大恶人,最后必须由英雄亲手击溃才行。」



缇亚忒抓住藤蔓轨道的间隙,用整个身体冲撞的方式进行突击。



费奥多尔觉得这是一步坏棋。他为了应对这一击,将藤蔓高高甩起,从伊格纳雷欧的剑刃下方打过去,削弱缇亚忒的攻势──



响起远比想像中还要轻的金属声。



「……咦?」



缇亚忒放开的伊格纳雷欧就这样弹飞出去,在空中打转著。



他忍不住看了过去。缇亚忒趁隙蹲低身体,捡起掉在地上的另外一把剑。那是瑟尼欧里斯,唯有被选中者才能使用的最强遗迹兵器。



「拜托了!」



缇亚忒祈求似的叫道,然后进一步催发更强的魔力。



彷佛要折断剑一般,她用力握住瑟尼欧里斯的剑柄。



她的头发看上去瞬间倒竖了起来。



然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缇亚忒的力量依旧达不到她所期望的高度。遗迹兵器瑟尼欧里斯,缇亚忒手中的那把剑保持著沉默。



一条藤蔓轻轻松松将其剑刃──仅仅是金属块的剑身挡了下来。



「……啊。」



瑟尼欧里斯只有菈琪旭能使用。干劲、觉悟和激情都不足以引发奇迹。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在这种最后关头也不会被颠覆。



在视野的一角,他看到菈恩托露可面露绝望的神色,把重心放低。她应该是在考虑要不要出手时,看到缇亚忒陷入危机,现在正准备冲过来吧。



(──真是不了解啊,学姊。)



费奥多尔拚命忍住想要笑出来的心情。



缇亚忒一直憧憬著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梦想有一天要成为那样的妖精兵。接著──在这个梦想破灭后,她一度感到挫败,觉得自己一路走来的这条道路是否全都是徒劳无功,后来又振作起来,选择活下去。



自己无法使用瑟尼欧里斯。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继续前行。因此──



「喝啊!」



她跳了起来。



将藤蔓和剑互相抵住的点作为支点,她藉由微量魔力来增幅脚力,高高地,并且更快速地跃起。娇小的身体钻进藤蔓的防御间隙,将两人的距离缩短为零。



如果不启动遗迹兵器,便杀不了〈兽〉。但是,费奥多尔并不是变成〈兽〉,只是将其精神纳进体中,所以他的身体不能相提并论。在几乎紧贴著彼此的状态下,缇亚忒握紧拳头,打在堕鬼族单薄的胸膛上。



(看吧。)



他觉得这一瞬间的自己是笑著的。



少女的拳头小且来得猛烈,费奥多尔的立足点和身体状况都没办法让他站稳在原地。于是,在无法做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他被往后打飞,连享受一瞬间的飘浮感的时间都没有,后背就狠狠撞在瓦砾上。血与空气的团块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咳哈……呼……」



费奥多尔全身麻痹,靠在瓦砾上无法动弹。



他等待几秒,让天旋地转的视野平复下来。



首先清楚映入眼帘的,是瑟尼欧里斯的剑锋就这样直指著他,没有丝毫动静。他的视线循著剑身移动到握剑的手,不用说,当然是缇亚忒凛然站立的身影。



啊啊……你真是帅气啊。



「不给我最后一击吗?」



缇亚忒没有回答。



眼前的瑟尼欧里斯开始微微晃动。他想这应该不是疲劳导致的错觉。



「──真是没办法啊。」



他稍作思忖,决定妥协。重点在于藉由黄金妖精的──缇亚忒的手来击败危险的大恶人,以及让大陆群的重要人物目睹这一切。刚才为止的对打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任何人应该都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要是缇亚忒不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



因此,他决定这样就好。



背负著世上人们都容不下的事物,一个罪恶从此殒灭。这样一来,世上的人们……就会比现在稍微幸福一点。



他的手碰到了某种东西。



「……咦?」



他扭动脖子,朝那边看过去,只见橙发少女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那名少女的手维持著伸长的姿势,而费奥多尔的手指便是碰到了她的手。



「啊啊──」



他的眼前再一次黯淡了下来。



这副肉体剩余的生存时间快要耗尽了。



他握住菈琪旭的手。



那冰冷的手指感觉不到生命迹象。尽管如此,他却觉得比任何东西都还要温暖。



他将全副意识托付给那股温暖,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



「费奥多……尔……?」



忽然间,他注意到了这个声音。



他抬起眼皮,吃力地稍微转动颤抖的眼球。



在模糊的视野角落,他认出了对方的身影。



「……啊……」



那是各处都具有类似猫的特徵的小女孩。



年纪应该十几岁出头,有著黑发和琥珀色的眼眸。



虽然身体长大了些,而且似乎也会露出他没看过的表情了,但确实是他认识的面孔。



那是五年前分别后,照理说永远都见不到面的某个人的面孔──



──玛……格?



