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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即便被你杀了(1 / 2)





  我回到家,发现蓟不见了。

  这还是第一次见,我在家里找了个遍,却不见她的身影。她的鞋子也不见了。想必她是想趁我回来前出趟门,不料我回来得早了。感觉与神乐果础聊了半天,一瞧时间,发现才过了一个小时。

  再等一会儿,蓟应该就会回来。

  到时或许会再添一条人命。

  我不希望这样,却又不想阻拦她作恶。

  不,不该是这样。

  我想起了加奈茂的一句话——对于他们来说,杀人相当于食粮。

  此话若真,我便没有权利阻止蓟。唯一能阻止她的只有法律。

  「…………」

  所谓的法律,不过是众人投票通过的。

  不可杀人这一法律,在我和蓟出生之前便已存在。倘若当时蓟在场,一定会投反对票。

  然而,这一反对意见,终究会被大多数所否决。

  终究如此。

  所谓的正义,不过是用人数来说话。

  蓟这类人,倘若比我这类人多出一个,正义和世界将瞬间颠倒过来。

  正义也不过如此。

  虚幻易碎的一场梦罢了。

  「好烦。」

  坚持正义只是一种无谓的苦恼。

  一想到杀人,心底便涌出厌恶。我多想把这种厌恶给连根拔起。

  一见到尸体,不由地反胃作呕。我多想把如此脆弱的大脑搅碎。

  若真能做到,想必会轻松得多了。

  「…………蓟。」

  你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好想和你再说说话。

  我望着空荡荡的手掌,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我取出手机,打给了鹭森老师。铃声响了几下,她便接了。

  「喂,鹭森老师,有空吗?」

  『不巧我刚泡好了咖啡,不喝不行了。』

  「我等你喝完,之后有空吗?」

  『不巧家规严禁休息天出门,只许在家看视频。没空。』

  「今天我要了结绳镜案。」

  电话那头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鹭森老师啜了一口咖啡,缓缓说道:

  『…………好吧,出来见个面。』

  我还要先稍作准备,见面时间便定在了傍晚。

  待会蓟要是回来了,两人碰上面会尴尬;加之我想一个人静静,于是便出了门。

  见面地点定在了片白江东公园,正是百枝早苗失踪的地方。

  我在附近的咖啡店打发时间,等到了傍晚五点,便朝公园走去,只见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奔驰。

  我敲了敲右车窗,车窗摇下。

  「上车吧。」

  「嗯。」

  我拉开车门上了车,她递过来了咖啡。不是一般的罐装,而是少见的瓶装,是怕我洒在车上么。

  「这才几点,我不想喝咖啡。」

  「这是长大成人的捷径。」

  「现在哪有年轻人想长大的,这你不知道?」

  「哎,这么早熟。」

  我随意地喝了一口。

  本以为还要闲聊几句,她却直接切入主题:

  「电话时你说要了结绳镜案。」

  「是的。」

  「意思是……你知道蓟的下落了?」

  「……嗯。」

  车里有点呛人,原来她点了烟。

  「放弃吧你。」

  她的声音比平时严厉了不少,说是生气,更像是在对我严加教导。

  「你是理解不了杀人犯的。」

  「……这得问过她才知道。」

  「那好,我问你,你有理解过蓟吗?」

  「…………」

  老老实实向警方报警吧,她劝道。

  「这样蓟就孤零零一人了,谁能给她幸福?」

  「哎,她这种人是不可能幸福的。」

  这一句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这话错了,无论如何也要反驳她。

  「……那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才诞生于世的?

  「把她扔进监狱就好了,说不定她会改过自新。」

  不可能。

  做错了便没有回头路,无法挽回,也无法一笔勾销。一旦偏离了正轨,便再也回不去。

  神乐果础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监狱是没用的。

  人一旦犯罪就该永远受刑。

  父亲是罪人,仅仅如此,我们也被迫一起沉沦。

  回不去了。

  一旦被扔进监狱,便再也回不去正轨。

  「橘,价值观不同的人有不少。」

  「当然。」

  「那该怎么和他们交往呢?」

  「……不知道。」

  「不搭理他们便好了。」

  老师吐了一口烟,从她身上能感受到一股威严。

  「不搭理就好了,这是为了彼此的幸福。价值观是勉强不来的,那是一个人的本质,变不了的。明白了吧?」

  「明——」

  白、了。

  两眼忽然一黑。

  这是——

  我立即反应过来,这种熟悉的感觉。

  和水次月掺料那次一模一样。

  「橘。」

  她瞥了一眼我的样子。

  是她下的药?

