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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在星空下延续生命(2 / 2)




与其小心翼翼地靠近,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深水一把车子驶进北大路,就在阻隔车道和人行道的栅栏尾端,也就是正好挡住斑马线的地方停下车,然后直接下车。当他走向数公尺外的树丛时,虽然有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女人背着登山背包盯着他看,但是深水完全没有理会她。



深水原本以为从车窗扔出去的包包会在碰到树丛前就停下来,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包包躺在被树丛挡下来后的位置。他在包包旁弯下腰,发现包包的拉链稍微拉开了一条缝。深水看了看里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里面放的是货真价实的钞票。那些钱似乎是老人陆陆续续存下来的,不会因为编号连续而泄漏行踪。如果有这么多钱的话,就算在哪个国家尽情挥霍也暂时用不完。



很好,接下来只要拿着这些钱离开日本就行了——深水抱着包包站起来,身体往右转向后方。



他最先感觉到的是「空荡荡」这三个字。



眼前的空间、头顶上的星空,还有拒绝接受现况的脑袋和内心。甚至让他反过来讨厂起唯一被塞得满满的包包的重量。



这是一场恶梦吗……还是说他现在已经从所有的梦里清醒了呢?



深水双膝一软,绝望地跪倒在地。



因为原本应该停在那里的车——深水直到上一刻都还在驾驶的车,竟然在他移开视线的一、分钟内忽然消失无踪了。



2



「已经没事了喔。」



哪叫没事啊?我竟然有办法说出这句话。颤抖的手指连方向盘都抓不太牢,踩着油门的指尖的感觉比在踢落叶的时候还令人不安。



但是我必须好好驾驶才行。我必须把她毫发无伤地送到安全的地方。



所以我才会像是在安慰自己似地对位于后座的美空说「已经没事了喔」。



「你刚才一定很害怕吧?不过你已经平安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是美星小姐的机智救了你的……美空?喂,美空!」



☆☆☆☆



她做了一场梦。



她追着逐渐远去的人影,以才刚学会的「爸爸」这个字大声呼唤他。



她的脚步摇摇晃晃,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小,还是因为她在作梦。虽然她浑然忘我地追赶,爸爸的身影还是愈来愈渺小,她想跑得更快,脚却不小心绊了一下,在泥泞的地上狠狠地跌了一大跤。



她不停地哭泣。



彷佛要把小小的身体撑裂般,用尽所有力气放声哭喊。



她在低矮悬崖上拚命探头往下看。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因为悲伤而流出的泪珠不断滴落悬崖下,消失在颜色有如咖啡欧蕾的激流之间。



3



「他们说马上赶过来。」



这是我和警察通完电话,回到病房后对美星小姐说的第一句话。



「我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说我们竟然没有等他们的指示就行动。他们收到通报后就去了塔列兰,结果发现店里根本没人,还以为是我们故意恶作剧。除此之外,我开着深水的车逃跑,刚好被正好在现场的学生目击,结果警察还接到那位学生的报案电话,幸好这件事他们决定不予过问。」



「这样啊。」



美星小姐感觉很疲倦地简短回答我后,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向在床上熟睡的美空。



我成功地连车带人救出美空后,便立刻打电话给美星小姐,驱车前往便利商店的停车场。我们已经事先说好,如果行动成功了,就在那里会合。但是在她们姊妹上演感人的重逢场面后,美空还是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我们便当场打电话叫救护车,来到这问医院。



当美星小姐陪着美空搭上救护车时,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坚持我也要一起来。我不想在这时跟她进行无谓的争论,便顺从她的要求。现在藻川先生大概正留在便利商店,负责看管我「偷来」的车吧。



医生马上替美空进行检查,没有发现明显的外伤,呼吸和心跳也很稳定,最后表示她应该只是睡着了而已。因为怕美空的状况突然有变化,陪她到医院的我们就在她休息的病房找了两张圆椅并排坐下,等待各种检查的结果。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那么顺利。」



我懒散地伸直软绵绵的四肢后说道。因为饱尝几乎快让心脏炸开的刺激感,再加上身体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害我现在反而浑身无力。



「深水的犯案计划原本就拟定得漏洞百出。该说他在最后太掉以轻心吗……我能够看穿深水的想法,也是因为他的失败和一听就知道有问题的发言造成的。毕竟只是个三流推理作家想出来的计划嘛。不过——



