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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网译版 转自 百合会



翻译:没得吃



刺耳的门铃声钻进刚刚通宵熬夜过的大脑。



如果是快递的话响一次就差不多了,如果是收电费之类的话也就是多坚持一会,但是这次的铃声已经连续响了十分钟以上。



饶了我吧。为了早点能去睡回笼觉,我不得不亲自去解决这个问题。



视线模糊不清,因为没有戴上眼睛或是隐形眼镜。我完全睡迷糊甚至身上还穿着睡衣,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走到玄关,猛地打开门后顺势喊道。



「按够了没…….!」



本以为是恶作剧或者是过于热忱的推销员,结果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门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女人,茶色的短发,细长的牛仔裤。身材修长,像黑影一样的女人。



「小白?为什么……」



在我挤出话语之前,她突然原地正坐下去。连衣服弄脏也不在乎,额头紧紧贴在公寓的走廊上。



「哈?」



我急忙去扶她起身,明明是大早晨为什么要在我家面前土下座啊。



「你干什么!」



「不会有第二次,所以」



「诶?」



她……白乃她抬起头继续说着。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个子很高了,然而如今再次相见,已经完全长成认不出的成年女性了。



「我绝不会再触碰你。所以,请让我给你拍照。」



我说不出话来。



我本打算再也不和她见面,更何况让她进入我独自生活的家里。虽然我是这样想的,但却没有关上门。



白乃的肩上背着粗犷的黑色相机背包。







我一下子睡意全失。



最低限度的打理了一下衣装,找到随手扔在寝室的眼镜戴上,对着更衣柜的镜子才看到乱蓬蓬的头发,又慌慌张张地梳好。



因为基本是居家工作,无论有没有好好打理外表都无所谓。和那些相比反而是截稿日更紧要得多,困得不行时候能想睡就睡的状态是最好的。反正也没有客人会来,我把这个家的地址告诉过的人也屈指可数。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白乃在客厅的桌子边坐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房间。我清楚房间非常杂乱,到处都是散落的参考资料和原稿、印刷出来的彩页堆积在一起,好久没好好大扫除过了。



「你住在个好地方呢。」



「听到我问的了吗?」



我很在意她随手扔到沙发上的黑色相机包。



白乃比我小九岁,所以今年她应该是二十三岁了。变成我完全认不出来的成熟女性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已经成年了。



——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我回忆起战战兢兢地看向我的目光,那个瘦小的女孩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看起来很陌生的女人正在自己家的客厅里,这让我有些冷静不下来。何况她真的好高,恐怕已经超过一米七了吧,比我要高接近二十厘米。



因为没有给客人的茶叶,我泡了一杯自己平时喝的香草茶。把餐桌旁的椅子上堆着的杂物挪到一边去,我催促白乃坐下。



「伴手礼。」



坐在椅子上的她突然从口袋里取出小巧的纯白色人偶。



「前一阵子去了俄罗斯。」



「为什么去那里?」



虽然看起来是俄罗斯套娃,但脸部什么都没有画,是纯白色的。



「这是什么?」



「不知道吗?是一层套着一层的人偶组成的俄罗斯民间工艺品……」



「俄罗斯套娃我当然知道。」



白乃从以前开始就有她的节奏。



她被接到我们家时才八岁,总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看着图画书。被大人们搭话的时候也从来不笑着回应。



「我想问为什么是纯白的?」



「涂上喜欢的颜色不就行了。」



我在手里把玩着纯白色的人偶。因为上面什么也没画,被人当成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是无可奈何的。像是白色的、头部被压成椭圆形的达摩像一样。



「你很擅长画画吧。」



我确实每天都在画着画,但是给立体的东西上色还是头一遭。



为什么不买一个普通的完成品人偶呢,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给你。



我未曾从白乃那里收到过满意的东西,甚至还收到过死掉的蝴蝶。



因为总是带过来奇怪的东西,「小白真的像小狗一样」,我曾经这么说过。



「为什么去俄罗斯?」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



「因为我想拍一些老建筑。想看吗?」



白乃一脸平静地回答了我。可能是因为她穿着黑色系的衣服,反而更衬出雪白的肌肤。仅仅化着淡妆,鼻梁高挺,怎么看都是个美人。



我偷偷观察着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的她。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来这干什么?现在住在哪?现在还在坚持摄影吗?



