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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话(2 / 2)




「咦……喔啊!」



一声号令就向前划动,秋晴仓皇跟上。



我现在是女方,要晚一步动作——现在的秋晴完全无暇考虑这些,简直是被推着后退,能勉强保持平衡就不错了。



虽没有音乐伴舞,但在瑟妮亚简单明了的三拍子指引下,四季镜仍能配合着节奏走位。



对于刚学过整套舞步的秋晴而言,只要回转时速度不要太快,就能转得很漂亮……才这么想—



「等一下,喂!四季镜,慢一点啊……!」



「不、不行!一慢下来我就平衡不住了!」



不只是四季镜,连秋晴也踏得杂乱无章。



明明速度不怎么快,却有种赶着移动的感觉,难以跟上;又或许是节奏对不起来,总是慢半拍起步……害四季镜的胸部没事就整个挤来,脚步差点没打结,再加上脸又近得几乎贴在一起,让秋晴在精神方面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最后,简单的舞步也被秋晴忘得一干二净,脑里只剩下高涨的焦虑。



「呀、啊、啊、啊!」



「呜哇!」



该说是「终于」吗,四季镜先一步失去平衡,整个人摔在地上。



旋转中的秋晴也因为脚步不稳,被四季镜一起拉倒。



「这下死定了」的念头在遭到强力拉扯而视野倾斜的瞬间蹦了出来,但秋晴莫可奈何。不仅抵抗不了,就连想尽量保护元凶四季镜,她也已经躺在地上看天花板了。



那么,至少要避免倒在她身上……不过,照样办不到,因为她简直是将秋晴的手当作救命绳般紧抓不放。好痛,痛死人啦!手快被捏断啦……!



秋晴使尽力气才忍住哭爹喊娘的冲动,无法再顾虑自己的落点,就这么难看地叠在四季镜身上。



……脸还不偏不倚地埋在她那对巨乳中央。



「呼啊……!」



「抱、抱歉,没压痛你吧?」



秋晴急忙抬头道歉,举起另一只手表示这全是意外,自己没有恶意。虽然完全没享受到那醉人触感,使本能在心中大喝倒彩,也得装作没听见。倘若什么都顺从本能,不仅事情会弄得没完没了,甚至有坐牢的可能。



秋晴担心与愧疚掺半地看着四季镜,而这位女仆同学只是眨了眨眼,躺着点点头说:



「啊,我没事。毕竟身体强壮是我最大的优点嘛。」



「……这样啊。」



就一位前豪门大小姐的身体配备而言,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不过她是四季镜,见怪不怪了。看她摔得颇重,却完全没喊疼,要说赞叹倒也不是没有,但这里也只能照样用「因为她是四季镜嘛」带过。



总之,没受伤就好了。在秋晴迟来的安心后,一声叹息从头上飘落。



「……你们两个真的有心练舞吗?」



蹙紧眉间手按太阳穴的瑟妮亚现在是何心情,秋晴十分地了解。



于是他立刻起身,顺便拉起四季镜,说:



「如你所见,虽然完全不行,但我们是认真的。」



「…………我真不该这么简单就答应你们……」



对瑟妮亚沉重的低语,秋晴无言以对。事实上,只要看过刚才的景象,就算是专业讲师,听到要在一个小时内练出成果,也一定会说「抱歉再联络」。



但眼前这位自信满满的贵族千金,只是一脸头痛苦恼,没有投降的样子,实在令秋晴既敬佩又感激。



尽管如此……



我们真的能在这两天练好吗?然而因现实问题加深的不安,却被一道清朗的声音一口吹散。



「也罢。经过刚才这一摔,相信不论是多么愚昧的庶民也知道带舞的重要性了——四季镜同学?接下来由我示范,你先在旁边看着吧。」



「咦?啊,好的,那我要放音乐吗?」



「不必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仔细看好就行了。」



瑟妮亚下了指示就走了过来。还在恍神的秋睛晚了一大拍才注意到情况有变,稍微紧张起来。



「呃,这是说,换你跟我跳吗?」



「正是如此。秋晴,现在你回到男方位置,要注意我的动作,好好的示范给四季镜同学看。」



「……这样子,难度好像比正常跳还高耶……」



「少说丧气话。先告诉你,等你实际做起来,会发现比想像中简单很多喔。」



瑟妮亚说得轻松,秋晴却不太能认同。



但已经没有时间废话,四季镜又退到墙边避免干扰,只好铁了心硬上了。



秋晴抱着「不知道这次会多惨……」的忧虑伸出了手,瑟妮亚干脆地握住,说:



「我先说一个刚才的缺点。扮演女方的你没有确实让对方带领,才会弄成那样子。」



「说得具体一点是……?」



「对带舞的人来说,要是对手不够配合,带起来就会不顺。所以要像这样……」



秋晴一面想着「她的手比四季镜凉好多啊」一面听,等到一阵芬芳搔痒他的鼻头、唤回他的意识——



「……咦?」



才发现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瑟妮亚靠得比四季镜还近,两个人几乎紧密贴合。当然不只是碰到衣服那么简单,胸部都挤得能轻易感到它们的弹力了……呃,这是怎样,是某种新的色诱术,还是装作想亲近人,其实是想摔倒我吗……不行不行,快冷静下来。无论是前者后者,倒霉的都是我。



说实在的,这攻击真是猛烈。就算脑中警报「冷静!冷静!」地响,秋晴也不敢退开或甩手,更不敢靠得更紧。



完全动弹不得的秋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瑟妮亚的表情在十多公分前变成疑惑——



「……拜托。秋晴,你怎么变得这么硬啊。」



「啊?我我我哪有,一定是你搞错或多心或其他什么的——」



「你明明都紧张得全身僵硬了嘛,至少要放松肩膀吧?」



「………………啊……嗯,知道了。」



现在应该算是成功放松了吧。多亏了这么惊悚的愚蠢误解,全身力气都像抽光了似的。



但两人依然紧贴,感觉只比刚才轻松一点,还是会紧张。



「问一下,稍微离远一点会不会比较好跳啊?」



秋晴编了个问题,想为没用的自己解套。瑟妮亚眯起天蓝色的眼眸,说:



「就是因为你还跳不好,所以我才勉强自己贴这么紧。等你进入状况了,我当然就会后退一点。」



「唔……是这样吗。」



「我这样子比较容易带你。你就配合我的动作,用身体记住跳舞的感觉吧。」



「带我是指——喔啊!」



疑问才出口,瑟妮亚的脸就突然略向后仰,带动秋晴向前踏步。



她接着流畅地踏出下一步,改变面向飘然转步,不给仍在错愕的秋晴喘息的空间。



原本跳舞是由男方引导,且就算没有音乐也会拍掌打节奏。但现在,只有鞋底和地板的摩擦声。



然而瑟妮亚的动作行云流水,使自己的肢体随之自然旋动,带来另一种讶异。即使依然笨拙的动作造成了些微停顿,仍与四季镜搭档时有着天壤之别。



这的确展示了引导方的重要性,原以为过近的距离也在如此几步之后,看得出是适切的调整。



而且,主导权也在不觉之间由瑟妮亚转到自己身上,教人惊叹不已。自己明明不是吓得七上八下就是脑袋一片空白,竟然还能带得这么稳,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不知过了多久,秋晴得到主导权后不知第几次转步时,瑟妮亚忽然停下。



「——好,就这样子吧。」



她放开手,取出一步距离。口气并不自傲,脸上微嫣大概是运动造成的,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感觉。



那代表这一切对瑟妮亚而言真的易如反掌吗?竟然这么轻松就办到了如此艰钜的任务?



贵族大小姐还真是奇妙的生物……秋晴刮目相看地望着瑟妮亚,而她叉起双手,回以下挑战书的眼神。



「比起技术,引导方更需要的是自信心,还有能时时注意舞伴的观察力。舞池里还会有很多舞者,要如何保持彼此的距离,就是你的责任了。」



「唔……这些好像比记住复杂的舞步还要困难好几倍啊……」



四季镜似乎也同意秋晴的低喃,频频点头。



不知是否是不满这两位临时学徒的态度,瑟妮亚的表情骤然绷紧,叉起腰说:



「那就是需要特训了!已经没时间了,一秒都不能浪费!」



是很感激她这么有干劲啦,不过……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胜任的秋晴,怀着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多少有所进步的期待,轻点了头。



并想像自己累垮的模样。



◆  ◇



「……不希望成真的事,好像都会成真耶……」



秋晴小叹一声。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整整一小时的社交舞特训远比想像中操劳。老实说,真的很想倒头就睡。



刚去归还教室钥匙的四季镜也走得摇摇晃晃,但她用完的恐怕不是体力,而是脑容量。



经过了手忙脚乱的听令和不间断的练习,秋晴和四季镜总算是跳出一点样子。虽然教育方式很斯巴达,方向倒是相当正确。



「真的很谢谢你,这样就不会在舞会上出糗了……大概吧。」



秋晴没有打包票的胆,说得自信全无。穿上白色大衣走在前头的瑟妮亚转过头来,投以不知是无奈还是轻蔑的眼神。



「别忘了你们是我教出来的。要是敢丢我的脸,看我怎么教训你。」



「……好啦,我会加油。」



秋晴答得软弱无力,但看来瑟妮亚没有挑毛病的意思,轻「哼」一声就转回去了。



秋晴看着那高眺却又纤瘦的身影,搔了搔头。室外的凉爽空气吹在疲劳的身体上,再加上成就感的催化,眼皮一点一点地加重,但秋晴还不能睡。待会儿还要出白丽陵办点事,想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恐怕得等到晚餐后。



到那边以后买点甜的好了。秋晴在步道上边走边想,一回过神,已接近上育科、从育科宿舍的分歧点。



「差点忘了——」



秋晴原想在分手前再道一次谢,瑟妮亚却突然停住。



跟着停下后,秋晴看着向后偷瞄的同班同学,等到的是一个疑问。



「你想过明天测验要找谁搭档了吗?」



「啊……」



有点意外,不过会对这感兴趣也挺正常的吧。毕竟自己累到现在,都是为了那场测验。



……可是老实说,这还满难回答的,一定会被她嫌手脚太慢。



然而不答又不行,秋晴便硬着头皮,摸着右耳的安全别针说:



「其实,还不确定。」



「这是还在犹豫的意思吗?明明是个草莽庶民,架子还挺大的嘛?」



「没有没有,不是那样。」



秋晴向误会了的电钻摇摇手,她脸上跟着冒出问号。



为了消解误会,秋晴轻叹口气——



「我是还没拿到搭档卡,所以不确定能不能接受测验的意思。」



并觉得自己实在没用。



虽已向不少人示意,至今依然未果。不太熟的上育科生更是老样子,光是搭个声就尖叫逃跑或当场泪崩,根本没机会。



原打算使出浑身解数,设法在明天舞会前拚到一张卡,目前看来恐怕是希望渺茫。



至少,就算找不到测验搭档,还是得下场陪人跳舞,今天的练习应该不会白费……话说回来,几乎每个上育科生都是避我唯恐不及的样子,会跟我跳的就只有那几个吧。



所以明天的测验固然重要,但不一定能够参加,不如先将该问的事问清楚。打从上午,秋晴就一直在找时机,结果一直拖到傍晚还没问出口,眼看时间就要耗光了。



现在,刚完成教学任务的瑟妮亚还沉浸在成就感里,像这种小问题应该会爽快回答吧。



想到这里,秋晴决定现在就问……才终于发现一件事。



——眼前这位瑟妮亚不太对劲。



脸略为低俯,看不清表情,但嘴唇绷直、两肩高耸,紧握的双拳还不停颤抖,杀气腾腾……很明显地,火山随时会爆发,情况紧急。



不过吓得不知所措的秋晴宪全不懂她在气什么,只能先将问题吞回去。



只见瑟妮亚微微张口,吐出白烟——



「你说,你还没拿到……搭档卡……?」



……彷佛正在绞碎无数负面情绪的低吼声,让秋晴忍不住后退一步。



同时瑟妮亚抬起头,刺出尖锐目光——



「——那你为什么都不问我给不给你搭档卡啊!」



有如揉合怒吼和哀嚎的尖啸跟着轰进耳里。



脸颊也被她的魄力和愤怒震得一抽一抽地……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话中有话。



简直像在说——



「……咦?我跟你要,你就会给我吗?」



「我、我当然会考虑呀!只要你够诚心,像我这么有度量的人怎么不会伸出援手啊!」



「呃,可是测验是明天耶?是二十四日耶?」



「我怎么不知道!气死人了,你这个猪脑庶民到底想说什么啦!」



虽遭瑟妮亚破口大骂,但秋晴没有反应。



因为他心中有个「该不会,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吗?」的超级大疑问。



秋晴下意识吞吞口水,怯怯地对盛怒的瑟妮亚问了个形同废话的问题。



「……难道说,你要参加明天的舞会?」



「当然要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行参加吗!」



「不是不是不是……你不是明天生日吗?明天也放假了,我就想说你大概会回家办生日派对什么的……没有吗?」



请瑟妮亚帮忙为堂姊枣挑生日礼物时,她提过自己的生日,秋晴便牢记在心。和圣诞夜是同一天,想忘记也有点难度。



电视上欧美的圣诞节,感觉……几乎都是全家一起过,或是上教堂祈福,和常陪恋人过的日本不同。



由于这种印象过于强烈,而且瑟妮亚都到这个年纪了还那么黏爸爸,还以为像生日兼圣诞夜这么特别的日子,她铁定会回家庆祝。看来……



秋晴再度探探瑟妮亚的表情。这位贵族千金一副还没气够的样子,龇牙咧嘴地说:



「要回家也是舞会结束才回家啊!我去年就是这样,今年父亲大人也说好要来白丽陵载我了!」



「啊……原来只是我自己想太多啦。」



「……所以说,你以为我会到热海的别墅度假不参加舞会,才没有请我给搭档卡吗?」



被瑟妮亚斜眼一噔,秋晴就「是啊」地尴尬点头。不过……他还是不明白瑟妮亚的气究竟从何而来。



在秋晴想出自己踩中哪颗地雷前,瑟妮亚又两手叉腰,稍微前倾凑近脸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直盯她和练舞时完全不同、一副要吃人的眼睛,让秋晴倒抽一口气。



「……你没问过就擅自想定我的行程,拜托我帮你练习还带了不相干的人来……难道这都是故意的吗?想不到你这么讨厌我,这么想侮辱我啊……!」



「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恶意——」



「废话少说。」



被瑟妮亚一口打断,秋晴立刻噤声。音量不大却魄力十足,有种「逆她者亡」的感觉。虽然不太可能。



接着瑟妮亚的冰冷视线,又刺向僵硬得连抖都不能抖一下的秋晴。



「……虽然我有千言万语在心里打转,多得连马里亚纳海沟都装不下,但我还是将它们丢到一边,就问你这一句吧……!」



「……请、请问是哪一句……?」



瑟妮亚更将脸贴近不禁用起敬语的秋晴,且在这鼻尖几乎相触的位置说:



「秋晴——你对我当你的测验搭档有任何不满吗?」



……千千万万想不到的问题,使秋晴的紧张霎时飞得一干二净。



大脑某个角落冷静地想着「原来一个人太过震惊就会变这样啊」,其余部分全面当机。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又近得不只能感到对方鼻息,就连体温都微微透来。秋晴在这简直轻轻一碰就会跌个四脚朝天的状态中,能说的只有:



「我……当然没有,任何不满……」



话一出口,秋晴就想抱头打滚。怎么不多想想再说呢,而且根本就还没弄懂对方在问什么、怀的是什么心,怎么可以随便回答啊!



但事实上,自己仍像是被蛇盯死的青蛙。那监定真伪般的无言视线真教人捏把冷汗。



经过感觉上远超过一分钟的时间,瑟妮亚总算在秋晴几乎喘不过气时退开了脸。



「……真是的,蠢也该有个限度啊……虽然听说过自尊被粉碎的说法,想不到也会有沉到泥淖里的感觉……」



瑟妮亚低着头嘟囔起来,内容一样有听没有懂。不过,也不能这样就问她,我还想多活几年。



因此秋晴打直摔倒边缘的姿势,等对方出招。



就这么略缩身子,怀着不知会出什么事的不安等了十来秒。



瑟妮亚抬起头,又盯着秋晴看……或许是错觉咀,似乎有点倦意。



「……我受够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粗手粗脚粗神经的没救庶民。到此为止,我放弃就是了。再撑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可笑而已。」



「…………那个……什么意思……?」



秋晴忐忑地反问这句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然而瑟妮亚没回答。



她直接将手探进大衣口袋,掏出某样东西递来。



几乎顶在秋晴胸口上的,是一张名片大小的红色纸卡,秋晴不会不认识。



但他全然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见到这玩意儿,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才——



「这是……搭档卡……?」



「否则还会是什么?还是说,其实你不想要?」



「不是,我要我要!要是要……」



卡片当然是想要,可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理不出头绪的秋晴迟迟不敢伸手拿卡,见状,瑟妮亚的眉梢忽然颓下。



「……那你怎么还不收下?」



与平常不同的无力语气,使秋晴又眨了眨眼。



……这真的是那个电钻吗?那个桀骛不驯、血气比乡下的不良学生还盛的好战分子瑟妮亚,竟然会表现出这种面貌,不是陷阱就是中邪了吧?



