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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谷间(2 / 2)




雪哉很快就发现,陆续走进房间的客人很奇怪——所有的客人都像是宫乌。



他从因土墙松动导致柱子之间出现的缝隙中,偷看包厢内的情况。



那些客人警戒的态度不同寻常,在背对着纸拉门,面对面坐下之后,仍然一脸紧张地小声讨论着什么事。包括随行的人在内,包厢内有三十人左右。如果是普通的聚会,根本不需要特地在这种治安不好的地方,完全可以选择在中央的花街。



他们为什么要聚集在谷间聚会?雪哉忍不住纳闷地想。



这时,所有的宫乌都停止聊天,回头看向包厢的入口。



「所有人都到齐了吗?」一个低沉粗犷的声音问道。



那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过两侧的宫乌面前,毫不犹豫地在上座坐了下来。他穿了一件有金色车轮图案的红色衣服,头发蓬松凌乱,奇特的打扮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雪哉看到那个人,忍不住大吃一惊。没错,就是这个人,他是长束的护卫路近,之前在紫宸殿前见过他。



路近狠狠扫视了在场的宫乌。



「我不喜欢长篇大论,所以有言在先。关于这次的失败,想要解释的人现在就马上说清楚,否则之后再怎么啰嗦,我也不想听了。」



路近气势汹汹地说完,包厢内顿时好像冻结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有一个人静静地开口说:「路近,你冒然说这种话……我们完全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被叫来这里。」



那个人的言外之意是,希望路近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路近没有回答。



「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应该知道我在说哪件事。如果有话要解释,那就趁现在,赶快从实招来。」



路近虽然含糊其辞,但语气很不悦,当然没有人傻傻地承认。



路近用指尖敲打着扶手枕,环顾所有宫乌的脸,看到那些宫乌仍然沉默不语,用鼻子冷笑了一声。



「好吧!就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有人在中央的花街袭击了皇太子殿下,直接动手的都是一些流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皇太子殿下并没有张扬这件事,朝廷内也只有少数人知情……」路近停顿了一下,露出沉痛的表情闭上了眼睛说:「但是,竟然有不肖之徒袭击日后将背负山内未来的日嗣皇太子,这件事很严重!」



雪哉听到这句话,不禁感到纳闷心想:路近该不会是皇太子为数不多的盟友之一?



然而,当路近睁开眼睛时,他的双眼露出了异样的金色光芒。



「真是的!到底是谁这么沉不住气?」比刚才更加低沉的声音,就像是野兽的咆哮。



雪哉感到一阵寒意贯穿后背,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路近的声音显然充满了杀气,听了这样的声音,不感到害怕才奇怪。那些年轻的宫乌中,有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路近继续用可怕的眼神看着所有露出紧张神情的人,他露出像獠牙般的牙齿,发出了豪放的哈哈笑声。



「不必这么紧张,没有做这件事的人可以抬头挺胸。我只想问你们其中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近用开朗的声音问完之后,把手伸进怀里拿出某个东西往前一丢——金币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两侧的宫乌面前散开,一定就是那些流氓身上的吉祥物。



「有谁看过这东西?」路近歪着嘴角问道。



宫乌的反应几乎都差不多,虽然每个宫乌都努力不让内心的感情表现在脸上,但看到路近丢出了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的金币,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路近看向每一个人,有人摇头说不知道,也有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着路近的视线转移,所有宫乌的视线都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北四条家家主和满,你的脸色很难看啊!」



雪哉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你真傻!」路近说话的声音简直像在唱歌。「无谓的挣扎只会让自己丢脸,既然被叫来这里,你就该据实以告,说出一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个男人用紧张的声音回答。



雪哉看到那人的脸,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是北四条家的家主和满,正是促成雪哉来中央的和麿父亲。



「你竟然做出这种好事。」路近突然用可怕的声音说道,然后站了起来。「我说了好几次,严禁轻举妄动。你犯下了目前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失败,导致目前的状况很不乐观。」