「你成为摄影师了吗?」



她在想些什么,最近过的怎么样呢。



「真薄情啊。」



「诶?」



「展览会的明信片,我明明给大家都寄了一份。」



我定期会回到老家一趟,但是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这几年间,白乃就连正月也不回来。她是在躲着我吗,父母则都没有说什么。



白乃目不转睛、像是回敬一样地观察着我。和小时候一样,大大的黑色眼睛。



虽然外观乍一看变了不少,但其实果然还是没有变。无论是挺拔的颚骨还是眉毛和鼻子,全部都和从前的白乃一模一样。



——白乃她,正在我的房间里。



事到如今,我才像是刚刚意识到一样微微颤抖。



「真的?抱歉我没看见。」



房间中只有我们两个人。



「都展示了什么内容?」



我注意着让声音不要颤抖。没问题的,在那之后已经过去七年了,现在的她一定也有恋人了。



「超级计算机之类的。」



「……诶」



「你一定觉得很没意思吧。」



如果我现在搜索白乃的名字,说不定就能看到那些照片了。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蛮厉害呀。真的有在好好搞摄影。」



她在高中时就一直说想去摄影相关的专科学校,父亲则十分反对,想让她去普通的大学。



但是她对摄影的热情一直不减,只要有时间就开始拍照,最终父亲也不得不妥协。



「你才是,我都看到了。」



「……什么?」



「刊在杂志上的那个。」



我虽然当着插画师,但工作上一直用的是笔名。话虽如此我把笔名告诉过父母,她想知道的话确实是能知道的。



「别一脸嫌弃啊。」



白乃笑着回了我一句,把香草茶的杯子送到嘴边啜了一口。她的举止成熟得像个大人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她本来就是大人了。



「你才是根本没想到过我会看吧。」



她的话正中要害。我确实从未想过会被她看见我的画,明明尽力掩饰着工作的事不让别人知道,一直不张扬地独自作业着。



「确实是没想过,我以为、你对那些不感兴趣……」



「我可是一直在想着你会不会看到,就算刊在杂志上的照片只有很小的一块,也想着你会不会看到。」



我从未关注过,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小心翼翼地让自己尽可能不去想起白乃的事情,认为自己绝不应该考虑她的事。



我把关于她的记忆全都锁在脑海中的灰暗小箱子里。



「算了,没看过才正常,你怎么可能看那种非主流的专业性杂志。」



白乃苦笑着说。



我在书店的时候其实总会把目光停留在摄影杂志上,而每当这个时候会冒出的关于白乃在做什么的念头都让我觉得自己不可饶恕。



我决意不会第二次打开这个箱子。



「所以,你来干什么?」



我的声音很冷漠。



因为睡眠不足头非常痛,本来就是刚刚熬夜过,勉强搞定了一件困难的工作委托。已经到极限了,好想赶快睡觉,身体根本没准备好应付这种麻烦事。



「不是说了吗,请让我拍照。」



明明好不容易才把那份心情收到箱子里,不要再搅乱它了。



「拍什么?」



「你。」



白乃凭空比了一个拿相机的手势,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一丝玩笑。



我想起来自己一直很害怕她的认真。她一旦决定了要拍蝴蝶,一定会从各个方向拍得彻彻底底,由远及近、由表及里,然后又一次重复。



像舔舐殆尽一样,像榨干一样的进行拍摄。



直到最后蝴蝶变得四分五裂,肢羽寸断,再也无法动弹。



「为什么?」



绝对不行,这么想着,我握着杯子的手颤抖不停。



「因为不拍不行。」



白乃要对我进行拍摄。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正对镜头,放置在显微镜上的蝴蝶的画面。



「如果不拍的话,我就无法前进。」



我一定会像蝴蝶一样,被摆弄得四分五裂。







我那时之所以会换新的相机,是为了准备和都筑一起去旅行。



我刚步入社会时,和一个公司一起工作的同事都筑成了恋人。应届生的工资并不算低,光用奖金去买还有剩余。



最初拥有相机的不是白乃,而是我。



刚上大学时我买了第一台单反相机,在那之后逐渐入手了不少镜头,回过神来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这个给你了,反正是旧的。