曾是费奥多尔的事物看到了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也用茫然的眼神,看著曾是费奥多尔的事物。



他们的视线缠绕在一起。



他想,这应该是梦吧,而且还是一种自我满足的美好妄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好。不管是梦还是现实,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反正他又无法区分开来,也没有区分的意义。



他的嘴唇擅自颤动起来。



颤动著,组织出类似声响的东西。



──对不起。



──我没有办法……遵守当时的约定。



谁都没有接收到,谁都没有听到的低喃,是他临终前的话语。



所有的力量从指尖、眼睛开始消退。



于是,这一次。



曾是费奥多尔‧杰斯曼的肉体,迎接了死亡。



4. 后来



风吹拂而过。



赤灰色的大剑被随便扔在瓦砾上。



如果现在重新观察那把剑,就会发现那只是单纯的金属块而已。没有缠绕著不祥的雾气,也没有飘荡著来历不明的压迫感,更没有散布奇怪的金属声。



它理应是引起许多骚乱的魔剑,是夺走众多生命的灾祸。然而现在,遗迹兵器莫乌尔涅在最终成了一把普通的无主之剑,掉在那里。







「费奥……多……尔……?」



玛格莉特‧麦迪西斯靠在一块瓦砾上──在鲜血污染整块瓦砾的情况下,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怎么……为什……么……」



自称死者,将理应已死的未婚夫的回忆都置于身后的少女。



尽管自己也深受重伤,依旧茫然地注视著眼前的景象。







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正在哭泣。



「骗子!骗子,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白发少年与橙发少女在指尖互触的距离下,倒在地上。



就这么倒著,一动也不动。



即使跟他们说话也没有答话声;即使用力摇他们也得不到回应;不管捏脸颊、拍脸,还是做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再醒来了。



缇亚忒紧紧抱住两人的身体,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的东西糊了满脸,她就这样不停地哭著。







比鲁尔巴卢恩霍姆隆恩家的别墅所化成的瓦砾堆,从底部开始崩塌。



堆积成山的壁材被推起来,出现食人鬼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事?」



她左手抬起瓦砾,右手拉著瘫软无力的单眼鬼。要支撑这种程度的重量似乎还是很吃不消,只见食人鬼……妮戈兰的表情扭曲,额上浮现汗水。



「……啊。」



妮戈兰随手扔出右手的东西,也乾脆地放弃左手的支撑,狂奔而起。绿鬼族「哇啊啊啊」地发出惨叫声,从地下冲了出来。短短一瞬过后,他们前一刻还待著的位置便掉下了瓦砾。



「很危险欸……真的是……噢……」



葛力克一脸尴尬地闭上原本要出声抱怨的嘴巴。



他再次将手指放在吐出血块的穆罕默达利的脖颈上,确认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感叹地摇了摇头。单眼鬼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就算心脏被贯穿,也能轻易地恢复完好。如果想要夺走他们的生命,不彻底破坏心脏或直接挖出来的话,根本想都别想。



既有命如此硬的生命,也有容易丧生的生命,悬浮大陆群……不,所谓的世界,本就是极为不合理也不公平。



「……就算这样,也不该是从年轻人开始消失啊,是不是?」



他并未以谁为对象,径自嘀咕著。







缇亚忒仍在哭泣。



在相拥而眠──看上去只是如此──的少年和少女旁边,她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断哇哇大哭著。



娜芙德‧卡罗‧奥拉席翁站在缇亚忒背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虽然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不到最关键的话语。



她自己那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在她和现在的缇亚忒差不多大时,失去了朋友和其中一个朋友心仪的来历不明之人。尽管她知道当事人似乎都完全接受了那样的结局,她自己却没办法接受。由于不能接受,所以她大闹了一阵子。



