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成为划破黄昏的那道光(2 / 2)
我进一步解放黄昏眼的能力。
这是一种根据对方的魔素来感知行动的能力,它甚至可以预知未来。当我施展出这招时,我的反应速度能达到以往的两倍。与平时的黄昏眼不同,尽管无法全面掌握魔素流向,但在目前这个有限的范围也已经足够了。而且发动时间也很有限,但如今的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个能力需要消耗大量的魔素。
所以我尽可能不去使用它。
然而,古代蜘蛛的厉害程度已逼得我不得不使出这招。倒不如说,如果我没有使出全力应战就会当场落败。
我利用从对手那里夺取过来的魔素,让神域发挥得更淋漓尽致。
「叽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咕呜呜呜呜呜!」
──鲜血。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自我崩溃。
神域的使用时间差不多十分钟就是极限了。
然而,从我开始发动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从眼球流出的血量超乎想像,我手臂上的皮肤也开始裂开。
一般人如果流出那么多的鲜血,可能早就死亡了。
但现在的我从对方的黄昏领域中吸收了大量魔素,所以还能坚持战斗下去。接近魔族……这句话似乎一点也没错,但多亏有这种体质,我才能像这样继续作战。
如果我在这里倒下,第一结界都市就形同沦陷。
那样将会对人类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害。
人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地方。
一旦这里沦陷,其他都市的结界也会失去作用。这样一来,那幅地狱般的景象就会再次重演。
我……不,我们都习惯了安逸和平的生活。
和魔族的战争暂时平息后,人类自以为打造结界都市且躲在里面就能安心地生活。总有一天能与魔族对抗,总有一天能消除黄昏恢复光明,总有一天能夺回大地……人类一直对未来抱持不着边际的梦想。
这一百五十年来,人类一直都在做梦。然而魔族并不会留给人类更多的时间。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很后悔。
那时如果这么做,那时如果不那么做,我的脑中错综复杂地闪过各种想法。但现在……唯独现在,我必须将精神都集中在这一瞬间。
如果不打倒古代蜘蛛,人类就没有后悔和反省的机会,只能面临惨遭蹂躏的下场。
我在各个地方展开不可视魔法。
同时也对自己的身体施展惯性控制的魔法。我停止行云流水的运动,一脚踢向无形的墙壁。
接着……顺势一刀。
这个攻击不断持续。我在这个空间里纵横驰骋。除了双手的小刀之外,我的双脚也发动了不可视刀剑。我自由自在地改变刀的长度,确实地进行攻击。
不可视刀剑从对方的黄昏领域吸收魔素而被染成暗红色,在空中不停划出黄昏色的轨迹。
对手再怎么厉害,也抵挡不住如此眼花撩乱的招数,我的攻击确实产生了效果。
更重要的是,古代蜘蛛的黄昏领域正逐渐受到削减。我朝古代蜘蛛那全无防备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持续使出剑击。
双方几乎都没有防御,只是一味地互殴。但我意识到这才是最有效的作战方式,因为不可视刀剑本来就没有防御这个选项。
压倒性的招数,黄昏领域的侵蚀。
活用这些优势才是我的战斗风格。
对手也对利用转移魔法进行攻击颇有自信,攻击的数量又进一步增加。
我不停移动脚步,闪避朝我射来的丝线。躲开,躲开,躲开,躲开,我必须持续躲开!
一旦停下脚步,前方就只有死亡。
我已经完全不在乎身上流出的血了。
与此同时,背景声音消失了,几乎眼前所有的颜色也都消失了。
我能看见的只剩下有如火焰般灼热的红色。只要还有一丝知觉,我就能战斗下去。
我在以不可视魔法创造出的空间中来回穿梭。
对手也在这个空间里不断追逐着我。
此时此刻,可能是无意识的缘故,我连重力都完全没有感觉到。
只觉得双脚、手臂、身体……都变得十分轻盈。我还要更快,更快,更快,更快,更快!!