为了和都筑一起去了金泽旅行,我买了新的相机,能与在同期入职中人气非常高的都筑交往让我有些飘飘然。



——好重。



——抱怨的话就还给我。



白乃那时大概是十三岁,黑色的巨大单反相机和她的小手并不相称。



本就乖僻沉默的白乃在得到相机之后,开始每天都不停地拍照,我想一天甚至能拍到两三百张的量。



我过去虽然也喜欢摄影,但基本上是旅行时候才会用到相机,平日里几乎不会拿出来。



——还在拍吗。



白乃拍了家里平平无奇的光景、拍了父亲母亲,当然也拍了我。最初让父母摆poss的时候他们都很吃惊。



——完全痴迷了啊。



白乃不仅仅拍摄家人们而已。



她跑到院子里去好几个小时都不回来。



父母都不怎么热心打理庭院,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很忙吧。是个杂草丛生,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庭子。



不怎么结果的梅树、只开了寥寥几点的玫瑰、行将腐朽的橡胶管……白乃对着这些能拍上数个小时,蝴蝶、蚱蜢,还有偶然误入其中的小狗。



和给家人拍照时一样,她也不厌其烦地拍着这些。



我被都筑出轨,两个人分手,大约是在那一年之后的事情。



「唔……」



感觉全身仍然酸痛沉重,还想再多睡一会,但是随着睁开眼逐渐清醒。



我翻了个身,虽然已经清醒的一大半,但还是不想起来。



之后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考虑,只想要逃走。



我听到了咔嚓的声音。



与其说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底是有什么问题来着。总觉得睡着之前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现在过着平稳安定的独居生活,独居虽然偶感寂寞但也无拘无束。一整天都不用和别人说话的日子也很多,毕竟已经彻底厌烦了上班通勤的日子。



毕竟已经全都收到箱子里去,再也不会打开了。



――好像梦到了什么。



咔嚓。



相机快门声听得清清楚楚,我吓得一下子跳起来。



「怎么回事!?」



架着黑色的大型相机的女人就站在房间正中央。完全看到不正脸,仿佛头部是由相机组成的一样。熟悉的房间突然显得狭小。



「早上好。」



白乃从相机后面露脸向我打招呼。



「你在做什么……」



大早晨的,不对因为我睡着的时候是早上所以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下午,总之趁着我毫无防备地睡觉时擅自进到我的房间里简直不可理喻。



「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可不可以拍,你说随便你。」



白乃对我的怒火并不在意,淡淡地回答。



「……什么时候?」



「你睡着之前。」



——可以拍吗?



——好好好随便你,我要睡了。



好像确实有过这样一段对话。我当时因为熬夜已经到了维持清醒的极限,随便应付了一下白乃把她支开就睡死过去了。



「至少别拍睡脸啊。」



白乃仍然架着相机咔嚓地按下快门。那是非常漂亮的专业相机,厚重的镜头正对着我的方向,肯定非常昂贵吧,我十多年前送给她的那台根本没法比。



白乃拿着相机的手也不输给那大型机械一样宽厚。



「所以说别拍了……」



「已经不算是睡脸了吧。」



白乃满不在乎地强词夺理。是啊,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固执死板,一旦决定了的事就绝不会妥协,一旦在意起某件事就一直死缠烂打。



我正在考虑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咕噜,肚子传出像漫画里拟声词一样的声音。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也完全回忆不起来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要吃饭吗?」



「诶?」



「我简单做了一点。」



「真的假的?」



谈话间忽然闻到了高汤的香气。我虽然有些气她擅自使用别人家的厨房,但终究败给了食欲。



「已经准备好了,你换完衣服就过来吧。」



白乃终于从房间里出去了,松了一口气的我这才意识被相机对准的自己是有多么紧张。从白乃刚来的时候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打理过穿着,一直都是一副睡得乱蓬蓬的打扮。



我瞄了一眼梳妆台。这本来是母亲用的,是我虽然说不需要但搬家是她还是强行送给我的东西。



虽然还在上班的时候像模像样地摆了不少化妆品,如今却是被纸笔用具和原稿堆满。因为最近工作上的商议大多是在邮件和电话上进行的,已经很久没化妆过了。



我站起身来看向梳妆台的镜子,眼中所见的是一张毫无特征、清瘦的脸。唯独眼睛很大,曾被人说过像小动物一样。



过去也曾看向这梳妆台的母亲,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呢。已经退休不再工作,可能是正在做她很感兴趣的针线活吧。



父亲总是那样出轨,结果最后还是回到了母亲身边。明明把他轰出去也是理所应当的,母亲却还是会原谅接纳他。在旁人眼里,他们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对和睦恩爱的老夫妇吧。