到头来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每个人都只会考虑自己的内心感受。



要不要接受其他事物,只取决于自己的内心能否接纳它。



他人的内心是他人的内心。衡量幸福这件事,除了本人以外谁也做不了,也不被允许,这种道理──缇亚忒也没办法接受。她跟当时的娜芙德一样,后悔著没能强加不同结局给其他人,迟迟无法释怀。虽然脑中明白这只不过是愚蠢的任性,但情感上就是无法接受。



「…………」



娜芙德向缇亚忒的背伸出手。尽管她还没想到应该说什么,但总之想让缇亚忒停止哭泣。她是这么想的。



有人从旁制止她伸出的手。



不知为何,妮戈兰──穿著破烂不堪的脏衣服──站在那里。



「现在就让她哭吧。」



「……也是。」



娜芙德轻轻地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渐渐地──雨开始降下。



朱红色的世界中,下起了冰冷的雨珠。



在感觉到背上翅膀愈来愈沉重的同时,纳克斯‧赛尔卓──前护翼军所属上等兵的鹰翼族【Falcon】情报贩子回忆起了往事。



纳克斯出生在九号悬浮岛,靠近贵翼帝国的边境。在那个以翅膀颜色来决定身份贵贱的国家,鹰翼族这支种族并不太受到善待。从懂事时起,他就在贫民窟的犯罪组织当小喽喽。由于他的脑筋动得快一些,便被指派去做秘密帐本之类的工作。后来,他获得干部的赏识,要他去接受教育,于是他进入八号岛的大学就读,并在那里遇到了欧黛‧冈达卡。在组织因为种种原由瓦解后,他便开始当起自由情报贩子,而且……



「我说啊。」



除了情报贩子这个职业之外,他还从欧黛那里承接了另一份长期工作。



「所以我可以当作那个工作已经结束了吗?」



他拋出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加入护翼军,接近费奥多尔,以朋友的身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你吩咐的事我应该都顺利完成了。虽然他好像有隐约察觉到,但你本来就没说过不可以被他发现吧。」



他淡淡说道。



「你弟弟真的是个很可怕的家伙耶,只有表面上待人有礼,扒掉外皮就变成最恶劣的捣蛋鬼。我一方面也是因为受你之托,所以陪他涉险了好几次,每次都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死定了,不管是社会层面上还是物理层面上。」



她还是没有回应。一股类似焦躁的情绪从纳克斯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那家伙非常拚命。我想,他本来就是属于比较精明的类型吧,但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他无论表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在到处奔走。升到四等武官这种事,原本可不是耍诡计之余就能达成的啊──」



忽然间。



他发现欧黛的后背在微微颤抖。



「──我说。」



在问这个问题前,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你该不会是在哭吧?」



「我才没有哭。」



欧黛只答了这么一句。



她的声音也确实在颤抖,但没有注意的话就察觉不到。



「……真的吗?」



只要绕过去就能窥探到她的表情了吧。不过,他还是决定算了。



一粒雨滴从女人的眼角沿著白皙的脸颊滑下来,落到脖子上。



──堕鬼族的温柔,不可能是真的。



这是欧黛的口头禅。



每当她对别人露出甜美的表情时,只要纳克斯指出这一点,她都会这么说……也或许,那是欧黛在反覆如此告诉自己。



这大概是事实吧。在抹上谎言,一再说谎之间,反而迷失真正的事物,这是常有的事。他们那一族不适合与真实为伍。



因此,事到如今,纳克斯才如此想道:



──或许,堕鬼族的冷酷也未必是真的。



5. 风停之后



在为这一连串事件善后时,陷入前所未有的胶著当中。



毕竟,没有人能够掌握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加以说明。每个人都仅仅掌握住片段的情况,有的与事件有所关联,有的受到伤害,只有结局是大家一起见证的。



护翼军先将附近所有的相关人员都拘留起来,将其中需要治疗的人统一送到施疗院,从不需治疗的人开始按顺序询问事情经过。



虽说是拘留,但待遇绝对不糟,护翼军准备了还算乾净整齐的暂住设施。也许是因为护翼军明白这些人没有要逃亡的企图,又或者,护翼军觉得一旦让这些人萌生逃亡念头,不管关在哪种监牢都没有意义了。