「听说皇太子的手下正在找这些金币的主人,迟早会查到你的名字。如果最后查到长束亲王的身上,你要怎么负起责任?」



路近迈着悠然的步伐走向和满,用更加平静的语气眯眼问道。



「路、路近,你说话要注意语气。虽然你是南橘家的人,但也不能这样血口喷人。」



「你是傻瓜吗?似乎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路近看到眼前的男人还想狡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然踢向和满。和满的身体被他用力一踢,立刻飞了出去,满撞到了墙壁,连雪哉靠着的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和满哇哇大叫着在地上打滚,路近走上前,毫不留情地踩住他的胸口。



「你的所做所为已经传入了那一位的耳中,你就赶快承认吧?这些金币对北家的人来说,不是『特别的东西』吗?如果是北家旗下的其他家族,应该不会用这些金币。但你家不一样,听说你手头很紧,还向商人的里乌借了钱,周转不灵,债台高筑。」



所以才会动用原本不该用的吉祥物。



路近说话的声音完全没有感情,和满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再问一次,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解释就赶快说!」



「我、我是为了那一位才会做这件事!虽然最后失败了,若一旦成功,你也会拍手叫好!」和满一口气为自己辩解道:「你根本没有资格指责我!」



「你果然脑筋不清楚。」



路近彻底感到无奈地垂下肩膀,仍然踩着和满的胸口,弯下了身体,一把抓住了和满的脑袋。



「你说反了。正因为结果失败了,我才会找你算帐!既然要动手,就非成功不可。」路近不屑地笑了笑,「如果可以拿下皇太子的性命,那就是壮举,会对你赞不绝口。但是,现在一切都失败了。你不仅违反命令,还扯了我们的后腿,造成了这样惨不忍睹的结果。」



额头被抓住的和满发出了惨叫声,但路近的手用力挤压着,几乎要把他的头骨挤碎出声音,让他不得不闭了嘴。



「我们才不要被你这种人拖下水。如果你真心为那一位着想,就趁连累众人之前—死得干脆一点!」



和满的头骨渐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他大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但是路近一动也不动,漠然地低头看着和满。



室内的其他宫乌也完全没有人要出手相助。面对路近的粗暴行为,有人皱眉,有人害怕,也有人对和满露出了不屑或是同情的表情,但所有人都坐着不动。



雪哉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心跳加速,觉得和满可能真的会被路近折磨致死。



「住手!」不知道哪里传来一个尖叫的制止声。



「路近,你在干什么?」



一个年轻的宫乌从包厢外冲进来,一把推开了路近。



这名年轻宫乌的长相虽然无法和皇太子相提并论,眼角的痣看起来很性感,但他现在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脸色很苍白。



雪哉曾经看过这个男人,他在紫宸殿时,就坐在长束的下座,是长束的亲信之一,记得皇太子叫他敦房。



「在吵什么?」



另一个比路近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人都同时紧张起来。一个男人迈着悠然的步伐,跟在发出尖叫的年轻人身后走进了包厢。



那个高大的男人用深绿色的头巾遮住了脸,他一踏进包厢,现场的氛围顿时变得缓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亲王,你怎么会来这里?」



路近瞪大了眼睛,立刻松开了和满,整理好上座的座位,让给那个男人。



男人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拿下头巾,露出了脸。他一头整齐的黑发从绿色的头巾下露了出来,那张威风凛凛的脸,是雪哉很熟悉的八咫乌。



「长束亲王,我完全不知道您也会来这里。」



这个男人听到路近的话,露出了严肃表情。他就是在新年时,曾经对雪哉释出善意的长束亲王——皇太子殿下的皇兄。



「敦房叫我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所以我就来了。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这个令人神往的男人和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即使在长束严厉的眼神注视下,路近的态度也完全没有改变。