我躲开所有的攻击,在古代蜘蛛的脚和身体上划下一道道的伤口。
我的速度必须比再生速度还要快,只要速度能比对手还快就可以了。这些就是我的全部。
「叽咿咿、叽咿咿咿咿啊啊啊!!」
再次咆哮。
但这个叫声并非威吓。
直觉告诉我,这是悲痛的呐喊。
我的意识中……已经不再做出该怎么行动的思考。
我只是无意识地、本能地任凭身体活动,以双手的小刀为起点的不可视刀剑,使用其余手指发动的不可视刀剑,还有以双脚为起点的不可视刀剑,都在战斗时不断地进行切换。
我的口袋里还藏有几十把小刀。我以这些小刀为起点,发动不可视刀剑,纷纷朝对手投掷过去。每被刺中一刀,对手都发出痛苦的叫声。
这个空间已经开始被我完全支配。
「……呼。」
我从肺里呼出一口气,同时将不可视刀剑挥向对手。
我的手上确实传来肉被撕裂的感觉。瞬间斩断对手的脚后,我顺势朝颈部横劈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对手也从我的头顶向下挥击。我的视野里虽然没有捕捉到那个动作,我却透过神域的空间掌握到了,我侧身躲开这个攻击,朝对手的头顶纵向一劈。施展转移貌似需要展开魔法阵,却必须散发大量魔素。
如果是这样,我在神域的知觉远比受到攻击的速度要来得快。
然后,我再次继续撕裂对手的身体。
「叽咿咿咿咿、叽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古代蜘蛛的身体拼命挣扎,而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虽然自我崩坏造成的伤害确实存在,但如今的我甚至连痛觉都丧失了。
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只想终结这一切,只想将对手歼灭并杀得片甲不留。
这就是我现在应该做的事。
我的剑戟威力终于开始凌驾于古代蜘蛛的所有攻击之上。
想必它已经完全无法捕捉到我的身影了吧。
我从古代蜘蛛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动攻击。
占尽优势的我,不断地将它的脚、头和身体切成碎块。
虽然伤口又立刻再生,却逐渐跟不上我的速度。我的目标是红色水晶,只要将其破坏,一切就结束了。
古代蜘蛛的黄昏领域也被我侵蚀得面目全非,如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魔素之壁。
反观我的不可视刀剑已被彻底染成黄昏色,我想它恐怕已达过去未曾见过的登峰造极状态。我的肉体能力提升,黄昏眼也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我的手臂也发出呼唤。它彷佛在对我呐喊……那块结晶的位置就在这里。
我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印记冒出,导致小刀从我的手上滑落。那一瞬间,我将小刀扔掉了。
──如今,我已不再需要武器。
我将自己的四肢都作为起点,发动不可视刀剑。
(插图012)
我就是一把利刃。就在我如此想像的时候,一块闪烁着光芒的东西进入我的视野当中。
「就是那个……!」
没错。
结晶就嵌在被削掉一大块的腹肉里面。
然而,这次出现的是蓝色水晶……即便颜色不同,那也是我千寻万觅的目标。只要能够破坏那块水晶,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叽咿咿咿咿咿、叽咿咿咿咿咿、叽咿咿咿咿啊啊!!」
对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弱点被发现了,它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对我发动攻击。
我已经被三百六十度的转移魔法阵团团包围,魔法阵紧咬着我不放。
是我先破坏那颗蓝色结晶,还是对方先攻击到我的身体?
双方都已面临生死存亡关头。
我用单脚踢了出去。
没有丝毫的胆怯、畏惧、害怕、迟疑。
不去意识死亡……我现在还不能死。我依然活着。这个身体拼命地移动着。我、我又再度……活了下来!
「……」
「……」
静寂。
先前的骚乱宛如谎言一般,如今寂静无声。
我以为永无止尽的战斗,终于宣告结束。
我的不可视刀剑顺利将结晶击碎。
和古代蜘蛛的攻击只有一纸之隔。
恐怕时间相差不到一秒。我的时间是零,因此抢下胜利。
尽管生死交关,但死神选择的不是我,胜利女神对我展露了微笑。
「叽、叽咿咿咿咿咿……叽……咿咿咿……咿咿咿……」
古代蜘蛛的身体逐渐崩坏,于空中四散飞舞。化为粒子,回归尘土。
「……赢了、赢了……我打赢它了……」
疲劳感使得我当场倒地不起。累积的疲惫一口气涌了上来。我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我只觉得……流出的血液好温暖。
我有为人类做出我应该做的事吗?