  ……咖啡。

  我不该乱喝的。

  「蓟就交给我吧。」

  她是为了阻止我去?

  不,那她没必要下药,药效一过我还不是能去。下药的目的并非如此。

  引擎声隆隆作响,车子开动了。

  这是要去哪里。

  「老、老师……」

  不知是没听见,抑或听而不闻,她没有搭理我。

  哎,真是的。

  自从蓟来了,我便老被卷入麻烦事。

  想必,这并非是单纯的偶然——

  2

  我醒了过来,只觉头痛欲裂。最近脑壳老受罪了。脑浆经这一搅和,说不定能变得理解蓟了。

  现在却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环顾四周,混凝土的地板,锈迹斑斑的巨大机器,从破裂的玻璃窗能瞥见野树野草。仅凭月光,看清周围已是绰绰有余。

  一片虫鸣声中,隐约听到滴水和铁板被风吹起的声音。

  看来这里是废弃工厂。

  我被绑在凳子上,铁链牢牢地将凳子和柱子捆死,比水次月那次还严实。这次同样上了手铐,并且拷得很紧,折断拇指也取不出来了。

  「鹭森老师。」

  我喊了一声。绑我的人必是她,她一定在附近。

  「你醒了。」

  突然打来了一道亮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眯开眼,只见十米之外有一张椅子,坐着的正是鹭森老师。她一旁是一张破烂的书桌,上面搁着台灯。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身,走到了我面前,从后裤兜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一把匕首。

  「这匕首是乙黑了用来杀人的。」

  她对着亮光举起匕首,刀身闪烁出斑驳的光芒。她似是看入了迷,脸上满是陶醉。

  「它太干了。」

  说毕,她一把捅入了我的大腿,我似被掐喉咙般痛吟了一声。疼得窒息,左脚稍一用力便钻心地疼,让人无法思考。感觉离死亡近了一大步。

  我痛得屈身弯腰,死咬牙忍住,浑身直冒冷汗。

  「橘,你没那本事。」

  「本事……?」

  「你简直是凡人一个,不配当乙黑了的亲生骨肉。」

  「…………」

  「你只配叫橘。被称为乙黑的有蓟就够了。」

  她一把拔出了匕首。刀身擦着骨肉的触感,让我龇牙咧嘴地大叫。

  血如泉涌般狂喷而出,随即缓了下来,顺着大腿慢慢滴下。

  「哈哈,泽田见到了肯定流口水。」

  「老师……」

  她究竟什么来历?

  我从未对她提过泽田老师爱喝血。

  剧痛加上难以理解的现状,让我无法反应过来: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从书桌抽屉拿出化妆镜和红色细绳,扔到了我面前。镜面掉地裂开了。

  「细绳和化妆镜,你知道是拿来干嘛的吗?」

  「你是绳镜案的凶手!?」

  她没回答,而是轻蔑地说道:

  「……你不懂吧。」

  她喃喃道:

  「你不会懂的,水次也不会懂。」

  「什……」

  她连水次月的事都知道了?

  「世界不一样,你不懂蓟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一点都不懂。在她眼里,漂亮的房间全是鲜血淋漓,人就是会走路的植物。」

  这是比喻么?

  「这阵子和你聊多后,我已经死心了,你就是一个凡人……蓟太可怜了。你想理解她?别笑死人了,再努力都是白费功夫,你不可能理解她的。」

  「……你想干嘛?」

  「我想拯救蓟。」

  「拯救?」

  「待会就知道了……她来咯。」

  她朝我的背后望去。

  后方传来了细细的踩沙声,有人正走过来。

  「嘻嘻。」

  鹭森老师的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终于走了过来,她站在了我的身旁。

  「……蓟。」

  来人正是乙黑蓟。她不看我一眼,而是死死地盯着鹭森老师,瞳孔一片漆黑。

  鹭森老师张开双臂,欢迎地说道:

  「哈啰,蓟。」

  蓟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瞪着她,鹭森连忙开口道:

  「别误会,我没想要杀他。」

  「真的?」

  「真的,他可是你养好的,我哪会去抢。」

  养好?