美星小姐对着我露出微笑。



「还是多亏青山先生帮忙,我真的菲常感谢你。」



她的眼神我应该已经看习惯了,却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忍不住稍微别过脸。



「别这么说,我只不过是照着美星小姐的指示去做而已……」



虽然我老实地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但是胸口深处却传来阵阵温热。因为觉得稍微称赞一下挤出毕生勇气的自己也没关系的想法,正有如上一秒才喷出蒸气的蒸气喷嘴般,不停地散发着热能。



「你要放弃去救美空了吗?」



当我语带责备地这么说后,美星小姐的回答相当明快。



「不,我现在正要开始说明这件事。」



车窗已经全部降到最底,美星小姐以像是在大喊的声音说道:



「深水当初只有叫我和叔叔去开车,他大概没想到都已经打烊一个多小时了,塔列兰店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吧。我觉得美空也没有跟他说这件事,而我们正是要利用这一点。」



我立刻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换句话说,她接下来要解释的计划,关键就掌握在我手上吗?



「请青山先生在我们即将进入西大路前先下车,改搭计程车。我们会依照深水指定的路线慢慢行驶,请你先超越我们,绕到金阁寺寺门附近。如果能顺利发现美空搭的车当然最好,不过现在深水应该在驾驶座上,所以没办法出手救人,而且就算找不到,深水的车也一定会出现在他指定的路线附近。在深水开始行动前,请你先在西大路的路旁等待。」



「不过,他不是叫我们把包包丢进河里吗?」



「那应该是骗我们的。我认为他会叫我和叔叔两人开车,还有叫我们打开车窗,全都是为了让我们在行驶中的车子上把包包从车窗扔出去。」



我觉得她的推论颇有道理。深水明明是单独犯案,却找两个人负责交付赎金,这对嫌犯来说绝对是不利的。如果不是别有目的,他不会命令两个人开车。



「深水不太可能长时间跟踪我们的车,所以如果他叫我们丢下包包,地点一定会选在金阁寺附近,我们就是要趁那个时候行动,因为深水为了捡包包,绝对会暂时离开车内。我希望青山先生抓准那个瞬间夺走他的车逃跑。」



根据美星小姐的推测,深水可能会为了能尽快开车离开,而让引擎维持发动状态。她说得没错,如果路过的行人发现美空被当成人质关在车里,一切就玩完了。比起特地把引擎熄火再锁好车子,赶快下车拿了包包就走的可能性的确比较高。



西大路已经近在眼前,我没有时间迟疑了。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反而会让我没办法点头答应吧。



「我明白了。不过,万一情况跟我们预料的不一样,该怎么办呢?」



我对美星小姐聪明的头脑有信心,所以才问她「万一」。要让一切事情都按照计划进行,先想好应付各种状况的方法是最有用的。



「如果那个时候你已经发现美空他们的车了,请你叫计程车尾随在他们后面,而且千万要小心,不能被深水察觉到。若是连他们的车都找不到的话——」



仅仅一瞬间,我在美星水姐无力的微笑背后窥见她内心的畏怯。



「那我们就只能听从深水的指示,然后默默祈祷美空能被平安释放。」



后来我们决定,如果成功救出美空,就在附近的便利商店停车场会合,然后我就下车了。



就结果来说,所有事情都跟美星小姐预料的一样。我下车后招了一台计程车,让他载着我到金阁寺后,随即就在寺门前的停车场发现一台停在树篱阴影处的可疑车辆。我断定绝对是那辆车之后,便请计程车司机把车驶回西大路,然后停靠在比鞍马口通再往南一点的路旁。



我告诉司机我下车的时候可能会来不及付钱,正要先付给他多一点钱的时候,红色的LEXUS就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我便急急忙忙请司机开车。因为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包包已经被丢在西大路上了。



当计程车正要转进西大路和北大路的交叉口时,我竟然好巧不巧地在正前方看到方才那辆可疑车辆,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那辆车停在位于北大路起点的某个斑马线上后,深水便打开我眼前的车门下了车。当时他朝这里瞥了一眼,但是我躲在驾驶座后面,所以没被他看到。深水绕到车子前方后,就朝着树丛走去。这时映照在我双眼里的便是他车子驾驶座的门毫无防备地敞开的样子。



