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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ge 02 名为奥莉维亚·海兰德的敌人(2 / 2)


两人边争论边把泡面盖子撕开一半,然后恭介吓呆了。一看,只穿一件湿透小袖的葵,正在把起司粉洒进还没倒热水的泡面碗里。



“……灾害紧急存粮里怎么会有起司?”



“你在说什么啊,发酵食品基本上都是紧急存粮吧。纳豆也好泡菜也好,就跟调味料一样不容易坏。哼嗯哼哼——稍微添加一点可是要看判断力的,就在这里让你感受一下少女情怀的美学意识吧。”



“但我还是觉得这里出现优格不太对吧!”



“什么啊,你没听过希腊优格么,真是落伍呐!”



“希腊优格又不是常温保存的东西!”



两人一边大声吵嘴,一边也不忘趁着等泡面时间抢夺各自的配菜。恭介这个男人虽然只要不是谷片就不挑剔,但既然身处战斗状态,就有必要有效率地取得必需营养素。讲得简单点,就是能吃的时候就要吃。



“嗯哦?你是会下厨的那种男子么?”



“并不擅长,不过现在的话应该做得来。反正即使没有特别知识,随便选择应该也都会变成奇迹般的组合。”



“?”



“就跟刚才的密码锁一样。也就是说现在,这里是在饮料吧随便拿果汁混合,调出来的都会是专利级成功作的世界。在随机选择的时候,只要全体当中有一个成功的可能就一定抽得中。当然,应该只限于不会与他人心思起冲突的范围。”



恭介一边说,手一边在东西上乱飘,“随便”抓起紧急存粮的蔬菜包。用热水把蔬菜泡开,再用平底锅随便炒炒,然后用太白粉水勾芡就完成了。跟小孩子帮忙做家事没两样,但光是这样就能把泡面变得像烩面。尽管肉类不足,不过恭介没碰那些罐头,可能是怕跟原本的浓重酱包相冲。



至于鸭子坐姿露出整条大腿的葵则是……



“哼嗯哼哼——”



“你拿即食米饭要做什么?难道要做拉面饭?”



“傻子,你忘了老身的碗里已经被起司粉弄得一团糟么?”



“竟然自己说一团糟!”



“然后只要把热水泡开的饭倒进去——锵锵锵锵——!摇身一变就成了炖饭!”



“少开玩笑了你这口味怪异的家伙,这样还要面干嘛啊!起司加汤加饭就完成了啊!”



话虽如此,既然现在是那种世界,这样应该也算一种成功。



世间道理实在是很深奥。



“唔嗯……色彩有点不足呐。对了,罐头里应该有可以用的。呼哈——有盐味烤鸡不是么,只要把这家伙扔进去,鸡肉成分也不缺了!”



恭介望着葵把不用开罐器、从拉环大幅变化而成的盖子啪一下掀开,这才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罐头都是酱料口味。看来自己太依赖圣经占卜式的随机性,而疏于观察整体情形了。由于说到泡面里的肉就只有那种是不是肉都不知道的常见配料,所以还真令他羡慕。



(……这是否表示抽不中自己脑中没有浮现的成功巧合?)



这时……



“……好痛!”



“?”



“呜呜呜——被可怕的陷阱伤到了——”



“不可以在报告里加油添醋,坦白讲是被罐头盖子割到手就好。”



葵的食指指尖冒出一小颗红色血珠,她两眼带泪了一会儿,忽然说:



“有了,小鬼,老身认为这时你应该帮忙舔舔消毒。”



“谁跟你认不认为啊,凭什么啊。”



“干嘛讲得这么排斥啊!缔结契约时都让老身舔过了,自己却不愿意含,真是的!真是过分!”