正月之后我还没见过他们,也没有联络过。



我向镜子伸出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镜面所映出的自己。



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白乃做的料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丰盛的款待。



「好吃,太好吃了!」



「从刚才开始你的词汇量就只剩下‘好吃’了。」



「因为真的很好吃嘛。」



一起住的时候,我从未看见过白乃做料理,明明那时候她看起来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今天她做的是汉堡肉和炖汤,附上沙拉的洋风菜单,光是摆在桌子上都奢华过头了。



「新娘修行?」



「说什么胡话。」



「因为这个做的太好了呀。」



我基本上是完全不会做饭,可能因此才想多了。



白乃被我夸了之后也没有表现得很满意。不过话说回来料理的豪华自不用说,能用我家几乎没什么道具的厨房做出这些更显得厉害了,何况食材应该也是几乎没有储存,应该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出去买的吧。



「长筷和烹饪用的盘子我也买来了。」



「诶,那我把钱给你。」



「不用。」



「那你要带回去吗?」



「为什么?」



趁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因为这间公寓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所以能望见窗外街景的灯光。看来这一整天几乎都在睡眠中过去了。



「因为我用不上呀。」



「买了就用呗。」



「我不会做…料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或许她说的对,但是我无论如何提不起做饭的干劲也是无可奈何的。从公司辞职的时候我就决定,不做多余的事情,也不要再勉强自己去应付世间琐事。



为了过这样的生活,我几乎没有朋友,像被世间舍弃了一样独自生活着。但我却乐在其中,这样平稳的独居生活最适合我。



「放在这个家里就好了,我也会用的。」



「……嗯?」



「请容许我暂时借住这里。」



「你在说什么?」



方才平稳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和我正相反,白乃回应的十分冷淡。但突然被她说了这些,我感到焦躁也是无可奈何。



「为什么住我家?」



明明这里是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平稳的城堡。



「不是说过了吗,我要给你拍照。」



「所以说我根本就没同意啊!」



白乃是不满足就绝不善罢甘休的顽固。如果她认真起来拍摄 的话,可能花费数天都不一定能结束。她拍老家的庭子时也是这样,毫不疲倦地日复一日进行拍摄。



所以我不能让她住到我家里。



——母亲会说些什么呢?



「拜托了。」



在我还说不出话的时候,白乃深深的低下头。说起来她刚来我家的时候,为了让我同意拍照甚至土下座了。



――不会再触碰你。



确认这句话让我感到害怕,反复纠结到为自己的意思过剩感到羞耻。不需要让妈妈徒增烦恼,不告诉她就行。现在的白乃说不定早也有了恋人。她是我非常嫉妒也不得不承认的美人,怎么可能没有对象呢,说不定就是某位著名的摄影师。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感到不安。



「怎么这么突然?」



没问题的,只要我小心一点就行。



锁好箱子,不要再次打开就行。



「我现在,拍不出东西。虽然做了很多尝试,甚至去了战乱地区。」



「战乱地区?你说什么、而且刚刚不还是拍了……」



白乃摇了摇头。



「虽然是和专业人士同行……但我果然还是拍不出来。」



白乃的语气非常认真,我认为她绝对没有说谎。



「能够按下快门,但本质上完全不一样。」



摄影与绘画不同,按下快门理应就能得到照片。



「到底怎么回事?」



我清楚绘画过程中会陷入的瓶颈,无论如何都画不出来的焦躁我也感同身受,或许她所说的是对摄影师而言的瓶颈。



「……求求你」



白乃恳切的请求清楚地传到我耳边。



像被什么催促着一样,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一天拍好几百枚照片的白乃。



如同拼命地要留住转瞬即逝的今日一样,白乃不停地拍着。然而无论拍了多少照片,今日一定会流走。她仍像是为了逆转时间一样不停地拍着。



「我知道自己没有脸面能面对你,也不奢求你的原谅。」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明明像别人一样,只要按下快门不就行了吗?虽然脑海里浮现了这样的话语,但说不出口。