然而,眼前的她没有一点恶意……而且,能面对这种表情还彻底怀疑她的居心,若没有一副铁石心肠是办不到的。



于是吐不出象牙的秋晴决定直接以行动表示,将手伸向卡片——



「…………啊?」



却在碰触纸面前发现异象而停下动作。



——我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那不是幽灵或琵娜的Cosplay,只是个穿着上育科制服的人……但就是这点不可能。



一个穿上育科制服的豪门千金,正急速跑来。



笔直朝着自己和瑟妮亚,愈来愈近。



……而且,好像非常地面熟……应该是我看错了之类的吧……?



「……秋晴,你怎么——」



疑惑的瑟妮亚将视线从僵住的秋晴转往他所看的方向……一起僵住了。



只剩嘴唇还能颤动地说:



「那是……朋美同学……?」



「……啊……你也觉得是她啊……」



很遗憾,既然瑟妮亚都这么说了,她就真的是彩京朋美吧。



不过,这还是不可能啊?



朋美和自己一样出身平凡,却刻苦地努力再努力,总算成功扮演亳不逊色于其他同学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像这样跨步奔跑?即使是结业式过了没什么人,也太大胆了吧?再说外面这么冷还没穿外套,有什么事这么急吗?



秋晴还一片混乱时,朋美已缩短了不少距离。很明显地,目标就是这里。



才刚开始深思到底出了什么事,朋美就在约三十公尺远处扯开喉咙大喊:



「你们两个,给我定在原地!不准动!」



一听见这急切的喊叫,秋晴和瑟妮亚都不由得定住不动。似乎真的出事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朋美一路跑近并紧急煞车——



「哈、哈…………嗯……好像赶上了。」



满头大汗的儿时玩伴喘得肩膀剧烈起伏,但双眼仍灿着光芒。不知道她赶上了什么,总之相貌狰狞得让人吐不了槽。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结果看到两个这么显眼的人在一起……就紧张地冲了过来,看来没白跑。」



「…………呃,可以请你说白话吗……?」



虽然像是自言自语,装作没听见也不太好,秋晴便姑且一问。跑得满脸通红的朋美笑了起来,看起来有种健康美,只是那解释不了她在激动些什么。



朋美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对错愕发愣的瑟妮亚瞥了一眼再转向秋晴……接着从裙子口袋掏出某样东西交给他。



之前也看过类似的画面,而「某样东西」果然也是——红红的搭档卡。



「——来,秋晴同学,你会收下吧?」



「这是怎样!给我等一下!」



瑟妮亚先对朋美笑咪咪说出的话起了反应。



「你突然跑过来是什么意思啊!我才要给秋晴——」



「哎呀,所以你还没给出去嘛?而且就算他收下了,也没有规定不能多拿几张呀,瑟妮亚同学不会不知道吧?」



朋美说得是很理直气壮……那她刚才干么要阻止瑟妮亚啊?既然知道顺序无所谓,何必让自己喘成这幅德性?



秋晴一脸茫然,但瑟妮亚就不同了,遭朋美轻微挑衅的她对那些话不大认同,绷起脸来瞪着朋美。



「……你倒是很神气嘛……!既然你那么说,让我先给卡片也无所谓罗?」



「是啊,请便。不过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可以省下之后不少麻烦喔?」



朋美边点头边挑衅,使瑟妮亚的眉尖因气恼和疑问频频跳动。突然这样冲出来,也难怪瑟妮亚会生气……怎么说呢,眼前有场大战一触即发,却有种更凶恶的预感令我冷静不下来,感觉能做的只有拔腿就跑或当场消失……



假如人在建筑物或林子里,还能找个掩蔽物偷偷撤退,可惜这里开阔得很,连个长椅或纪念碑都没有。换言之,现在不是忍耐,就是祈祷这气氛完全是错觉了。



拜托,什么事都不要——



「不必等到明天了,现在就请秋晴同学立刻决定谁是他的搭档吧。」



……秋晴祈祷都还没完,预感就成真了。



扔下炸弹的朋美和其对手瑟妮亚不约而同转向秋晴,光是这样就让他喘不过气、意识飘远。



——太奇怪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测验搭档不是明天再选就好吗,而且之前卡片怎么要都要不到,现在却被迫面临两难抉择,根本莫名其妙。我要合理怀疑,这完全是设计好的陷阱。



可是,真正的陷阱或许比这好上千百倍。因为,若真是朋美和瑟妮亚安排好的,一定是半玩半吵,不会像这样剑拔弩张。



……而且无论怎么看,这种紧绷气氛都不是演出来的,压迫感大到连孟加拉虎都会夹尾就跑——



「你、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喔,会吗?有自信的话应该是不怕才对呀?」



「自信我当然有!好啊,就用你的方法!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到时候一败涂地当众出糗,可不要怨我啊!」



「我是无所谓,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嘛。」



……而且还把我这个当事人完全冷落在一边吹风,自己谈自己的。



要么就把我冷落到最后嘛。秋晴殷殷祈祷……然而她们的视线已经黏死在他身上,恐怕没可能。



朋美笑归笑,眼神却吓死人,瑟妮亚则是全身怒火喷个没完。在这两人互瞪之下,秋晴不停交互看着两人递来的搭档卡。



「……现在就要决定吗?这是第二学期最后的大考,可以让我多考虑一下吗……」



尽管秋晴尝试做最后的挣扎,或者说是争取时间,但朋美仍微笑着无情摇头。



「不可以。不现在选的话,我就要把卡片收回去了。」



「咦?那就照先后顺序,选瑟妮亚好了——」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想被那种标准选上呢!我也要把卡片收回去喔!」