我下了计程车,几乎以门对门的方式一口气跳上深水的车。我动了动煞车和排挡后.就使劲把油门踩到最底。虽然我紧张到怀疑自己的心脏是不是快爆炸了,不过幸运的是,深水只顾着注意拿在手上的钜款,完全没发现我这边的举动。



这个计划实在太冒险了,没想到竟然能做得到,而且我还真的让它成功了。



「警察说他们会立刻前往现场。」回想结束后,我补充道。



「是指我为了让青山先生比较好行动,所以用尽全力把包包丢得很远的地方,对吧。那么,我想深水被捕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就算他想逃,除了走路外,顶多也只能搭计程车吧。」



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不过美星小姐的口气好像根本不在乎那笔钱。



「钱就这样被拿走了呢。」



「没关系,只要美空没事就好。」



或许她真的完全没把那笔钱放在心上。



美空现在正躺在床上,发出细微的呼吸声熟睡着。如果不是先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件,她的睡姿甚至能用安稳来形容。但是当我望着她紧闭的眼皮时,却有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彷佛无意问窥见了总是很开朗的她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软弱的一面,让我顿时感到如坐针毡。



「……我可以问一件事情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我原本以为美星小姐会疑惑地对我歪头。但她却像是已经看穿了一切,温柔地回应我的话。



「请说。」



「我想知道和你们两人的亲生父亲有关的事。」



我不想辜负美星小姐难得的好意,就直接了当地问了。她伸出一只手抚着胸膛,像是在配合妹妹似地呼吸了一口气后,便以正适合用来阅读童话故事的口气娓娓道来。



「听说那是个星星非常漂亮的夜晚。」



我有种在稍嫌狭窄的病房正中央出现了一座天象仪的错觉。她稳重的嗓音瞬时将我带到星空下。



「我们家以前住在一个非常普通的住宅区里,附近有河川,晚上的时候会暗到在地上也看得见星光。某个夏天夜晚,我父亲说想去看星星,就带着只有两岁的我和美空出门了。」



河川发出潺潺流水声,三人所穿的凉鞋以不同的节奏踩实脚下的泥土。旁边的草丛里还有不知名的虫子正哪哪地叫着。



「那天的星空会很漂亮是因为台风过境后天气变得非常晴朗,使得银河浮现出来。大雨和狂风都已经停歇,但由于上游降下豪雨的影响,这一带的河川水位似乎还是比平常高。不过因为四周一片漆黑,父亲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河水的流动声变得比往常明显,正轰隆隆低吼着。但是父亲的注意力全放在年幼的女儿雀跃的欢笑声上,没有察觉到周遭的异状。



至于接下来所发生的悲剧,就算她不继续说,我也猜得出来。



「我无法正确描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当三人走在为了防堵河水泛滥而设置的像低矮悬崖般的堤防时,其中一个女儿可能脚滑了一下还是怎样,不小心掉进河川里。父亲为了救女儿而跳进河水暴涨的河里,但是在超乎想像的激流面前也完全束手无策。附近的居民听到被留在堤防上的女儿的哭喊声后赶了过来,救起掉进河川的女儿,但是当父亲隔天早上在下游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一具遗体。——以上全都是我根据新闻报导的资讯统整出来的内容。因为是在我懂事前发生的事,当时的记忆没有完整地保存下来。」



我定睛凝视着美空的睡脸。一边喧闹一边独自往前奔跑,最后掉进河里的女童身影,正好和现在的她完全吻合。



「我曾经听母亲说过,我和美空出生的那天,也是个星星非常漂亮的夜晚。还说父亲收到出生通知,在赶往妇产科的路途中抬头一看,结果对美丽的星空深深着迷,才会替我们两个取了现在的名字。母亲故意叙述得好像取名的人是我继父,但是我很清楚,这是跟亲生父亲有关的往事。」



美星小姐像是听到天花板的呼唤似地抬头往上看。她的眼里是不是也有一座天象仪呢?