「但我还是要请求你的同意。」



白乃又一次低下了头。



由她拍到心满意足,这样做又会如何呢。



她可能会干净利落的收拾掉我。就像小时候四分五裂的蝴蝶一样,之后再也不会关心。



白乃还记得这些吗。



她抬起头径直地看向我。好像是无论我的眼底藏着什么秘密,都一定会暴露出来一样。



「拍好了你就走。」



「……嗯」



照片拍完之后,这次我就真的再也不会和白乃见面了吧。



然后她也就这样过好她的人生。那个小不点女孩已经长大成人,有足够的本事养活自己生存了。



就算我不在了,她的人生也会继续,理所当然。



「就这样吧。」



正如我的人生,没有她的存在也会继续。



被带到我家的时候,白乃还是个小女孩。



手脚都很纤细,眼睛睁得大大的,到处张望像是有些害怕地警惕着周围。



——是个吃了不少苦的孩子啊。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十七岁了,也某种程度察觉了背后的隐情。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对她没有好脸色。



说得更甚一些,那就是我认为她很恶心。她是父亲背叛母亲所带来的痛苦的具现,只会给我们家带来不幸。



虽然我头脑深处清楚,白乃自身没有任何罪过。但我还是不能原谅,我认为她是肮脏的。



我用「小白」称呼她。



我完全清楚,这是旁人听来会觉得是宠物一样的叫法,正因如此我才会这么叫她。我不把她当作人类来接纳,多少夹杂着这样的想法。



白乃从没露出过不愿意的表情,总是用「嗯」来回答。



——小白,吃饭。



嗯。



——小白,绝对不要进到我的房间里。



嗯。



——小白,你就像是偶然误入我们家的小狗一样,可不要误会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



嗯。



——明白了吗?小白,伸手。



……嗯







「毛巾就从这个架子上随便拿一个。」



「嗯」



我家虽然毛巾还算是有备用的,但适合她身材的衣服就没有了。我问她睡衣怎么办的时候,她回答说带了T恤过来,很符合白乃的悠闲。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是间单身公寓,虽说距离市中心比较远所以相对而言比较宽敞,但也仅仅是个1LDK(指一室一厅一厨)。白乃只能睡在客厅了。



我坐到电脑前检查了一下邮箱,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因为熬到今早才刚刚把一件重要的委托完成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没什么必须现在做的工作,但我也不想回到客厅里去。家里有除了我以外的人在已经久违了,我冷静不下来,更何况那个人是白乃。如果母亲知道白乃现在在我的家里会有什么反应呢,我想还是绝对别让她知道为妙。



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门对面传来她的声音。



「可以洗澡了。」



「……我知道了。」



不早点进去的话水会变凉。在老家住的时候,我要是磨磨蹭蹭地不进去就会被妈妈训斥。一个人住之后突然变得可以随意选时间进去也不用焦急,反而有些不习惯。



我慌慌张张地抓起换洗的睡衣和内衣从房间里出去。



白乃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看着客厅里的电视,她穿着和刚才不同的T恤,后背显得很宽厚。电视上放着综艺节目。



那个小不点一样的小白真的不见了,我更切实的意识到这一点。白乃刚来我们家的时候,也就将将够到我腰部那么高。



我像逃跑一样逃进浴室。明明至今为止从未意识到过,却第一次看见了更衣间内侧的门锁。我伸出手指,最终还是收手了。



——想太多了。



结果最后在泡澡的时候也没能好好放松。



说是到白乃拍摄结束为止,到底是多久呢。白乃看起来是轻装上阵,不像是会住很多天的样子。



我比平时更认真的清洗了身体,像十多岁时候做的那样。我的体格乍一看可能从那时起就没有变过,唯有脸上的雀斑不断增加,肌肤也不再紧致。



——七年。



我想到和白乃没有见面的这七年间。身体的细胞是多少天代换一次呢,我可能和当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我了吧。



然而,为何唯独内心却毫无改变呢。



还是说,已经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呢。



「啊—」



我小声地呻吟,我一想到白乃刚刚也在这里,即使是熟悉的浴缸也让我冷静不下来。



我平常总是在客厅里,用杂志或是电视来消磨等头发干掉的这段时间。也就是说,吹风机就接在客厅的插排上面。如今客厅的一半已经被白乃占据了,看来以后不得不把它收拾起来了。



我一边用毛巾擦拭湿乎乎的头发,一边从洗脸台走了出来。客厅的电视机已经关掉了,白乃正对着相机摆弄些什么。



「那个,不是用胶卷的吧。」



桌子上摆着闪光灯和镜头之类的相机道具。是白乃常用的,我房间里没有的东西。



我现在已经几乎不会拿出自己的相机了,有智能手机的话随便拍一拍已经足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