「是怎样!你们不是都要给我卡片吗?」



「那已经是上一个阶段的事了。说吧,秋晴同学,你要怎么选?」



朋美愈说愈靠近。



一旁的瑟妮亚仍在原地,捏着卡片抱胸睥睨。



要在一脸恐吓样的两人中抉择,不管怎么选都是非死即伤嘛。会说「真可惜,只好死心了」就潇洒退场的机率,恐怕只和在商店街抽到特奖一样高。



直觉感到无路可退的秋晴蹙眉深思。心理准备还没做好,但情况看来非当场决定不可,否则没有卡片事小,评价直落谷底就惨了。



……所以问题是——



「我到底该以什么标准来选呢……」



「很简单呀,只要选适合当你测验搭档的人就够了……没错,完全不需要其他理由。」



「难得瑟妮亚同学也会讲公道话呢。秋晴同学,你要选的,就只是想和谁一组接受测验而已。」



面对又互瞪起来的两人,秋晴抠抠右耳的安全别针,绞尽脑汁地想。



想必朋美和瑟妮亚一样,在舞蹈方面都没问题,而且不是比赛,不太需要考虑优劣。



换言之,这个选择纯粹是个人喜好。老实说,假如现况是有哪个条件会让自己逼不得已刷掉其中一位,选起来还比较轻松。



不管她们究竟在搞什么,都不像是吃饱撑着拿我寻开心,有种真的该认真决定的感觉。



选择第二学期最后的从育科试验中,要出场跳舞的搭档。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美最近似乎有点躲我,不过最后还是现身驰援。



适合华丽舞台的瑟妮亚今天陪我苦练,我才有点信心上场。



……虽然选谁都好,可是非得二选一不可的话嘛……



秋晴沉思了数十秒终于张口,准备说出结论。



瞪来瞪去的两人也察觉到秋晴的动作有变,几乎同时转头。



这差点让秋睛噎住喉咙——



「呃……这次测验搭档,我的选择是——」



但他依然将经过深思再深思的答覆硬挤了出来。



◆  ◇



布置为舞会场地的燕翠楼,原来的桌椅几乎都已经清空,为看惯了的景象带来新鲜的开阔感。



然而同时挤进二十组以上的舞者后没多久,彼此闪躲的惊呼或道歉声就不绝于耳。



在全由外国乐手组成的弦乐四重奏悠扬乐曲中,那些表示意外的声响格外突出……不过自己光是和眼前对手跳舞就自顾不暇了,救不了其他人的火。



即使已不太需要在意脚步,对引导舞伴和注意周遭还是不太行;曲子都到了中段,仍旧一点也不自在。



「……你该不会还在紧张吧?」



紧靠秋晴的朋美窃声问道。



「你练习的成果有出来,尽量再放松一点吧。别忘了这不只是考试,更是一场舞会,不开心点怎么行呢?」



朋美的动作中规中矩,模范生的面具也紧紧挂在脸上,不时向错身而过的朋友使眼色问候。那身优雅白礼服和细跟高跟鞋看似不太方便活动,但事实全然不是那回事。



真羡慕她这么游刃有余。



……没错,她跳得是很轻松,然而——



「你自己才该表现得开心一点吧?你那样皮笑肉不笑,好像有点无聊的样子,我实在不好受耶。」



毕竟过去相处的时间也算长了,自然不难看出来,况且她模范生大小姐的演技比平时逊色不少。



若是因为自己跳得差,那还能理解,但是在下场之前就感觉不太对劲,原因应该有他。



到底是——背后突然有人靠近的感觉,秋晴赶忙看看四周。只要一个疏忽,很可能就会让自己打偏重心或忘了临时记住的舞步,一定得专心。



这时——



「……我不是无聊啦。只不过,要是问我开不开心,我也说不太出口就是了。」



朋美一面转步一面低语,贴纸般的笑容已经不再,两唇生闷气似的噘着。



「我现在问可能有点晚,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我做搭档,而不是瑟妮亚啊?」



「怎样,不高兴吗?」



要给卡片的明明就是她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但回头想想,昨天——朋美和瑟妮亚交出卡片,半逼迫地要我做决定时,这个儿时玩伴的表情并不高兴,也没有多少优越感,反倒是有点讶异。



而瑟妮亚则强忍着不表现出沮丧,一言不发回宿舍去了……刚看见身穿火红长裙礼服的她跟凤和几个上育科生等在墙边,脸上怒气未消,就没和她说话。



瑟妮亚的心情是不难懂,可是连朋美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我也闷了。昨天那场争夺到底算什么啊?



秋晴以一眼的不耐看着儿时玩伴,朋美跟着轻摇头说:



「我不是不高兴,是觉得奇怪……刚刚听四季镜同学说,你昨天还请瑟妮亚同学教你们跳舞?」



「是啊,有怎样吗?」



「……当然有怎样。昨天我是不知道,才会做得那么夸张,否则一定会让给她的。我怎么敢把人家从准备到烹调都一手包办才好不容易上桌的菜一把抢来吃呢?」



竟然做了这么不道德的事。朋美喃喃地说了那么多,秋晴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能像这样好好跳舞,的确是瑟妮亚的功劳……可是这跟选测验搭档又有何干?