「我猜当时父亲应该想让年幼的女儿们看看星空吧——看看和自己出生时同样美丽的星空。」



在女儿诞生这种绝顶幸福的时刻所看到的星空,一定非常美丽吧!而在与那一夜相比毫不逊色的美丽星空下,竟然发生了最难以接受的悲剧,命运究竟对这个家庭造成多么残酷的打击呢?



其实她的说明里有个让我有点好奇的地方。不过现在的气氛让我实在没办法插嘴提问。于是我选择默默地继续聆听。



「两年后,母亲再婚了。虽然父母认为我们两人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我还是能稍微想起母亲再婚前曾发生过什么事。在那段记忆里,出现了一个陪伴着丈夫过世后彷徨无助的母亲身边,态度相当诚恳积极的男性身影。」



她谈起亲生父亲时,口吻像是在阅读童话故事般,而现在的语调则蕴含着一同走过漫长岁月的家族独有的温情。两者之间的差距或许不该以悲伤来形容,只是让人觉得非常无奈而已吧。



「母亲在丈夫过世后不久就急着再婚,应该是为了顾及女儿失去父亲的心情吧。美空她啊,有一次突然莫名其妙地对那个人叫了一声『爸爸』。我已经说不清那是何时发生的事了,但我记得自己年幼的心里浮现了『好突然喔』的想法。那件事让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就是两个女儿好像不该分别使用不同方式来称呼那个人。所以我后来也学美空改叫他爸爸了。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我觉得父母就开始表现得像是一对夫妻,而那个人也在我们面前表现出亲生父亲的态度。」



所以她的双亲才会产生姊妹把继父当成亲生父亲的错觉吗?原来如此,在女儿成长到某个阶段前,暂时让她们以为自己是和亲生父亲一起生活,或许也能避免她们会遇到各种困扰。如此一来,我也可以理解她双亲的考量。这绝对不是无法理解的情况,但是……



「为什么要一直隐瞒呢?」



美星小姐似乎误解了我的自言自语,说了一个和我的问题无关的答案。



「因为青山先生没有问我嘛……而且这个话题怎么谈都会让气氛变得很沉重。」



「我指的不是这个,」即使美星小姐之前一直隐瞒亲生父亲过世的事实,我也芜意责怪她。「我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夫妻想隐瞒悲伤过去的心情,但是这样一来,为了救女儿而死的亲生父亲不就太可怜了吗?」



「母亲偶尔会带我们去父亲的墓前,说这是亲戚的坟墓,让我们对着牌位合掌致意喔。」



「不是这个问题吧?年纪小的时候或许还可以这么做,但是女儿们不可能永远都是小孩啊。如果当初好好说出真相的话,说不定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虽然我很明白自己这个外人根本没资格说三道四,还是难掩内心的愤慨。因为我已经从本人的口中得知美空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次事件,也可以明白地想像出当她知道愿望不仅没有实现,还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时,她的内心会是多么煎熬,甚至跟她一样感到胸口疼痛。



美星小姐微微低下头,但是脸上的表情仍旧相当平静。



「我会知道那场意外,是因为在老家发现了某样东西。」



「某样东西?」



「是一张老旧的报纸。」



我恍然大悟。是那张刊载了抄袭争议的报导,被夹在深水着作里的报纸;也是我之前瞒着美星小姐偷偷藏进口袋里,事后才还给美空的东西。



「母亲在自己房间的壁橱里放了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在我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偶然拿到盒子的钥匙,就好奇地把它打开来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真是乱来呢。」



看到她腼腆的笑容,我也跟着嘴角上扬。



「母亲在盒子里放了几张我或美空在学校课堂上写的信,好像很重视它们。在那些东西里夹着一张报纸,显得很格格不入,我就随手拿起它并摊开来看。当我看到上面的报导写着男性为了拯救女儿而跳进河里溺死时,我立刻直觉领悟到这是在说自己的父亲。母亲会留着这张报纸,应该是想在未来说出真相时让我们看吧。」



我再次回想之前拿到那张报纸时看到的内容。深水那篇报导的背面刊载着当地的新闻。而在那几篇简短的报导中,我确实看到美星小姐所说的与溺水意外相关的内容。



「原来如此——美空把背面误认成『正面』了啊。」



根据本人所书,美空好像也和姊姊一样,还模糊地记得自己和现在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她在老家看到这张报纸时,因为没来由地感到好奇,就调查了一下占了报纸最大篇幅的报导,也就是作家梶井文江的抄袭争议事件。结果她发现对方曾担任过乐手的经历和喜欢音乐的自己一样,而职业是推理作家这点也和头脑聪明的姊姊很像,所以才会开始怀疑该作家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除此之外,他替出道作的女主角取了让人联想到切间姊妹的名字,好像也是导致她会错意的原因之一。