葵气呼呼地开始舔掉自己指尖上的血。



顺便一提,在讲这些蠢话的同时,时间仍然在流逝。在添加自创配菜时不是放上去就好,多少需要点时间让它入味。一旦错判时间就会做出泡胀的面条,所以需要格外当心。



“好吧,关于比安黛妲,单纯就分散敌人目标的意味来说,老身就同意你等她恢复的意见吧。但是奥莉维亚怎么办?老身是认为那个女娃一旦醒来,状况只会更复杂。那小丫头想必会为了逃离咱们身边而不停做出妨碍行为,况且被奥莉维亚打败的比安黛妲想必也不开心,恐怕会造成内忧外患的状况呐。”



“这点跟我第二个理由有所重叠。只要能向奥莉维亚问出情报,也许就能掌握Bridesmaid在褒美村布下的详细阵势。”



银发巫女板起了脸孔。



葵双臂抱胸,托起意外丰满的胸部说:



“……还真是乐观的想法,应该说你这样想,前提是要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去除女娃灵魂中根深蒂固的女王信仰才行吧?不是,以理想来说老身也希望如此,但现实来说嘛……”



“我知道。”



“不是单纯顺从或反抗的问题,假如她佯装改过向善,其实是拿假情报骗咱们,要背负这种风险玩心理战,可能反而会让状况更混乱呐。”



当然,受到“白之女王”影响的人会变质到多难应付,恭介早已痛切体会过了。



只是……



既定的时间到了,于是恭介一边拿掉碗盖上的小石头,一边说:



“不能拉拢奥莉维亚,我们就得靠自己查探Bridesmaid的布阵状况了。”



“唔。”



“虽然已经确定目的地是山顶的游览船,但是视Bridesmaid的做法而定,之间的移动路线应该会有很大不同,不是吗?能否事前熟知时刻表,会带来很大的差异。”



“召唤师之战与既有军队的战争应该差很多吧。趁着此时敌方密集一处,不也可以单打独斗赚取‘连锁’,将敌人一网打尽?你不是‘自由势力’九百多级么?”



冥乃河葵把碗盖整个撕掉后,也不拿卫生筷,先弯腰让整个身子向前倾,把鼻子凑近冒着热气的泡面碗。



“呼哈——番茄与起司搭配起来感觉不错呐。老身可爱的鸡肉起司炖饭宝贝——☆”



“……你那碗已经不是拉面或任何东西了,看起来却超乎寻常地成功,反而教我害怕起来耶。”



“怎、怎么用那种野兽般的目光看老身啊……这么想吃到老身的自信之作,分你一口也不是不行。只有一口喔!好、好啦,张开嘴巴,啊——”



“……伤脑筋,明明知道规则是什么,信任度却就是不够……”



“好,想打架是吧,想来场真实的以拳交心是吧?”



冥乃河葵鼓起看起来很柔嫩的脸颊做做样子,眼神却显得很开心。



她一边大嚼自制的炖饭(口味的某种东西),一边说:



“还是跟人一起吃饭比较愉快。”



“……”



“莲华那家伙已经算不错了,有几代的人根本就放着老身好几年不管。这种餐点每次都要细细品味才行。”



话虽如此……



恭介一边食用正常改造成烩面的那碗东西,一边接着说:



“你说要反过来利用人数劣势靠‘连锁’步步破坏密集阵地,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假如Bridesmaid早已料到了呢?为了让‘连锁’中断,他们当然可能故意拉大人员之间的距离。又不是哪里的某个纯白,召唤师并没有那么无所不能或所向无敌。至少要向奥莉维亚问出对方有多了解城山恭介。就算要惹她生气,让她说溜嘴也行。”



现居其位的奥莉维亚、洗手不干的艾莎莉雅,以及最重要的“白之女王”本人。跟Bridesmaid扯上关系的人,有太多对恭介的了解都不是基于传说,而是本尊。当一个人连思考上的小习惯都被人掌握,并逐步整理成流程图时,在无法期待获得补给与增援的情况下,当一只无头苍蝇会很危险,也可能演变成敌人引诱自己白白浪费激发手榴弹的状况。这里既没有开旧道具店的绿娘蓝,也没有调香师艾莉·史莱德,最好当作不会有补给,慎重行事。



冥乃河葵原本让意外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活动人造肺脏,呼呼吹凉碗里食物。此时停止吹气。



只穿一件肩头大开的白色小袖、鸭子坐姿的巫女小姐直接抬起脸来,说:



“……看来只能交给你了。”



“谢谢。”



然而葵举起夹着粥状浓稠物体的卫生筷,直直地指着恭介的鼻尖,阖起一眼宣布:



“听好了,这是因为老身是懂得贤慧又不辞辛劳地尊重男士,愿意退居幕后的纯情弱女子才能决定得如此顺利,这件事实你可别忘了呐?真要说起来,你总是太宠奥莉维亚或是比安黛妲这些洋名字的人,现在像这样与你这小鬼缔结契约同舟共济的凭依体可是老身我,你要更深切体会到这件事实……”



“这样啊。”



“老身就是在说你的问题出在这种草率的待人态度啦——!”



