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啊……」



「不要拿出低贱的人类那套廉价虚伪的正义。在这里消灭恶魔全是为了造福世界。」



「我一点都没有想要耍帅或是成为英雄的想法。你们这些天使做的事情大概都比我正确多了。」



「既然明白这一点就赶快离开，然后消除自己的记忆。」



「我才不要。」



「什么……？」



「我要照着自己的意思行动，不管对方是人类、恶魔还是天使都一样。我看不惯你们想要杀害那家伙的行为所以出手阻止，就只是这样罢了。」



「何等愚蠢的想法啊。你这小子隐藏着成为大天使的可能性这种话果然是一派胡言。」



我自己从没想过那种事情，而且老实说也一点都不在意。我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了。



「不要说大天使，你这种人根本连成为天使的资格都没有。就算处分掉你，米迦勒大人应该也不会生气。」



天使很明显地散发着杀气。



「在我揍飞你们之前，可以先把那边的嚣张恶魔还给我吗？」



「哼，区区人类竟想和我们对抗……」



在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们脸上揍个两三拳应该无所谓吧。当我握起拳头准备冲出去时，背后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我和天使们都忍不住看向那道光。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站着类似白雾般的发光物体。



然后下一瞬间那道光芒便收束成一道人影。



「快住手，聪一郎。」



人影的主人是爱丽丝。现在昀光芒应该是一种类似传送的现象。爱丽丝跑到我身旁后，立刻用自己的手掌包覆住我举起的拳头。



「如果做出对天使暴力相向的行为，你可能会当场变成恶魔！」



「咦？真的吗……？」



正要冲出去的手臂和双脚突然停下。



「一旦发生这种事，你可能就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



「这个有点……果然还是算了吧……」



看到我恢复平静之后，爱丽丝放心地呼了口气。



「肃清！」



「什么——！」



我和天使之间的距离应该至少有五公尺才对，但是当我把注意力放在爱丽丝身上时，却被对方趁机缩短距离。



「啐——！」



我担心身旁的爱丽丝受到波及，只好推开她和她保持距离。



因为这个缘故，我在摆好架势之前被殴打了一下。沉重的冲击袭向我的后脑勺。



「呜啊！」



我就这样以惊人的速度在水泥地上滚动。



「啊……唔……啊啊……？」



这是足以让人误以为头盖骨被击碎的强烈一击。我的身体拒绝从地上爬起，膝盖也不断地发抖。



「你……这浑蛋……你的拳头到底有多硬啊！」



我逼迫自己驱使颤抖的双腿起身。



「嗯？刚才那一击还不足以让你闭上嘴巴吗？」



男人用右手拿着的「书」敲打着左手手掌。



「原……原来你是用书揍我吗……」



「当然，而且还是用书角。」



「难怪会痛得要死。」



不管怎么看，那本书的厚度都和辞典差不多。



「请原谅他吧！我代替他道歉！」



「下去，我已经决定要给这个男人天罚了。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他，因为让他马上变成恶魔也很麻烦。」



「什么狗屁天罚啊，你这个自以为是神的狗屎小子……」



「聪一郎也道歉吧！你不能再继续对天使抱持恶意了！」



「被人揍了还向对方赔罪？我怎么可能照着你的话去做……！」



「即使没有挥下拳头，但是打算对天使出手就已经犯下大罪了！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



当我发现男天使踏出第一步时，对方已经在下一瞬间欺身到我面前。



虽然天使的外表和人类没有两样，但运勤能力却远远凌驾于一般人类。



「呜啊！」



感觉起来就像是在看漫画一样。



在这一格看到对方的攻击动作后，下一格里的自己已经因为被殴打而感到疼痛了。



「肃清！肃清！」



每当我接二连三地想要爬起时，就会再次被击倒在地上。



「呼……呼啊……呼……」



「请住手！中位天使大人！继续打下去会杀死他的！」



「住口！爱丽丝，你该不会对这人类产生感情了吧？」



「绝……绝对没有这回事！但是我也认为选择消灭缇莉这样粗暴的手段不太妥当！」



「你疯了吗？这是大天使米迦勒大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违抗。」



「唔！」



爱丽丝制止的动作停下了。



尽管自己的想法比较倾向聪一郎，但只要对方搬出大天使的名号，她也只能放弃抵抗。



「那男人已经无法行动了。我们继续执行恶魔的净化仪式吧。」



「请……请等一下！」



「烦死了！」



杰诺因为爱丽丝的纠缠而发怒，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呀啊！」



「就算米迦勒大人多么看重你，我也不允许你来碍事。在旁边看着吧。」



「缇莉……」



跪坐在地上的爱丽丝再也站不起来。



「我不能接受……」



「聪一郎……拜托你不要再站起来了……我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我说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