距离当时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几乎所有的时间,缇亚忒都是呆呆地望著旅馆的窗外度过的。



护翼军司令总部,临时医疗室。



「哟。」



「好久不见了,医生。」



在过去五年期间,缇亚忒理应也长高了不少。尽管如此,时隔五年再次抬头看著穆罕默达利‧布隆顿,他果然还是很高大。



「缇亚忒小妹也认识玛格小妹吧,她度过了危险期哦,听说等她体力恢复后,才会向她询问情况。」



「这……这样啊。」



原来如此,那孩子平安无事啊。缇亚忒对此感到很高兴。虽然玛格莉特‧麦迪西斯本人应该没有察觉到,但缇亚忒个人对她抱著非常复杂的情感──在这样的情况下,缇亚忒觉得她平安无事地活下来是最好的结果,这并不带有扭曲的含义,而是她由衷如此认为。



「不过她相当消沉,应该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够开口说话。」



她想也是。



费奥多尔和她之间的关系,缇亚忒知道得并不多。但是,缇亚忒很清楚那两人在过去是两情相悦的……而且那样的恋慕至今仍未淡薄。



「菈琪旭和……费奥多尔呢?」



「哦……」



穆罕默达利看似难以启齿地默不作声。不过,他大概是判断现在不该是用沉默来逃避的时候,便以沉重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他们两人毫无疑问已经死了。照理来说,黄金妖精并不会留下尸体,但看来菈琪旭小妹已经变异为其他存在了。」



这时,他垂下头,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就像珂朵莉小妹一样。」



「所谓的变异是什么意思?」



「嗯,应该很常听到一句话吧,说孩子的未来具有无限可能性,只要期望的话,什么事情都做得到;唯一做不到的,只有一直当个孩子而已。藉由模仿孩子来存在于世的黄金妖精,将这番话按字面意思具体呈现了出来──」



说到这里,穆罕默达利闭上了嘴,在经过数秒的沉默后,他说了句「回到原本的话题吧」,明显地转移了话题。



「费奥多尔小弟也一样。肉体本身虽然伤痕累累,但还没有彻底坏死。尽管如此,内在却完全被掏空了。」



内在。



「恐怕是与〈兽〉同步所导致的吧,他体内的一切精神活动都消失无踪了。为防发生不测,他的遗体被施加严密的封印后,交由护翼军来保管……」



封印后由护翼军保管。也就是说,他不会被葬入坟墓或被食人鬼吃掉,而是连同棺材一起收进机密专用仓库里吧。



(……哼。)



直到前阵子都还在到处探听军方机密的他,如今自己也成了机密之一,真不知是否该说是讽刺。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反倒是感觉眼泪要流出来了。心情与其说是五味杂陈,不如说是乱成一团。全都是那家伙害的。



「医生你自己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你的心脏被开了一个大洞。」



「哦,嗯,那种程度的伤不成问题,今天早上就痊愈了。」



「……那种程度吗?」



「我们这一族的优势就是身体强健。不过,我可不要再来一次。」



身体强健。原来如此,那种超凡的生命力是用这句话就能带过的吗?



「愈是罪孽深重的人,就愈不会轻易死掉。我一直希望自己受到制裁,这种心情到现在也很强烈……但是,看来我还有必须做的事。」



让先走一步的伙伴再多等我一会儿吧。他说完,闷声笑了笑。



「那么,缇亚忒小妹你呢?」



「咦……我?我吗?我没有受伤呀。」



「我不是问这个。」



他沉重地摇了摇实际上应该真的很重的头。



「你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心情上不要紧吗?」



「啊……呃……」



缇亚忒搔了搔自己的脸颊。



「你在说什么啦,医生,我们可是妖精喔?我们不会厌恶死亡或对死别感到痛苦,不具备这样的情感就是我们的优势喔。」



「虽然我对那件事本身是抱持怀疑的态度,但重点不在那里。你们种族不是很了解爱是什么东西吗?」



……………………爱?