  怎么回事?

  蓟却似乎全听明白了,点头说道:

  「……那就好。」

  「欢迎你的到来,我真的很开心——」

  没有任何预备动作。

  不过寥寥数步,蓟便冲到了鹭森老师的身前。鹭森老师先是一愣,当即刺出匕首,却被蓟一脚踢到了手腕,匕首应声脱手。蓟夺过空中的匕首,笔直地朝她的喉咙挥下,即将割喉之际却停了手。

  与此同时,蓟的太阳穴上顶了一把手枪。

  「爆头比割喉快,我赢了。」

  「试过才知道,来?」

  面对蓟的挑衅,鹭森老师咽了下唾沫说:

  「我不想失去你。」

  「我也不想杀你,只想问一句——」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她的声音冷若冰霜。

  「知道啦……匕首给你吧,本来我就不会用。」

  「那当然,这是爸爸的东西。」

  蓟走回了我的身边,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哪怕使个眼色也好啊。

  「那我说正事咯……蓟,你穿过了吗?」

  穿过了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加奈茂对蓟说过一样的话。

  我曾经思索了许久,终究无法理解此话的含义。

  「穿过了。」

  「噢噢……!真棒啊……」

  鹭森老师兴奋得睁大了眼,探出了身子。

  「穿过了是什么意思?」

  听见我插嘴打岔,鹭森老师顿时皱起了脸,马上转过来道:

  「你不知道么?」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嘲笑道:

  「是门。」

  「门?」

  「那是我专业的终点。」

  犯罪心理学。

  其终点是门。

  「穿过了门的人会变成杀人魔。无论是天真无邪的小孩,或者是圣人,无一例外会变成丑陋冷血的杀人魔。」

  开什么玩笑……

  「你以为在开玩笑?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另一侧的人都见过了门,这绝非巧合所能解释。」

  「变成杀人魔……」

  门。

  倘若真有这玩意。

  那便是隔开我和蓟的本体。

  门这一侧,与门另一侧。

  蓟在另一侧。

  「乙黑了说他在二十一岁穿的……你呢?」

  「记不清了,记事起就穿了。」

  「竟有这种事!你是天生的么……果然是遗传……莫非基因就是门?不对,也有好人无端端穿过门的……」

  鹭森老师自言自语着。我难以相信这种鬼话,这两人却说得煞有其事。她俩不能用常识来衡量,同是另一侧的人,或许说的才是真的。鹭森老师见蓟盯着不放,一下回过了神,朝我俩说道:

  「蓟,你应该猜到了,绳镜案的凶手就是我。」

  …………

  不对劲,不是这样的。沉思片刻后,我想明白了。

  没事。

  蓟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噗嗤一声笑了,鹭森老师也跟着笑了。两人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倾注在我身上。我一头雾水,只觉得无比瘆人。

  我从未见过蓟笑成这样。

  两人笑了半晌,蓟开口道:

  「我明白绳镜的含义。」

  绳镜的含义。

  坊间对此有过无数的猜测。

  为何犯人会把细绳和化妆镜遗留在现场?

  蓟已经明白了。

  「看来你全都懂,那我就放心了。懂了也不来找我,你也太过分了。」

  「…………」

  「我能理解你。」

  蓟依然一语不发,总算把视线挪了过来,并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她似在沉思。

  鹭森老师向她劝道:

  「他永远理解不了你。你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两人流着一样的血。你希望他终有一天也会穿过门,也会变得理解你。」

  蓟始终在盯着我,注意力却已经不在我身上。她只是出神地望着我这个人。

  我不明白。

  蓟在想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然而事与愿违,穿过了门的人,其孩子未必一定会穿过门。」

  「我和终是同卵双胞胎,基因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你们也不同。他可能见过了门,但没穿过去,而你穿过了。」

  「…………」

  「他这辈子可能不会再见到门了。」

  「……………………也是呢。」

  啊。

  蓟从我身上挪开了眼。

  此时传来了断线之音。

  自出生以来,将我和蓟联结一起的线被切断了。

  忽然一阵孤独萦上心头。

  以前只要有蓟在,我总会安心下来。

  以前蓟一直都会帮我。

  以前无论何种情况,她都会选择站到我这边。

  她朝鹭森老师迈出了一步,仿佛是要与我永别了。

  「蓟!」

  我大叫道,她却不愿回头。

  本以为她会直接走到对面,她却只是捡起了我脚边的红色细绳和化妆镜,仔细地端详:

  「终确实与门无缘了……不过这不是和你在一起的理由。」

  「我会给你幸福。」

  幸福。

  蓟被这句话打动了,眼神游离了好一会儿。

  「我一定能让你幸福。我能理解你,你希望什么,高兴什么——幸福什么,我都了如指掌。」

  那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却又求之不得的。

  蓟眯起了眼: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

  「因为你很神秘啊。」

  「神秘?」

  「对,我们这种人是人类的高层次阶段,为了防止人类过多而生的。我们必然是神秘的。」

  「……你觉得我很珍贵?」

  「对啊,我不会阻止你杀人,也不会被你的话吓到。」

  此话一出,蓟整个人一动不动。

  从她的侧脸,可以感受到她平日有多伤心。

  「你是两周杀一次吧?是怎么憋到现在的?那种冲动的滋味哪能忍得住。」

  「……动物。」

  「哦,靠杀动物来过瘾,真可怜。」

  杀动物——

  我想起了那条沾血的裤子,原来上面并非人血。

  蓟一直强忍着痛苦。

  一边是杀戮的冲动,一边是和我的约定,她被夹在其中痛苦万分。因此,她才会深夜外出去虐杀动物。唯有如此,她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

  ……不,维持不了的。

  对她而言,动物还远远不够。

  「……我想杀人。」

  话从蓟的唇间轻轻地流淌出。

  其中掺杂着哽咽。她是……哭了吗?

  「为什么不能杀呀?」

  问题浮空而起,没人回答,便又沉了下去。

  蓟双手捂脸,数滴眼泪落在了水泥地上。

  「我只想普通地过生活。每天起床、欢笑、吃饭、杀人、睡觉……只是这样就够了。」

  听见这话,我如同被当头一棒。

  我一直以为,她杀人是为了取乐,却并非如此。那是穿过了门后,无法抑制的杀人冲动。

  她是被其所支配了。

  这种冲动我虽无法想象,但必定深深植于本能。

  若非如此,蓟不可能痛苦到落泪。

  「好想杀人,真的好想杀啊,可是你不许我杀。我该怎么活下去啊?」

  这是她的心声。

  我果然对她一无所知。

  我曾以为,自己和她不太一样。事实并非如此。

  我和蓟,有的只有不一样。

  「对吧,辛苦你忍这么久了。不用再忍了……来到我身边,我以后会给你幸福。」

  幸福。

  没有互相理解,就不会孕育出幸福。

  我给不了蓟幸福——

  蓟望向了我,手上是细绳和化妆镜,她手一松,镜子脱落掉地。

  她两手握住绳子的两头,使劲拉直了。

  她正朝我一步一步地走近。

  她此刻的眼神,与平时的截然不同。

  「蓟,你要干嘛?」

  不会吧。

  脑中掠过了一种可能性。

  鹭森老师笑道:

  「橘,你知道绳镜是干嘛的吗?」

  她是在故意嘲弄我。见我不说话,她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人穿过门后,眼中的世界全变了,会被杀人的冲动所支配,忍不住地想杀人。而最想杀的人是谁……你知道不?」

  她一边坏笑,一边向我投来无法回答的问题。

  「最想杀的人,正是自己。」

  「自己……?」

  「穿过门后,人就会想杀自己。穿过越久越想杀。」

  「那他们会自杀么?」

  「对,最终都会自杀。」

  想必类似于自我毁灭的倾向。

  「不过求生的本能摆着,没那么快会死。于是他们都会做一件事。」

  「……一件事?」

  「就是在镜子前,用细绳勒住自己的脖子。」

  我恍然大悟。

  细绳。

  当年加奈茂也曾提过。

  她如果也穿过了,也会这样做。

  「这不过是自我满足,假装自杀来临时解脱罢了。」

  「…………」

  「然而,蓟能真正地得到解脱。」

  「……这。」

  骗人。

  一个想法冒出了脑海,我不敢相信。

  她不会的。

  「你就是蓟,蓟就是你,杀了你就等同于自杀。这样一来,蓟就能成为穿门后克服本能的人了。」

  蓟把绳子套在了我的脖子上,缓缓地绕了一圈。我没有丝毫抵触。

  「你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图什么?亲情?爱情?幸福?都不对。」

  「…………」

  「人穿过门后都会陷入孤独。眼中的世界与常人的不同,感觉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因此他们会同病相怜、互相依偎。可穿门人寥寥无几,只好默默地忍受孤独。他们都盼着一个知音,一个能同样看待世界、能理解自己的人。」