我越过移开视线的爱丽丝走向天使们。



「聪一郎！」



我才不知道什么天使或恶魔之类的事情，而且也不打算知道。



不过……



「我就是不能接受……！」



我驱使所有神经命令发出哀号声的双脚前进。



「你们回到天国后记得报告一件事情……那就是千万别惹我生气。」



「我就认同你的毅力吧。可是，你还真是让人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救这恶魔？那难道不是出于伪善的行动吗？」



「你错了……」



「不，我没说错。和恶魔一起生活让你对她产生了感情，然后这恶魔快被杀掉的危机让你行动了。这不就是伪善吗！」



「我说你错了，我一黠都不在乎那家伙会变得如何……」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这家伙可是小恶魔喔。」



「那又怎样……？」



「哼，看来你还知道小恶魔是什么。没错，小恶魔就是恶魔和恶魔生下来的孩子，但是你知道吗？」



天使阖上有如辞典般的厚重书本。



「人类、天使、恶魔、小天使都会在死后再次转生，但是小恶魔不同，死了就是死了。」



天使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露出得意的笑容。



「也就是说，小恶魔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



「难道你不明白吗？就算净化这个恶魔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困扰。不，消灭这个恶魔反而有益于这个世界。这不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吗！」



「…………」



「无话可说了吗？你就乖乖站在那里看着净化结束吧。恶魔归于尘土的瞬间还挺美丽的。」



「…………」



我缓缓地踏出一步，然后提高音量说出一句想要告诉这些家伙的话。



「别让我说太多次。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又怎样』?」



「不行，聪一郎！绝对不行……你会变成恶魔——！」



我才不管会不会变成恶魔。



我要以自己的意志行动。如果现在不痛扁这些男天使一顿，我绝对无法善罢甘休。



我一步一步接近，再踏出三步恐怕就进入天使的攻击范围内了。我大概又会被书本狠狠打飞吧。人类的能力实在无法对抗天使。



……既然如此，只要我也使用与他们对等或是更强大的力量就行了。



还有两步。天使绷紧了脸。下一击应该会比之前还要强烈吧。不必担心，我能躲开。只要挥出使尽全力的右拳就能获胜。我有这样的信心。



还有一步。我缓缓抬起头，对着那些家伙露出笑容。只有天使们才知道笑容中是否充满恶意。



「上吧——」



我的视野瞬间消失。不对，是视野跟不上自己这一步。我踏出这一步的速度就是这么快。



「什么——！」



虽然眼前的男天使睁大双眼，但我只感觉到声音不断远去，连右拳在什么时候击中对手都不晓得。



只是当我回过头时，两名天使已经在我背后高高飞起。



「怎么会……！天使和恶魔的翅膀竟然各有一只————！」



虽然爱丽丝似乎说了什么话，但我的耳朵连那句话都听不见。



3



…………



……



「呼……总算爽快多了。」



「聪……聪一郎……」



因为没有揍飞的感觉，所以我又赏给倒地的天使们两三下追击。拜此所赐，我现在的心情好多了。



「我……我从未见过有那种翅膀的人……！你……你是怪物吗！」



「啊？你还在罗嗦什么。真是吵死人了。」



我一脚踢飞其中一个伤痕累累的天使。



「唔……！」



虽然还想再补一脚，但爱丽丝慌张地出面制止。



「我的身体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不对，明明被揍了那么多下，但身体却意外地轻快。难道我变成恶魔了吗？」



我记得缇莉曾经说过恶魔的伤口复原速度很快。



「不，看来是没有问题……」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一点都不好！」



爱丽丝抓住我的双手，发出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抬头看着我。



「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揍了天使吗？」



「没错！你竟然殴打大天使大人的代理人——！」



「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可是普通的人类。」



「竟然说得这么轻松……你真的知道刚才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不，什么事都没有。比起这个，我真的不晓得事情接下来会变得如何……万一触怒了米迦勒大人——」



「那你就帮我转告对方，有意见就自己来找我说。」



「你这个人实在是！」



爱丽丝又生气又傻眼的瞪着我。我对她轻轻一笑，她便立刻撇开脸。



「啊……可是，既然决定净化这家伙，就表示结果根本没有方法让她回到地狱对吧。」



「至少目前确实是这样没错……而且恐怕未来也……」



「虽然想要把她丢给其他人处理，但也不晓得这样的天使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有多麻烦啊！」



「您打算怎么做？」



「虽然没办法回家也很难受，但更难受的事情应该是没有任何人在等待这家伙回家。」



所以缇莉在听到可以回地狱时才会显得一点都不开心。



对于那家伙来说，地狱和人类的世界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既然这家伙在人界无依无靠，就一定要有人负起责任照顾她。」



「聪一郎……」



「如果这家伙有家可回、有人等她回家，我想她一定可以过得更轻松才对。反正我们都是孤家寡人嘛。好痛……」



我一蹲下，身上的每个角落就同时发出哀号。太好了，看来我真的还是人类。



我背起失去意识的缇莉。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就算家里增加一位客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家可是3LDK呢。」