6



用油灯有点怕会把衣服烤焦,但现在是这种世界。即使如此,只要肯花时间就能把巫女装束烤干。而意外的是不管多无聊,眼前只要摆着事情,她似乎就会全力以赴去做。或许该说是暴风雪中的山间小屋里,留下了看过的解谜杂志的那种奢侈吧。



“这样就行了。呼哈哈,怎么样,完全烤干了吧!”



“知道了,有那闲时间叉腿站着两手插腰的话,请你快把袴裙穿起来……”



恭介的鞋子与葵的长靴等等也用湖水洗过烤干,恭介或是(换好衣服的)葵按照一定时间在洞窟湖周围巡逻,但不曾有Bridesmaid的召唤师或仿生矽胞操兵闯进来。看来褒美村的地下结构不只是广大而复杂,恐怕也准备了很多“看似非常可疑,但其实空无一物”的诱骗用大空间或宝库。



既然敌人没有一直线攻进“真正重要的地点”,看来也不用担心莲华或彼岸等褒美村居民遭到敌人抓起来逼问出了情报。



“……不,现在是不管抽什么签都一定会中的环境,所以或许也没那么单纯。说不定是我们开始具有明确的目的意识,造成了巨大的功效。”



“嗯?”



冥乃河葵拥有软玉温香的妖媚肢体,却像个孩子般可爱地歪着头;恭介跟她一起度过一段没事做的时间后,问题的时刻到来了。



二十四小时经过。



到了落败者从惩罚中获得解放的时候。



“嗯……”



“……呜……哥哥?”



在经堂(?)之中,比安黛妲与奥莉维亚发出这种呻吟,开始在毛毯中不安分地扭动身子。不像之前那样重复机械性的动作,其中蕴藏着明确的人类意志。



然而……



“啧!敌人?”



“别这样,比安黛妲,事情已经结束了!”



“还有,我们为什么光溜溜的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啊,客人——?总不会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露给人看与被人偷窥的差别吧???”



“惨了竟然面带笑容用枪口对着我!而且我不懂什么叫做‘到现在’。话说回来,你对待她们的方式也太随便了吧冥乃河葵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居然就让她们裸体躺在那里!”



恭介必须与全裸披一条毛毯的少女们保持距离,但若是把现在的比安黛妲与奥莉维亚留在同个空间又可能发展成一场厮杀,因此恭介该采取的选择只有一个。



“葵交给你了这种事情让几个女生自己解决最好!”



“呜唉唉?你才是对待老身的方式太随便了……!”



恭介也不管弄乱装束,拿银发巫女代替自己扔进经堂(?)后成功逃到外面,然而屋里传来原因不明的破坏声,然后某种棒状的物体从左右对开式的门里飞出,接着一颗排球大小的圆形物体咚咚咚地滚了过来。



是净琉璃方式娇艳的纤柔手臂以及美艳的头颅。眼光一对上,这家伙说了:



“我——好——恨——啊——”



“呜哇啊超老派的!”



“……不好不好,关节可能失灵,变得容易松脱了。”



总之恭介捡起了手臂与首级,这时总算换好衣服的比安黛妲一边左右摇着尾巴装饰,一边正从经堂(?)里走到外头来。



“客人,请您解释一下。”



“那个……奥莉维亚还活着吧?”



“看您这个反应,我应该当成敌对状态已经解除了吗?”



恭介战战兢兢地穿过比安黛妲身边,窥探一下经堂(?)里面,发现奥莉维亚浑身僵硬地缩在角落里,(缺了脑袋,有一点支离破碎的)巫女小姐以身为盾伫立着。



“唉——完全被逮住了呢——”



绑着两条金发三股辫的小女孩似乎也不怎么难过,用手掌摸了摸学校泳装的单薄胸口部位确认穿着的感觉,将手插进白底花朵图案的围裹裙内后,似乎用指尖调整了一下泳装的臀部部分。她边短促地叹一口气边说:



“不过嘛,如果这也是‘白之女王’的旨意,那就没办法了呢——我想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所以我战败也是有着很大意义的,对吧!哥哥☆”