「就是之前曾经向您提过的事,我正在惩罚轻举妄动的人。」



路近毫无惧色地回答,独自照顾着和满的敦房向他投以锐利的眼神。



「开什么玩笑!你擅自动粗哪里是惩罚?这根本只是动用私刑而已!而且你有什么权限做这种事?」敦房愤然地说出谁都不敢说的抗议。「必须由长束亲王做裁决。路近,请你不要搞不清楚状况,你只是长束亲王的护卫,无法代替长束亲王行使权力。」



路近听了,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嘲笑声。



「敦房,到底是谁搞不清楚状况?我只是处理了长束亲王无法处理的事。你搞不清楚自己的职务,把长束亲王带来此地才大有问题。长束亲王!」路近说完,炯炯双眼看向自己的主子继续说道:「虽然敦房说我在动私刑,但既然这件事无法张扬,就只能以私刑处罚。可以将这里交给我处理吗?」



长束默默思考良久,终于表示了同意:「好。」



「长束亲王?」敦房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长束无视敦房补充道:「但是,你必须对因此引发的事端负起全责。」



「我原本就有此打算。」



路近对明理的主子笑了笑,再度回到和满身旁。而敦房在长束的注视下,迟疑了片刻,最后离开了和满身旁。



「啊啊啊啊啊,长束亲王、长束亲王。」和满看到敦房也走回了长束身旁,似乎产生了危机感,顿时浑身发抖,哀求着主公。「我这都是、我这都是为亲王着想。」



「和满,这次的事是你一个人策划的吗?」路近平静地问道。



和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时瞥向长束所在的上座。



「回答我!」路近在说话的同时,甩了和满一个耳光。



和满的牙齿被打落,鲜血四溅在榻榻米上,他哭着一口气说道:「没错,没错!因为我觉得只要消灭皇太子,长束亲王就可以成为下一个金乌。我这是为长束亲王的将来着想。」



路近冷眼看着他,冷酷地把他踢开。



「你以为只要暗杀皇太子成功,就可以抵销你所做的一切吗?」



和满嘴里流着血,听到这句话,立刻吓得停止哭泣。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发现用自己的名字借不到金子,竟然冒用长束亲王的名字。」



「这是……但是、我……」和满感受到和刚才不同的恐惧,脸上失去了血色。



长束无言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和满发现后,「啊啊啊啊」地尖叫起来,完全不像是男人的声音。



「不是这样!我完全没这个意思!」



「我一开始就说了好几次,如果有什么需要解释就赶快说。」路近注视着和满,伸出了左手,原本站在路近身旁的手下立刻递上了一把差不多有一个人高的大太刀。「事到如今,无论再说什么都为时太晚了。」



「敦房,敦房,救命!」



「无论长束亲王还是我都曾经说过,目前是养精蓄锐的时期。你擅自妄为的事,却推卸到长束亲王的头上,简直太可恶了。」路近好像在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着,追着满地爬的和满。「你无法贯彻主人的命令,简直比狗还不如!」



路近把刀鞘丢在地上,银色刀锋在纸灯的灯光下闪烁着。



「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做任何事,请你高抬贵手,求求你。」



「路近,刀下留人!」



「谁来救救我!」



「你这个狗杂种!」



路近不理会敦房的制止,和满的尖叫声也叫到一半就停止了。



大太刀的宽阔刀刃从和满的侧腰一口气砍向肩膀,他的身体立刻被劈成了两半。被砍落的上半身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飞向了雪哉躲藏的墙壁。



雪哉隔着缝隙,和已经失去灵魂的眼球在空中对上了眼,他竟然没有叫出声音,简直就像奇迹。



突然又听到啪哩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雪哉偷窥的缝隙另一侧。短暂的黑暗后,带着水气的东西滑落在榻榻米上,隔壁的灯光再度渗到雪哉所在的房间内。和刚才不同的是,周围充满了令人恶心的铁锈味。