「照顾缇莉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喔。」



「我已经从这几天的经验里彻底了解这一点了……那个恶梦才过了几天而已吗？嗯……想到以后还要继续过这种日子，就觉得……果然还是算了吧。」



我正准备放下背上的恶魔就被爱丽丝阻止了。



「已经决定就不能取消了喔。」



「请让我退货。」



「恶魔的世界里可没有退货制度。」



「可恶，竟然有这种制度上的疏漏……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要回去天国，因为我有收到大天使大人的归还命令。听好，不管你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强烈，也无法改变缇莉的存在会让聪一郎逐渐变成恶魔的事实。米迦勒大人恐怕会立刻做出某种对策解决这件事。」



「某种对策啊……例如说？」



「例如派遣代行者趁着半夜突然出现在聪一郎面前，然后一口气砍下你昀脑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说笑的。」



虽然她面带微笑，但看起来一点都不可爱。这家伙明明是天使，有时候却像个恶魔。



「你以为像这样微笑就能得到原谅吗……」



「虽然我刚才说的有些夸大，但米迦勒大人肯定会采取某些行动。」



「是吗？既然这样，我就用这家伙好好跟对方打声招呼吧。」



我一举起右手就立刻被瞪了一眼。



「不准滥用暴力。」



「别这样瞪我。我开个玩笑而已。」



「真教人担心……你真的没问题吗？」



「啊……话说回来，这东西该怎么办？」



我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小瓶子。没想到刚才在地上滚了那么多圈，这瓶子竟然还没破。



「就暂时寄放在我这里吧。如果有需要再交给你。」



爱丽丝收下小瓶子并放回口袋。



「那么——再见了，聪一郎。」



「喔，自己多保重，爱丽丝。」



我看着爱丽丝向天使们搭话后便踏上归途。



4



「咦……聪一郎……？」



「你醒了吗？」



「咦？我不是回到地狱了吗？还是说，聪一郎也来到地狱了？」



「谁要去地狱啊。这里是人界。」



背上的缇莉频频蠢动。



「这么说……结果我还是回不了地狱？」



「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吗……」



虽然不明白情况，但她似乎也不想询问理由。



「别担心，天使们会帮你寻找回去地狱的方法。」



「……其实根本就不用……」



「咦？」



「没什么……」



「…………」



其实我听见了，但却装作没听见她刚才的话。



虽然只认识短短几天……但我想我大概能够理解这家伙的想法。



反过来说，说不定缇莉也已经看清我的本性。



就结论而雷，我们两人的个性都很别扭又不够诚实。



「恶魔对于人类来说是邪恶的存在喔。」



「所以『恶魔』两字都有着邪恶的意思。」



「天使也说过，如果恶魔待在普通人类身旁，就会为那个人带来不幸。」



「嗯，确实如此。」



「所以我不能待在人类身边。这样你明白了吗？」



「说得没错。我完全没办法否定。你是会招来不幸的女人。」



「为什么聪一郎都不会变得不幸！」



「我现在已经非常不幸了吧！」



「咦？是这样吗？」



「……哼，只有一点不幸而已啦。比起其他人应该要好一点。」



「……真的？」



「大概吧。」



「其实我还是会觉得对不起你……我不能再继续给聪一郎添麻烦。所以我决定要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真的吗？好耶！」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赶快阻止我啦！」



「呜喔喔喔！不要勒我脖子，你这白痴！」



「去死！就这样死吧！让我住在你家啦——！」



「真……真的会死！真的会死人啦！好痛！快住手！缇莉！」



「咦……？」



缇莉双手的力量突然减弱，我勉强捡回了一条小命。



「呼啊呼啊……糟糕，真的差点因为缺氧而死……呼啊呼啊。」



「你…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说我绝对不让你住进我家，赶快给我滚出去——」



我故意回头说这句话……却看到缇莉的双眼比平常还要红。



「嗯……我的名字叫作缇莉……聪一郎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是吗？我还以为你的名字叫作昆布豆豆太郎。」



「不过——真的可以吗？」



「啐，给我笑啊。我明明说了很有趣的笑话……」



「我可是恶魔喔。」



「……那又怎样？」



「会为人类带来不幸喔……」



「所以呢？就这样？」



「聪一郎说不定会比现在更不幸。」



「我刚才说过了，我的生活原本就很不幸，所以根本没差。」



「屋子被我弄得一团乱也无所谓？」



「你也稍微整理一下吧！」



「也对……我会考虑……嗯，抱歉，我果然办不到……」



「结果还是办不到吗……」



「办不到。」



纤细的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我一瞬间以为又要被锁喉功伺候，但是并没有。



只有脚步声轻轻响起。在夕阳照耀下的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不断摇晃。



「聪一郎还真是…………呢。」



「啊？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呜喔！不要再勒我脖子了。你的力气大得莫名其妙，真的会勒死人！」



「好，去便利商店买完零食就回家！」



「还……还是让我退货吧……！」



我空虚的呼喊声在街上不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