如果她对亲生父亲一无所知的话,当然也不会知道父亲的为人或双亲认识的经过。能够正确分辨「正面」的机率是二分之一,若是考虑到报导篇幅的大小,说不定根本比二分之一还低。



「青山先生果然也看过那张报纸了呢。」可能我曾在车上不小心说溜嘴,美星小姐的态度不是很惊讶。「我收集数篇报导这起意外的文章后,得到了包括过世父亲的名字在内的几项资讯。而且所有报导都一定会写上『为了拯救掉进河里的两岁女儿』。」



我记得那张报纸的日期是二十二年前。换句话说,那个女儿现在是二十四岁。嗯?这么一来就跟美星小姐的年龄一致了。所以方才我认为掉进河里的是美空,其实是我猜错了……



但是美星小姐接下来却说出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话。



「报导里并未提及掉进河川的是哪个女儿。我想母亲大概也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吧。因为掉下去的人应该会很自责才对。而没有掉下去的人,说不定也会责怪掉下去的人。母亲应该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让女儿承受这么重的责任,才会故意对亲生父亲的事只字不提吧。我很感谢母亲的体贴,所以也一直没有向母亲追问真相。」



「可、可、可以请你等一下吗?」



我终于找到机会可以确认从刚才就一直很好奇的事了。



「二十二年前你不是两岁吗?那掉进河里的女儿应该是美星小姐吧?因为那个女儿现在是二十四岁。」



在动画或是其他地方经常可以看到邪恶大头目分三段大笑的场景。如果写成文字的话就是「嘻嘻嘻」、「哈哈哈」、「哇哈哈哈」这样。



美星小姐的表情正是按照上述的情况,将内心的惊讶分成三段来表示。她先是愣了一下,露出严肃表情,接着呆滞地张开嘴巴,最后整张脸都写满了震惊。



「青、青山先生,你在开玩笑吗?你该不会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吧?」



「什么事啊?」



「我和美空是双胞胎喔。」



…………



………………



……………………唔呃!



「唔呃!唔呃唔呃唔呃!」我的喉咙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



「因、因为你们两人无论是外表或其他地方都完全不像嘛!」



「我们是异卵双胞胎啊……而且还是有人说我们很像喔,例如歌声。」



「我又没听过你唱歌!」



真是太难以置信了!因为美星小姐比我大一岁,所以我一直以为她妹妹美空最多跟我同年而已。再加上她总是毫不顾虑地用对待平辈的口气说话,虽然不是很习惯,我也跟着用同样的口气对待她。



搞什么,结果连美空也比我年长嘛。所以就算我毫不客气地对她使用敬语,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她应该不喜欢我这样吧。



「咦?不过美空之前说过她是学生耶。」



「嗯,她现在在念研究所。」



所以才会担心她的学业啊,那确实不能放着不管。话说回来,虽然现在想这个已经太晚了,不过就算目前在放暑假,这么久没去学校露面真的没问题吗?



我顿时觉得一阵无力。仔细想想,她的确说过社团的学妹小她三届。如果美空现在是大学四年级,她那个才刚入学没多久的学妹根本不可能和在社团认识的人交往超过一年,更别说是和对方分手了。而且之前我说美空「年轻」的时候,美星小姐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一旦知道真相后,反而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出来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偏偏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啊?」



「因为青山先生没有问我嘛……而且你和美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说了狐狸是双胞胎还什么的,我一直以为那是从我们两人身上得到的提示。」



美星小姐露出为难的表情后,又不服气地噘着嘴反驳:



「还有,这种事情美空难道没有跟你说吗?你们是情侣耶。」



…………



唔呃!