那个渺小、无能且无力的我……有为某些人带来帮助吗?
最后的那一瞬间。在死亡世界徘徊的我,脑中隐约浮现出大家的脸。
如果是为了那些人……如果是为了人类,我得完成我应该做的事。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我贯穿了蓝色结晶。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传来自己的存在渐渐消失的感觉,我想自己一定是超越极限了吧,实在太乱来了。右手臂热得有如被火焰烧灼一般,只有这种感觉支配着现在的我。
回想起来,这段时光似乎很漫长,却又有如白驹过隙。
我在黄昏遭到放逐,坚持努力生活,为了生存而学会各种技能,最终回到结界都市。然后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成为S级对魔师。
我原以为自己只能过着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人生,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机会。
我沉浸于这样的思考……如今我累了。
我现在只想闭上眼睛,就此陷入沉睡。
即使前方等待着我的只有死亡,我的理智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就算这是我最后的时刻,我也没有丝毫后悔。因为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今天却能走到这一步,我想已经相当足够了。无力的我可以为了人类做出一些贡献,已经了无遗憾。
只要能成为撕裂这片黄昏的一道光芒……这样就足够了。
「……亚!尤利亚──!」
「……尤利亚──!」
最后我彷佛听见这样的声音。
◇
「唔……这里是……」
意识清醒了。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和往常一样,黄昏的光线从外面射进室内。啊,外面的景象还是一如往常……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有人打开房门进来了。
「哎呀?你醒啦?」
「雪莉。是吗?结束了啊……」
看见雪莉的样子以及自己现在的处境后,我总算理解了目前的状况。我为自己成功守住第一结界都市而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多亏了你,尤利亚。」
「都市,都市的情况怎么样了?」
「尽管一团混乱,但对魔军总算动了起来,目前正如火如荼地协助重建工作,据说只要再一个月就能大致恢复。」
「是吗?啊,这么说来,从那件事之后,已经过了几天呢?」
「一个星期了。」
「这么久,我竟然睡了那么多天。」
「是啊,尤利亚迟迟没有苏醒,真的让我很担心。」
雪莉说完这句话,接着伸手紧紧揪住我的衣袖,同时眼中噙着泪水。确实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然而却幸运地存活下来,而且还有人为我活着这件事而感到喜悦。光是这样就让我有种得到回报的感觉……
(插图013)
「啊!!尤利亚!你醒了啊!?」
「苏菲亚……感觉好久不见了。」
「太好啦啦啦啦!真的太好了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唉,病房内要保持安静啦。」
「艾菈前辈,你好。」
「你的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但是……」
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但有一件事让我很担心。
「……果然,侵蚀似乎又变得更严重了。」
我脱去上半身的衣服,确认右手臂的印记,这才发现它已经超过肩膀,即将延伸到右胸附近了。
「黄昏症候群恶化了啊。」
「嗯。不过看来不碍事,应该没问题。」
「如果是这样就好……」
接着,我又向她们三人询问后来的情况。
我打倒母体之后,杂兵们失去统率而大乱,就这样直接被一网打尽。事情很快地就平息下来了。听完这些话之后,与其说是放心,我反而感到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许多无辜的人都在那场战争中死亡。身为S级对魔师的我,固然多少保住某些人的生命,但也有些生命确实是从我这双手中流逝了。
「前辈,关于这次的事件……」
「这件事之后再说。S级对魔师们已经顺利脱困,而且军方那边好像也有所行动。」
「原来如此。」
「其实已经决定如果尤利亚睡醒之后、身体状况复原了,就要立刻再度召开会议……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身体方面并无大碍,看起来应该也没有后遗症。」
「医生都对你那异于常人的恢复力直呼不可思议。」
「……哈哈,是吗?」
果然,我的身体与其说是人类,不如说更接近魔族。但我只要能够发挥这股力量,其他都无所谓。即便化为异形,只要不失去这颗人类的心,那就没问题。
话说回来……这次的事件……果然非常奇怪,到处充满着谜团。
丹说的那些话,以及S级对魔师无法破坏的结界。将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我还是觉得背后有人为的操作。