雪哉虽然很不想再凑到缝隙前偷窥,但还是克制着几乎让胸口发痛的剧烈心跳,基于义务感,硬是逼迫自己继续偷窥隔壁的包厢。



大包厢内简直就像是地狱。和满身体喷出的血继续将包厢染成红色,被溅到血的宫乌们,有人尖叫,也有人一动也不动。在引起一片不小骚动的包厢内,只有长束和敦房所在的上座没有溅到血。



长束一脸严肃的表情闭上了眼睛,敦房脸色发白,用袖子捂着嘴。路近被喷得满身是血,即使全身都滴着血,仍然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他扫视了呈现恐慌状态的宫乌,用沙哑的声音厉声喝斥道:「够了,你们这些狗杂种给我听好。你们以后还敢轻举妄动,我不会制止,如果能够在长束亲王不知情的情况下夺走皇太子的性命,那就是万万岁,但是,」



路近完全睁开了双眼,露出了像獠牙般的牙齿。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一旦失败,就会重蹈这个男人的覆辙。」路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继续说道:「我就是长束亲王的剑。只要有人违反长束亲王的意志,不管有多少人,我都不会放过。你们给我记清楚了!」



其他宫乌飞也似的离开了包厢,只剩下长束、敦房和路近,以及他的手下,还有一墙之隔的雪哉。



「你竟然这么残忍……」敦房茫然地跪在血泊前。



「若不这么做,我就失去当护卫的意义。今天的事足以遏止有人企图背叛。」



路近冷笑着说。



「太荒唐了,怎么可以用暴力支配?在遏止有人背叛之前,这也许会让原本想要追随长束亲王的盟友产生犹豫。」



「如果因为这种事就产生犹豫,这种盟友不要也罢。」



敦房听了这句话,猛然抬起视线,抓住了路近的胸口。



「你知道我至今为止,为了拉拢盟友花了多少心血吗?考虑到以后的事,说服北家是最优先的。」敦房一口气说道:「为了拉拢北家,长束亲王也一次又一次亲自造访北领。我们之前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和满是北家旗下第一个积极支持长束亲王的盟友啊!」



「成为盟友的他反而扯长束亲王的后腿,这就失去了意义。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无能的杂兵,就让所有人都遭遇危险。」



「我们并不是你的士兵!」



「都一样。」路近一脸严肃地对敦房说:「这种血腥的事都交给我处理,不需要弄脏长束亲王的手,所以你只要走在干净的路上就好。」



「……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无论如何,腐烂的根必须斩除,否则,腐毒就会蔓延到整体。」



「你为什么只考虑到眼前的事?」敦房发出宛如悲鸣般的怒吼,秀丽的脸庞因为懊恼扭成了一团,悲痛地说:「和满的确很愚蠢,我也承认这件事。但在日后和北家的宫乌交涉时,他绝对可以发挥桥梁作用,我努力至今的计划全都被你毁了!」



路近用鼻子哼了一声,推开了敦房抓住自己衣襟的双手。



「我不知道他能够发挥多少桥梁作用,更何况他的儿子不是因为闯了祸,引起了北家家主的不满吗?」



雪哉听到和自己有切身关系的话题,忍不住悄悄吞着口水。



「即使这样,」敦房用力摇头,瞪着路近说:「那件事只是小事。比起那件事,如果北家知道你杀了和满,绝对会视我们为敌。无论如何,根本没必要无谓流血。」



敦房说完,低下了头。路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夸张地耸了耸肩。



「你太在意这种小事情了,反正只要长束亲王能够成为金乌就好。在此之前,遏止盟友轻举妄动,不正是参谋的使命吗?」



「我绞尽脑汁思考如何避免流血,难道要我为你造成的流血擦屁股吗?」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你的想法太严苛了。」