突然在说些什么啊,这个诗人医生。



「我指的不是只限于异性间的恋爱。我们内心都存在著会对人事物产生好感或执著的情感。既然如此,就算你对死别本身没有任何感觉,但若是对『再也见不到面』这件事感到悲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个……嗯,或许是这样吧。」



缇亚忒含糊地答道,移开了目光。她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比起这种事,对了,我差不多想回去三十八号悬浮岛了,能不能批准我回去呢?我很担心可蓉和潘丽宝,既然菈琪旭……姑且还有费奥多尔都不在了,我就得好好加油才行。」



「哦,关于这一点……」



背后的门开了。



「打扰了。」



随著一声不太容易听清楚的大陆群公用语,只见一个体型不输给单眼鬼的巨大爬虫族【Reptrace】弯著身子钻过门。



「──『灰岩皮【Limeskin】』先生?」



看到完全出乎意料的面孔,缇亚忒睁大了眼睛。



「灰岩皮」一等机甲武官。从前黄金妖精交战的对手只有〈深潜的第六兽【Timere】〉时,他是负责指挥的人物。缇亚忒本身虽然没有和他共同作战的经验,但在那之后的五年期间多少有些交流……应该说,在各种层面上(主要是政治方面)都承蒙了他的关照。



「唔嗯,向湿润泥岩的西风致上感谢。久违了,嫩草的战士啊,然后……」



「灰岩皮」对缇亚忒轻轻地点了点头,接著目光转向穆罕默达利。



「上回所谈之事已经告诉她了吗?」



「还没有,应该说,我正好在思考必须说服她这件事。」



穆罕默达利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说服……接下来要说服我什么事吗?」



「嗯,是啊,有件事希望你一定要接受。」



这是怎样,好让人在意。



「啊,不过在那之前,我有样东西必须交给一等武官。」



穆罕默达利站起身,朝堆积著各种器材的医疗室深处走去。是什么东西呢?缇亚忒偏过头。



「──哦。」爬虫族点了点头。「莫乌尔涅啊。」



缇亚忒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所……所谓的莫乌尔涅,是那个没错吧?这次一连串种种事的元凶?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地方……应该说,为什么要放在医疗室里呀?」



「当然要放在这里啦,毕竟遗迹兵器是秘密兵器啊。」



穆罕默达利拿在手上的是裹著白色麻布,形状像是棍子或木板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引发话题的遗迹兵器莫乌尔涅。



「暂且不论卡格朗一等武官,目前在这里的护翼军士兵几乎都不知道它的真面目和使用方法,也没有专门的设施。既然如此,在交给了解遗迹兵器价值的武官前,应该由稍微懂一些内情的人代为保管。」



她想「哇啊」地喊出声。



或许这番话的确有理,但这属于那种她难以接受的道理。



「当然,如果再出了什么事,这次就一定要破坏掉它了。不过,看来这把剑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遗迹兵器。虽然要马上投入实战可能还很困难,但只要找到适合的妖精,各方面──」



穆罕默达利正打算那个麻布包递给「灰岩皮」。



就在这一瞬间,麻布松开了。



里面的东西──遗迹兵器莫乌尔涅──眼看就要滑落下来。



缇亚忒迅速采取行动。她催发微量的魔力,伸出手握住在空中的莫乌尔涅的剑柄,连思考这代表什么意思的时间都没有。



「──噢,抱歉!谢谢你!」



据说单眼鬼因为体格强健到异常的程度,所以对待刃具的方式很草率。原来这是真的。



「真是的,请你小心一点啦。」



她重新捡起麻布,将剑包起来后,正打算交给灰岩皮时……她注意到那个爬虫族的眼神很严厉。



「……怎么了吗?」



她也循著灰岩皮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莫乌尔涅的剑身。



当然,并不是直接将白刃用麻布裹起来。刃身被两块薄木板夹在其中,木板也有用强韧的绳子牢牢固定住。因此,没办法亲眼看到剑身现在的模样。



然而,有淡淡的赤灰色光芒。



从木板和绳子的间隙满溢而出。



「……奇怪?」



这种现象意味著什么,缇亚忒……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相当清楚。尽管她很清楚,但还是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是不可能,也不许发生的事。



──遗迹兵器莫乌尔涅是一把危险的剑。



──只要使用得当,它应该也能成为保护你们妖精的最强兵器。



缇亚忒模糊地想起前几天费奥多尔所说的话。



她在无法做任何思考的情况下,凝视著散发光芒……与自己的魔力产生反应,变成启动状态的莫乌尔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