假如所有的S级对魔师都受困在那间会议室,那个地狱将会变得更加悲惨……不,说不定整座都市都会因此沦陷。当然,这并不是指对魔军无能,但我很确定他们必定会陷入一番苦战。
如果是因为人类背叛而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么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而这个事件……或许正是一场新的大战的开端。
「那么,尤利亚晚点见啰。我这就去转告上面的人。」
「好的。」
前辈说完便离开房间。没过多久,雪莉和苏菲亚也跟着离开。
至此,第一结界都市内发生的袭击事件终于告一段落。然而我很快就明白……这只是全新的开始。
随后我向军方谍报部的人报告这次的事件。包括丹身上发生的事,以及我所发现的其他事情。整理完我提供的情报和其他的情报之后,会议又再度召开了。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这次我们将再次讨论都市遭到袭击的事件,还有尤利亚同学提供的内容。」
和之前不同的会议室。所有S级对魔师齐聚一堂,也有其他人在场。我猜应该是军方的高层人士吧,因为从外表和氛围就能看出这一点。
在塞拉斯先生的主持下,会议继续进行。
「首先我要向尤利亚同学和艾菈同学致上最诚挚的谢意。在你们的带领下,事情总算平息下来了。非常谢谢你们二位。」
「不,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是啊,尤利亚说得没错。」
我和前辈异口同声地如此说道。接下来,话题切入核心。
「那么,根据尤利亚同学提供的内容,以及这次的结界问题来研判……人类之中可能现了叛徒或内奸,而且被渗透得非常彻底。后来还得知一件事,不光是我们,就连高阶的A级对魔师当时也被困在结界当中。」
叛徒?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甚至连S级对魔师以外的人也受困……?这样看来,对方是打算削减我方的战力吗……?难怪会杀得我们措手不及……
「我说塞拉斯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洛伊应该也心知肚明吧,这次事件很显然是人为造成的。我们被困住无法动弹,趁这个机会袭击第一结界都市,时机也未免太过凑巧。最重要的是……都市的结界只能从内部进行解除,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再加上尤利亚同学提供的线索,人类之中出现叛徒是毫无疑问的。综合这些条件来看,叛徒有可能就在我们之中,军队当中也有可能,所有的人类都有嫌疑。但考虑到结界这件事……范围就可以缩小至S级对魔师、军方高层,甚至王族这些人。」
「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另外,结界的事我也问过王族成员,据说是突然遭到解除了。也没有人报告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只能说我们完全被算计了……实在非常惭愧。」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那个叛徒。大家似乎也和我有同样的心情,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相当锐利。
再加上人类当中竟然有叛徒,尽管所有人都有嫌疑,但我们今后仍然必须并肩作战。我开始稍微体会到这将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军方和谍报部还没有行动吗?」
「如同库罗蒂雅所说,谍报部已经开始行动了。接下来还是像往常一样,继续维持各个都市的防卫工作,只有第一结界都市需要严加戒备,因为所有都市的结界都得靠这里维持。再来应该就是强化军备……吧。我们似乎过惯安逸的生活了,所以必须进一步加强战力。我希望在场的人要擦亮眼睛注意其他人的行动。一旦发现叛徒……可能的话尽量活捉。倘若事态紧急,也只能将其杀死。」
现在的状况如堕五里雾中。
这恐怕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人魔大战以来第一次遇到。我们必须回想起来,这个世界被黄昏所支配,而这件事是魔族一手造成的。
如今,魔族终于对人类做出了明确的行动。
而人类完全对这个状况放松了警惕。
人类自以为不可能出现背叛者。
然而,实际上却因为出现丹这种人,对人类造成莫大的损害,因此不可能对此置之不理。
「好了,接下来轮到我们反击了。我发誓,就算拼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找出叛徒,为这个世界夺回光明。人类必须开始前进,不能再停滞下去了。」
塞拉斯先生义愤填膺地如此说道。
其他人亦然,大家都露出愤怒的表情,我当然也一样。别开玩笑了……我们必须尽早结束这场闹剧……
然而我们完全没有察觉。
这次的袭击只是序章,只不过是为之后的事拉开序幕罢了。
在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与魔族展开极其激烈的真正战斗。
就这样,将S级对魔师牵扯进来的最坏事件就此展开。
S级对魔师,剩下十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