「……你们双方的意见我都瞭解了。」



始终沉默的长束看到护卫和亲信针锋相对,终于开了口。



「首先,你先去处理一下这身衣服。」长束看着路近说道。



路近这才终于低头看着自己被鲜血湿透的衣服,小声地嘀咕:「恕我失礼。」



「等你换好了衣服,你们一起到我宅邸来。」



「您不回朝廷吗?」



「我宅邸离这里最近,不是吗?」



虽然长束制止了两个人的争论,但似乎并不打算敷衍了事。



「对于今后的方针,我们的意见必须一致,今天在得出结论之前,谁都别想回去。」



「遵命。」



「正合我意。」



路近行了一礼,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包厢准备去换衣服。



留在包厢内的长束突然站了起来,走向茫然注视着躺在房间角落和满尸体的敦房,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敦房,现在要忍耐。」



「长束亲王……」敦房听了长束的话,突然哭着说:「和满有妻子、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至少要包一笔慰问金。虽然和满做事太轻率了,但实在太悲惨了。」



敦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上满是刚才抓住路近时沾到的鲜血。



「要忍耐。」长束很有耐心地重复了相同的话。



「路近的做法的确太激进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妨认为他承担了所有肮脏的事,要咬牙忍耐。」长束看着敦房的双眼说道:「这里就交给路近处理吧!」



敦房一时说不出话,最后很不甘愿地点了点头。



A004-001



「这就是昨晚发生的所有状况。」



皇太子和澄尾听完之后,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这样啊!原来是北四条家的和满自作主张。看来背后没有北家支持,暂时该说是……好消息。」



皇太子低声嘀咕着,但雪哉抬头提出了疑问。



「……即使您听到长束亲王也在场,也似乎不感到惊讶?」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



皇太子用完全没有流露内心感情的声音说道,这让雪哉无言地注视着他。



皇太子突然抬起头,用好像爱操心的母亲般的眼神看着雪哉问:「你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你的气色很差。」



雪哉知道澄尾会这么说,是担心自己,但还是装糊涂地嘀咕道:「因为昨晚才看到那么可怕的事,而且刚才还在谷间听人使唤,气色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他亲眼目睹了和满凄惨的死状,所以一夜完全无法阖眼。



雪哉感受到另外两个人仍然对他露出关心的眼神,便一脸正色说:「虽然我有很多想法,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以后也会继续这么做。因为我人生的座右铭是『可以反省,但绝不后悔』。」



虽然他的心情没有像自己说的那么轻松,但并非都是逞强。



澄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摸着他的头说。



「雪哉,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雪哉看着皇太子,发现皇太子仍然皱着眉头。



「你在谷间期间,有没有看到之前把人脑袋射穿的射箭手?」



「没有。」



「和满的家人中也没有这个人吗?」



「我连护卫也都确认了,但仍然没有发现。」



这就奇怪了。澄尾露出凝重的表情。



「我也透过其他途径调查了,但北四条家可能参与这次暗杀行动的人,昨晚都与和满在一起。」



如果射箭手不是北家的人,就可能是谷间内专门代人行凶的杀手。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雪哉在谷间生活了一个多月,照理说应该会见到。



「因为我被那些店家使唤,去了很多地方。殿下,该不会是你请店家这么做?」



「是啊!在那种地方,只要花钱,什么事都可以搞定。」



雪哉并不只是单纯在那里工作,他隐约察觉到那是皇太子把他送去谷间的最大理由,所以很仔细观察谷间的人,试图找到射箭手。



「但是,殿下,既然这样,你该事先告诉我啊!」起初他真的以为自己被卖了。



「喔,对不起!」皇太子心不在焉地回答后,低吟了一声说:「果真如此的话,就代表即使和满支付了报酬找人杀我,可能另外还有其他人参与这件事。」



皇太子认为应该有其他人事先给那些流氓服毒,而且射穿了那个准备招供的男人脑袋。因为和满不可能有那么周详的盘算,如果是他计划了整件事,未免对这种事太熟练了。



「所以路近才向他确认,有没有其他人参与吗?虽然他在招供之前就被杀了,但据我所知,他并不是那么有胆量的人。」



澄尾和皇太子都陷入了沉思。



「对了,路近和敦房那两个人是谁?」



雪哉举起手问道,他觉得这两个人和其他宫乌不同,与长束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密切。