在无法共鸣的秋晴不知该点头还摇头时,朋美灵巧地边跳边叹气说:



「所以呀,我才对你没选瑟妮亚同学奇怪得不得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标准选我的?」



「这个嘛……」



竟然问得这么直接。要我说为什么选她,稍微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



虽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不过紧靠着自己的舞伴表情这么认真,多半是唬不过她。如果自己的嘴上功夫有这么了得,就不会过这么累人的高中生活了。



直到曲子接近尾声,朋美的目光依然不肯放人。秋晴是有拖到时间到的打算,但事后她还是会死缠烂打,不如尽早处理的好。



于是秋晴鼓起勇气,整理出最短的话,说:



「我是仔细想过,认为你这次比较适合做我的搭档才选的。」



「跟瑟妮亚同学比起来?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啊,一下就会被看穿吧……唔。」



幸好没撞到三家,看来现在真的不适合悠哉说话。秋晴继续注意周围——



这时,他听见朋美说了语调似乎和之前都不同的话。



「……真是……你这样子说,不是会害我多抱期待吗。」



「啊?你说什——」



还没问出口,乐曲就在余韵中结束了。



秋晴自然停下,朋美跟着后退一步,并以不逊于任何大小姐的姿仪优雅行礼。



「真可惜,时间到了。继续和你跳有失礼仪,而且有其他从育科女同学跟我约好了,下次再陪你跳吧……不过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什么下次,已经没这种机会了吧,你想等到明年圣诞夜啊?」



是的话,也说得太早了点。除了摩洛哥赛车沿线上的旅馆,或租屋形船看烟火大会之类,还没听说过什么预约要等一整年的。



然而,从朋美吃吃窃笑的脸上,看不见开玩笑的样子。



「你别管,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过,也对。不管以后怎样,我还是得做我自己嘛。」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这次真的完全听不懂耶。」



「别在意。谢谢你陪我跳舞,掰掰。」



朋美说完笑了笑,转身往另一头走去。



该道谢的应该是我吧,真是搞不懂。今天……应该说这阵子,朋美都有点怪怪的,变了个人似的。



大厅里的人开始退场。无论再怎么在意,也不能杵在这里。



「好啦……测验结束了,现在要怎么办呢……」



秋晴在逐渐充满交谈声的大厅中钻向墙边,同时往跳舞前瑟妮亚的位置看去……却没看见应该很显眼的她。



金发电钻配红礼服的组合,再加上高跳的身材,应该不难认……但就是找不到她的影子。



刚跟她在一起的凤还在原位,问她或许比较快。



反正不会有熟人以外的上育科生邀舞,也有话想在回家前向瑟妮亚说,秋晴便直接走向凤……却因为发现不明物体而停下脚步。



厨房前的柜台边有棵高大的圣诞树,且搬运和装饰都是从育科生负责,秋晴自然知道它的存在,所以那不是重点。



问题是树旁的大箱子。



黄色包装,有半个人高。是谁搬来的,在这儿多久啦?



而且最奇怪的是……想到这里,秋晴走到雀跃地看着特大圣诞蛋糕的枫身边,问:



「喂,那个是你搬来的?」



「啥?你是说……那个箱子吗?」



理事长转过头,上下打量秋晴所指的东西。看这个反应,犯人不是她。



那会是谁呢……秋晴将视线转回箱子,想找点线索,却发现了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包装上印的好像是彩色玫瑰耶。



所以说,这就是那个吧。与其说那是谁也不会喜欢的圣诞礼物,倒不如说里面根本就是那个一身白的变态自恋狂。



「那个,秋晴同学,?你发现什么了吗?」



「……不,我什么也没看见。」



枫对秋晴的回答一脸疑惑,但他已决定不再深究。就是那个,世界上有些事是必须装作没看见的。像这种不会有实际灾害但绝不能沾上的事,还是眼不见为净。



于是秋晴留下对箱子好奇不已的理事长,悄悄拉开距离。虽然那东西跳出箱子的时机多半早就订好了,倘若随便给予刺激,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提早冲出来,还是别让他察觉有人在看——



「怎么啦,阿晴?像个内衣贼一样鬼鬼祟祟的,出了什么事吗?」



……竟然被麻烦的家伙发现了!怎么偏偏会是这个老爱火上加油、往火药库射飞弹的大笨蛋啊?



轰有气无力地走上前来,似乎也发现了那口可疑的箱子,转头望去。



「喔喔?那啥呀,该不会素传说中的神秘惊喜吧?现在素圣诞夜,会素蛋糕吗?」



「……我不知道。有兴趣就去问深闲,或是那个理事长——」



「哎呀呀说什么傻话?这么不自然的怪玩意儿,不靠自己的力量查清楚有啥好玩的?」



「拜托别乱来。我警告过你罗?」



秋晴再瞪一眼示警,结果轰那张贼脸又变得更欠揍了。



「我看你素故意卖关子吧?哎!既然你那么有心,我不开就不素男人了!」



……嗯。好吧,他还是一样蠢。真的是白目界的顶尖高手。



心里虽闪过把他揍昏的念头,但他身体莫名其妙地壮,恐怕没那么容易倒下。那么,能采取的手段只有一个。



思绪一定,秋晴就轻点个头说:



「打开之后我可不负责喔。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怎么,你不看我开呀?竟然能无视这么怪的箱子,阿晴你还素一样冷淡哩。」



秋晴无视轰欠揍的耸肩样,快步走向原来的目的地,也就是凤的位置。事到如今,还是赶快走人以免受累。



第二首曲子就要开始,成对的礼服女性和男装从育科生在厅中轻声谈笑。由于自己跟轰都不在场上,乍看之下有种穿燕尾服的全是女性的错觉。



不过——瑟妮亚还是没在那群人当中,也没回到凤身边。



如此绚烂的空间,少了像她那样气质特异,不须特别服装或发型,光是站着就能成为目光焦点的人,就好像缺了某种色彩。



「……那家伙到底跑去哪里啦……」



秋晴嘴里嘟哝,并准备向应该知道瑟妮亚行踪的凤发问——



「里面到底素什么咧……嗯嗯?有声音喔——阿娘喂!什么东西!」



「呼……人称美丽奇迹的风祭灯一郎应观众要求华丽登场啦!」



「大、大大大吉?想说到处都没看到你,原来素躲在这里……而且还想了这么帅的出场方式……!」



「虽然比预定时间早了一点,但身为主角的我既然听见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当然得满足人们的期许。来吧,尽量饱览我这等同圣诞奇迹的美貌,疯狂崇拜我吧……!」