  这正是我所追求的。

  「本来蓟盼的人是你。你们同血同源,她觉得你也会穿门,然而迟迟不见你穿门。于是她转变了想法,等一个理解自己的知音出现,之后就杀了你。」

  这样一来,蓟既有知音,又能从自杀欲中解脱出来。

  「知音出现前,她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更好地融合。两人同寝同食同经历才能合二为一,杀你时才解脱得彻底。」

  监视窃听。

  她那么痴迷我的一举一动,是为了这个?

  蓟曾说过有件事想做。

  指的是杀了我?

  时机未到前要讨我欢心,所以她才会乖乖听我的话。她表面和我好,内心深处却是满怀杀意。

  拿凳子砸我并非一时胡闹。

  而是内含杀意。

  「不会的!这不可能!……蓟。」

  她用漆黑的瞳孔望着我。

  我不愿承认。

  我和蓟不是心灵相通吗?

  一起相处的日子是假的吗?

  「你说一句不是啊……」

  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杀我?

  这真相太过残忍了——

  不,残忍这一想法,只是我这一侧的人的感觉。

  她慢慢地注入力气,勒紧了我的脖子。我渐渐喘不过气。

  心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

  我就知道。

  不互相理解,便会是这般下场。

  连对方的杀意都察觉不了。

  「对、不起。」

  蓟,对不起。

  没能理解你,真的对不起。

  出生以来一直在一起,我却没为你做过任何事。

  你的快乐、痛苦,我全都一无所知。

  对不起。

  我脸颊开始发烫,已经无法呼吸,蓟手上依然勒着。她不眨一眼,仿佛怕错过任何一瞬间,将我的垂死之状刻入眼中。

  眼前泛起了紫光。

  蓟。

  能死在你手上也不坏。

  「蓟……」

  蓟。

  「你……的……」

  你幸福的话。

  「我……无……」

  我死而无憾。

  眼前开始泛黑,连蓟的脸也看不清了。

  她笑得开心吗。

  伴随着吵杂的耳鸣声,意识终于沉落了。

  就这样,我死去了。

  3

  若问这是地狱或是天堂,想必是地狱了。

  脚边全是死尸,而眼前是大海。回过头去,地上堆着无边无际的尸体。

  堪称尸体的海岸。

  尸体全是死了两三日的,血淋淋的伤口清晰可见。有穿西装的,也有穿旧和服的,全都躺着一动不动。

  天空一片染红,微风吹过,虽裹挟着尸臭味,但很快便闻习惯了。

  海水波光粼粼,清澈可见。

  「果然。」

  以前上课时学过,人因何缘由堕入地狱。

  记得是杀生。

  然而,世上哪有人不杀生。谁小时候没踩死过蚂蚁?没肢解过蜘蛛?人就是从中学会生命的重要。

  若都按杀生论,世人全该下地狱。

  我望了望脚下,感叹自己下地狱是应该的。

  「……那是。」

  海中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扇门。

  迟疑片刻后,我踏入大海,朝门走去。

  没有海浪,比起大海,这更像是一个大湖。水只有薄薄的一层,堪堪没过了脚踝。

  我走近了门,发现它如此简陋:边框只有细长的木条,柱子被海水腐蚀得破破烂烂。

  形容它是门也夸张了。

  此时,我记起来了。

  这扇门很熟悉,我曾经见过它。

  真叫人怀念。

  「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我不断往前回忆,不是初中不是小学不是幼儿园。

  要更早之前。

  「……本源。」

  这是我的本源。

  在记忆的尽头,这是我出生的地方。

  「啊……」

  我情不自禁地抚摸了门框,传来湿湿滑滑的手感。门依然坚挺,仿佛能永远屹立于此。

  门的触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欢迎。」

  不知何时,门的另一侧站了一个男人。他穿着西装,约莫二十岁,长相清爽,很有女人缘的样子。

  这人我认识。

  他正是我触门后想起的人。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