「路近是很优秀的武人,担任长束的护卫。」



澄尾听了皇太子的话,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他的确很厉害,至于是否优秀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他这个人做事很过分,在劲草院也很有名。」



「有名?」



「对。他把和他比武的教官打得半死,还把入侵劲草院的小偷给打死了,留下了很多惊人的事迹。」



「……但都只是传闻吧?」



雪哉在说话时,想起了昨晚疯狂的那一幕,就觉得那些传闻应该八九不离十。



「不知道。」澄尾也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实,但至少我不喜欢那个人。如果可以,也不想和他交锋。」



普通人的确不可能用一把太刀将一个男人的身体劈成两半,他的腕力相当惊人。



雪哉脸上的表情似乎透露出内心的想法,澄尾急忙否认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言在先,我讨厌他并不是因为他很强,而是他这个人很奇怪,难以沟通,所以才讨厌他。」



「难以沟通?」雪哉昨晚经历了很可怕的事,隐约瞭解澄尾想要表达的意思。



「路近以前叫『南橘的路近』。在南家旗下的宫乌中,他来自家世很好的家庭,但他没有使用『荫位制』,而是自己加入了劲草院。」



〈荫位制〉是指后代能根据祖父或父亲的官位,半自动决定孙子或儿子官位的制度。



几乎所有的宫乌都靠〈荫位制〉进入宫中。喜荣也借由这个制度,年纪轻轻就在宫中拥有相当高的地位。一旦利用这种制度,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当上高官。



然而,路近特地进入劲草院,而且还以榜首的成绩毕业。



「他没有加入山内众,而是成为长束亲王的私人护卫。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是所谓的天才,所以很多手下都崇拜他。在缺乏团结的山内众内,他的信徒也可以形成一大势力。只是我很讨厌他。」



澄尾特地补充道,但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承认路近的影响力。



「那敦房呢?」



「他也是南家旗下的宫乌,但他并非来自像南橘家那么有势力的家庭,所以一路走来应该吃了不少苦。」



「我记得他是南家家主夫人的娘家?」



「对,虽然血统不差,但并不是擅长政治的家族,而是因为女儿嫁给了南家家主,才终于建立的弱小贵族。目前正室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想靠血缘关系升官似乎有点困难。那个家族目前只有敦房一个人很优秀,可以说,他的努力将关系到家族的命运。」



雪哉想起昨天晚上敦房有点敌不过路近的情况,忍不住叹着气,终于瞭解情况了。



「原来如此,还有这些内情。」



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的皇太子沉默片刻后,抬起了头说:



「雪哉,你知道很快就是端午节了吗?」



「当然知道。」



端午节是宫中的大节日,会连续两天庆祝。



第一天,金乌会率领宫乌,展开名为〈狩药〉的狩猎,但金乌并不是亲自去狩猎。



〈典药寮〉饲育的能成为药膳的动物之中,有一种叫九色鹿,每年端午节时,金乌就会亲自割下鹿角,作为珍贵的灵药。为此进行的一系列仪式,便称作为〈狩药〉,同时也会猎鹿。



第二天的仪式,就是将狩猎时的收获,像是鹿茸和鹿肉供献给山寺,送给在宫中服侍男人的宫女。



皇太子第一天会去狩猎场实际猎鹿,第二天要将鹿肉送到他未来新娘等待的樱花宫。



「第二天,你和我一起前往樱花宫。」



「要去樱花宫吗?」



「没错,因为搞不好有机会让你大显身手。」皇太子拍了拍雪哉的肩膀,「我很感谢你这次的行动,下次也要好好努力,近臣。」



「殿下,我会尽力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