「情、情侣?你说谁跟谁是情侣?」



「还能有谁,你刚才不是在车子里承认了吗?说自己不久前就和美空在一起了。」



「和美空『在一起』?那应该解释成和美空『一起行动』吧?」



我慌慌张张地纠正后,美星小姐的脸上便出现了两段式的惊讶表情。



「和美空一起行动……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关于「在一起」这个字的多样性,我记得在我和美星咖啡师刚认识的时候曾聊过这个话题。只是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字竟然会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关于这次的事情,美空确实拜托我帮忙。我说过了吧?她要我在美星小姐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时候,替她巧妙地掩饰。她好像无论如何都想在不依靠美星小姐的情况下找出亲生父亲。她说自己平常总是让姊姊照顾,这次想好好报答姊姊。」



所以我才会不惜编出美星小姐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也要帮美空持续隐瞒目的。深水来塔列兰的时候,因为我没看过他的长相,所以美星小姐揭穿他真面目时,我也大吃一惊,但足我猜他可能是无法按捺想见自己的女儿,也就是美星小姐一面的心情,才会来到店里,于是编出「以前曾看到他在Roc'k On咖啡店和美空聊天」的谎言,替他瞒混过去。



至于藻川先生说的「总觉得好像在哪看过那张脸」,也被我解释成因为过了二十几年,所以他早就忘了自己亲人的前夫的模样,但是听了美星小姐的话后,便想起当时的那场风波,觉得不太愉快,才会说出那句话。不过,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毫无瓜葛的话,或许我当时随口胡歌的「应该是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吧」还比较接近真相。



「不过,真没想到你会以为我们是情侣。我只是单纯协助她而已啦,虽然我觉得自己的立场有点像个叛徒就是了。」我夸张地苦笑着说道。美星小姐的圆脸则早就红得有如一颗熟透的番茄。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想说你们从第一次见面后就突然变得很亲密……」



「因为我以为她年纪比我小嘛。」



「而且感觉你们经常和对方联络。」



「因为她拜托我帮忙,而我要她一有任何进展就向我报告。」



「……是因为发生太多事了啦。」



美星小姐很难得地表现出把自己犯的错怪到别人身上的态度。



「小晶的信是在帮助姊妹的恋情。巴奈同学的拿铁拉花则让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放弃自己心里的感情。我从美空在休假日的时候偷偷摸摸地不如道在做什么,以及拥有两支手机等地方察觉到某个男性的存在,但是我认为美空以巡山参拜为由跑去见面的对象不一定是那个人。这些事情就像暗示一样,让我相信你们两人是情侣。我是被这些事害的。」



只要提到和恋爱有关的话题,美星小姐原本很聪明的头脑就可能朝完全不合逻辑的方向暴冲。总觉得她这种没办法靠自己的感情和亲身经验判断是非的情况,就像磁铁害精密机器无法发挥原本的功能一样。虽然我似乎还听到她趁乱说了非常大胆的话,不过我决定让那些话继续藏在混乱之中。



「难怪我觉得你最近的态度变得比以前更冷淡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我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美星小姐耸了耸肩笑道:



「看来我们都对彼此误会大了呢。」



「你希望那不是误会吗?」



我一鼓起勇气调侃她,她的脸就又变回番茄了。「这——」



就在这个时候……



「姊姊。」



我听到有如被风吹走的羽毛般虚弱的说话声,便转头看向病床。



美空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转动眼珠环顾四周后,便一脸畏惧地看着自己的姊姊。



「这里是……」



「早安,欢迎你回来。」



美星小姐温柔地微笑着说,美空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姊姊,对不起,我……」



「没事了,你很努力了喔。」



美星小姐轻轻地用手指抚摸妹妹的脸颊。



我并不知道美空白梦境醒来后看到怎样的世界。因为在她们两人说出下一句话前,我就走出了病房。虽然我在伸手关上后方的拉门时,彷佛听到位于门另一侧的说语声,但是在未经确认的情况下,我也无法多说什么。



我想我不应该去打扰她的后续梦境。



梦境的结局,还是只让她们两人去看就好。



4



老实说,我还有一个疑问。



那就是美空会不会早就清醒了,只是躺在床上假装熟睡,还把我们之间的对话从头到尾都听完了。因为一直处于熟睡状态,连自己获救了都不知道的她,应该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不清楚才对,竟然会一睁开眼睛就开口说「对不起」,实在非常奇怪。



我到现在还是无法向美空询问这件事。



她究竟明白了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