「咦?咦?箱子里面是风祭同学……深、深闲呢?快找她过来处理啊!」



……后面突然变得很吵,但是我不会回头,绝不回头,还要当作后面什么都没发生过。轰跟理事长,还有那个一直不见人影的白痴的声音,全都是幻听。



「世上有些事是必须妥协跟装作没看见的……」



秋晴狠心无视背后的骚动,快步走向看圆了眼的凤。



◆  ◇



「…………真是的,怎么这么吵……」



瑟妮亚低声呢喃,回头仰望燕翠楼。



透出灯光的舞会厅窗口里,气氛就要开始沸腾了吧。都换了一、两首曲子,从育科生应已跳惯,上育科生也懂得如何应对感觉和平时不一样的对象了。



为时一个半小时的舞会,才正要开始……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瑟妮亚正要离开燕翠楼,走向正门。



到头来,自己一支舞也没跳,在第一首曲子前就领回大衣皮包离开舞会,并请父亲提早出车接送。



原本是想在今年最后的聚会上至少跳个几曲,和朋友说说笑笑,吃过舞会尾声的圣诞蛋糕再回去的。



会变成这样,全都是——



「……不可以,迁怒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



瑟妮亚压下高涨的诸多情绪,轻轻叹息。



这怨不得任何人。中途离开舞会、情绪低落都是自己的问题,与他人无关。



希望能这样,应该要这样才对——都只是纯粹的幻想,只会出现在事情不如意的时候。



虽做了不少努力,但若自问是否尽了全力……也点不了头。假如真想抓住自己想像中的未来,就该放下不必要的顾虑,积极行动才对。



没有出尽全力、将自尊摆第一的自己没资格非议他人,或把自己当悲剧女主角般哀怜。



因此,只能将自己没被选上的事实往肚子里吞……



「……没办法。只会愈想愈难过……」



瑟妮亚再叹口气,转身背对燕翠楼离去。



尽管父亲的车应该还要一阵子才会到,脚步仍随想尽快离开的情绪而加快——



「——喔,找到了。」



……并在听见现在最不想听的声音时停下。



回头一看,那确实就是日野秋晴。他没穿外套,在寒风中小跑步靠近,而且手上还拎个小提包。



虽不知他为何而来,总之瑟妮亚不想见他……但突然浮出的挫败感,使她逃不了也别不开眼睛。



秋晴吐着白烟,来到觉得自己老实得可笑的瑟妮亚身旁,还傻傻地一脸不解。



「你怎么舞会刚开始就走啦?凤也吓了一跳呢。」



「哼……这跟你没关系吧。」



什么没关系,他根本就是主因,但瑟妮亚绝对说不出口。



那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傻样,让瑟妮亚愈看愈火大,叉起手撇开头说:



「那你呢,为什么翘班啊?就算测验完了,从育科还是有任务在身吧?」



「啊……是啊。不过,反正也没有人会发神经找我跳舞,我也向深闲报备过了……而且看那个情况,短时间内也跳不下去吧。」



「……你在说什么呀?」



燕翠楼听起来明明还很热闹,完全想不透这男的说的「那个情况」是怎么回事……但话说回来,社交舞会的气氛再怎么热络,吵成那样的确是有点不寻常。



而且比起那个问题——



「还有,你到底有何贵干?要是损了我的心情……我就不客气直接给你一巴掌喔。」



「太粗鲁了吧……而且你什么时候客气啦?」



秋晴嘀咕着将手伸进提包。



瑟妮亚紧瞪着他,决定怒气值只要升高一丁点儿就要当场发飙。即使是贵族,也会有必须亲自施予制裁的时候,就算有违淑女风范,也得依从贵族的宿命。



真没办法……我就在这里全力发泄一下吧。



这时,秋晴在已经决定不是巴掌就是踹的瑟妮亚面前,从提包取出某样东西——



「来,给你。」



并拿到瑟妮亚面前。



那是系上缎带的包装纸袋,从外表看来像是装了参考书。



「……这是什么?」



「咦?就是、就是那个嘛,生日礼物。」



——秋晴吐出的字眼,顿时吹散了瑟妮亚的怒气和郁闷。



瑟妮亚不停交互看着礼物和秋晴的脸,说:



「…………那个……为什么……?」



下意识说出的话,让瑟妮亚发现自己有多错愕。



但秋晴似乎没察觉她的失态,只是哭笑不得地夸张耸耸肩。



「拜托喔,是你自己要我送你生日礼物的耶?……算了,多半是在装意外吧。」



「…………」



瑟妮亚确实记得自己这么说过。



她记得很清楚,帮秋晴挑选送给堂姊枣的礼物时,也告诉他自己的生日,并且讨了生日礼物。



但是,她没想过秋晴真的会送。



瑟妮亚一时难以平复,怯怯地接过礼物。指尖告诉她,里面是个轻薄的硬物。



「那个,是我最近满喜欢的乐团的CD。我请大地帮我看了不少,不过上育科生想要的东西大多都能自己处理,所以我就脸皮厚一点,选我自己喜欢的了。」



「音乐……CD……」



「对啊。本来想等散场再给你,结果这么早就走了,害我紧张一下呢。」



秋晴的视线转向一边,语气比平常还快,大概是害羞吧。



平时的自己应该会在这时摆出高姿态,告诉他立场的差异……但此时此刻,完全没那个意思。



——甚至觉得是不是哪里出错了,自己不该收到生日礼物。



在秋晴来到白丽陵后与他的相处过程中,能知道他虽然长相和态度都不怎么样,但至少懂得关心别人。所以,尽管他对女人心的了解几乎是零,给朋友送个生日礼物也不奇怪。



瑟妮亚真正不懂的是——



「……道谢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啊?什么事?」



「昨天,你为什么最后选了朋美同学……而不是我?」



「奇怪了……你怎么也问这个啊?」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问过同样问题。



现在重要的,是答案。



若真如瑟妮亚所猜想——是选喜欢的人,即代表这份礼物纯粹是出于友谊。



那么……



「…………!」



之前秋晴和朋美相拥而舞的画面浮上脑海,令瑟妮亚不甘地咬了嘴唇。



但问题已经出口,没有退路。



而且——在这种时候退缩、脱逃等的行为,将使自己的血统和家族名誉蒙羞,绝不允许。



于是瑟妮亚收紧下巴下定决心,并压下不安似的按着胸口,等待秋晴的答覆。



只见秋晴不甘不愿地轻叹一声,说:



「……我是仔细考虑过测验内容,才用我自己的感觉来选谁比较适合的。」



「我就是问『你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标准啊!论舞技也是我比较好吧!」



「啊……就是那个……」



忸怩的态度使瑟妮亚的紧张和焦躁直线攀升,眼睛再怎么瞪也消解不了。



就在她认真检讨该不该赏秋晴几巴掌,好让他干脆一点时——



「测验内容是『成为主人认同的称职舞伴』没错吧?」



秋晴尴尬地别开视线,摸摸右耳安全别针说:



「因为你和朋美两个之中,比较接近主人……或者说就实际情况来想,朋美比较可能会雇用我,所以就选朋美了。」



——与想像完全不同的答案,让瑟妮亚差点没弄掉了刚收下的礼物。



如果是实话——不对,他不是到这时候还会说谎的人,那一定是他的选择标准。



……这就表示,他选的不是喜欢的人——



而是比较想为她工作的人吧。



当然,好感和感情也是关键要素,但不是绝对。



换言之——



「……我大概……还有机会……」



细小的呢喃像棉花糖似的在口中化开,应该传不进秋晴耳里。



这就够了。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已经达成目的了。



秋晴喜欢的是谁,至今仍没有明显答案。



看来还来不及示意就被对方结束比赛,根本是自己胡思乱想。



这使得瑟妮亚深觉可耻……但也让她下定决心。



她感到炙热的情感涌上心头,再次凝望秋晴。



那眼神几近瞪视。



「咦?是、是怎样?要道谢就道谢啊,眼睛这么凶干么……?」



「……秋晴,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什么啦?」



看来秋晴完全是弄糊涂了,但瑟妮亚现在无心订正。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圣诞夜。



夜空中星月辉映,并有弦乐舞曲相伴。



而且而且,还是在濒临死心而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



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好的情境了吧。就算有,情绪也不会比现在高昂。



所以此时、此刻。



为了趁现在做个了结,瑟妮亚紧握双拳——



「假如,测验内容的舞伴不是主人——」



——而是女友的话,你会选谁?



才想这么问,瑟妮亚的大衣口袋就响起轻快音乐。



「手、手机?怎么挑这么重要的时候响啊……」



虽想无视这煞风景的铃声,但那不是简讯而是来电,瑟妮亚便忍住咂嘴的冲动掏出手机……使她不禁仰头兴叹。



秋晴跟着怯怯地问:



「喂,你不接吗?是谁啊?」



「……父亲大人。」



不接也知道所为何事。不是已经到了白丽陵,就是在附近了。



偏偏是被自己最爱的父亲破坏了这么关键的时刻,真是作梦也想不到。



只是被打扰倒还好,现在激情灭了、勇气也飞了,根本没力气重新再来。



瑟妮亚沮丧得肩都快垂到地面了。



「……父亲大人大老远来接我,不能让他等,我先走了。」



「……喔。虽然有点搞不太清楚,总之你快去吧。」



秋晴对这样收场似乎不太满意,但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胸中的郁闷说不定还胜过他百倍千倍,想放声大叫呢。



但瑟妮亚只能强忍这股冲动,伸直背脊看着秋晴。



仍颓着肩的她实在很想尽快转身离去,但她的教养不允许这么做,便用尽最后的力气端正行礼。



「很高兴能收到你的圣诞礼物。总有一天……应该就是明年吧,我一定会回礼的。」



「呃,不用了啦。别那么严肃嘛,而且这种事是要看时机的吧——」



「那可不行。」



弗雷姆哈特家之女的身分……先放一边。



仅是这样,还镇不住瑟妮亚自身的情感。



所以她挤出最后一点点勇气,放胆地说:



「今天这个仇我一定很快就会报回来的,早点觉悟吧!」



宣战般的话使秋晴满脸错愕。



「喂,报仇是怎样啊!给你礼物还要报仇……怎么想都不对吧!」



秋晴那比预料中有趣的反应,稍微平复了瑟妮亚的心情。反正就当作是扰动纤细少女心的惩罚吧。



「那么,我就在这里告辞了。祝你新年快乐。」



瑟妮亚拿出淑女身段,以优雅的告别作结,没等秋晴回答就转身离去。



在背后细小的喧嚣中,她将手上的生日礼物抱在怀里,轻笑出声。



就整体来看,这或许是生平最糟的生曰。



不过,只要在最后有那么点小小的好事,就算不错了吧。



而且……还弄懂了一件事。



实在非常非常遗憾,看来自己真的喜欢他。至少到了他爱上别人,自己就会萎靡不振的程度。



「受不了……真是太惨了。」



虽说一直有此怀疑,但好不容易确定后,却反而开始不相信自己。



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承认。



自己确实讨厌日野秋晴——但喜欢大过讨厌。



喜欢到若不是父亲那通电话,说不定就会当场告白。



「……能在寒假里冷却下来就好了……」



希望能在下次见面前整理好心情……但瑟妮亚依稀感到多半办不到,不禁抚颊叹息。



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脸有多么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