“……”



面对自然流露出的话语与笑容,恭介脸色不禁一沉。



根深柢固到这种地步。



对于头戴草帽的奥莉维亚而言,“白之女王”就跟“早安”“晚安”“我要开动了”或“我吃饱了”一样。跟纸钞或硬币上绘制的肖像没有任何不同。不是被人强迫接受什么特别且神圣的仪式,而是完全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正因为如此……)



恭介平静地思索着。



有利不利无关紧要,召唤师的战斗方式就是什么都反过来利用。



(……正因为这里不是东欧的F国,而是远在他乡的褒美村……)



好了,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恭介把两手拿着的首级塞给无头巫女后,将脱落的手臂交还给她,把她推到一旁,与静坐不动的奥莉维亚对上了目光。



“奥莉维亚,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哥哥竟然不是正面出击,而是趁人昏倒的时候出手耶。原来如此,哥哥是喜欢趁人睡着时恶作剧的那一类啊。可是好伤脑筋喔~不管再怎么变态,只要是哥哥做的事我就不怎么排斥呢。”



“维亚。”



恭介稍稍再加重一点语气,试着用了过去的称呼。



由于小巧肩膀抖动了一下,看来是生效了。虽然她仍旧把脸别到一边,但尾巴幻影却在左右猛摇。



(遇到这种时候,以前都是怎么做的……)



恭介一面想起当时的事,一面轻轻摸她的头,她这才终于把鼻尖转了过来。



小女孩一点都不怕花朵图案的围裹裙走光,抱膝坐着嘟起嘴唇,摆动着双脚的拇指说:



“如果是哥哥想跟‘白之女王’打架的事情,我不听喔,因为这都要怪哥哥不跟人家好!人家明明就全心全意接纳你,只要哥哥别闹别扭接受他,这个人或那个人或我或大家就都不用分开了啊!”



“……”



恭介维持着弯腰姿势,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比安黛妲站在经堂(?)门边靠着墙,急躁地提出了这句建言:



“已经没救了吧?”



“不,还早。”



一句无法理解很简单,但那样就没得好谈了。



恭介试着自行分析奥莉维亚·海兰德特殊的精神状态。



“……碎碎念,哥哥不肯听话,碎碎念……”



“当然,因为状况不同于以往了。”



“唉,也就是说问题出在不是白色学校泳装吗……出生于海洋国度的变态哥哥的坚持点实在有点难理解。不过维亚为了哥哥的将来,也得学习一下全国人民参与海水浴活动的国家穿什么泳装才行呢——”



可能是觉得没完没了,比安黛妲从旁插嘴了:



“好了啦——你就老实全部说出来啦。”



“不要!是说这个姊姊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人啊,哥哥!”



“你敢不听老师说的话?”



“咦,老师……嗯——那可能就没办法了……?”



拿将近两万发火箭炮齐射把一座村庄从地图上消灭掉,竟然还敢讲这种话。展现出儿童世界的法则是表示还有救,抑或是会从中发现心态扭曲之深?



恭介眼睛望向点缀小小胸脯的淡粉红蔷薇花饰。那是在女王的白色当中,加进恭介喜欢而常选购的衣服红色而成。



“我跟你说。”



她虽是“白之女王”的信奉者,却不是恭介的敌人。说穿了就是两边都帮,如果要比喻的话,没错……



(……就像为了保护自己的世界,设法调停夫妻吵架的小孩。)



想到这种比喻,恭介像忍受头痛般皱起了眉头。



就算是玩笑话也太没品了,然而对奥莉维亚而言却是真理。



换言之奥莉维亚是希望恭介与“白之女王”能在一起。所以视时间与场合而定,她会为了双方而与双方交战。目前她是寄身于女王那边,处于打击恭介的立场,但重视平衡感的奥莉维亚,很可能会因为天秤的倾斜方式而站到另一边。奥莉维亚不是认真要杀他,比较像是想纠正错误。



但也仅止于此了。



对于想把恭介与“白之女王”送作堆的奥莉维亚来说,其他事物恐怕全是杂音。特别是冥乃河葵或比安黛妲等女性阵容,看在奥莉维亚眼里也许等于恭介不顾家庭的原因,换句话说就是工作或外遇对象一般的存在,所以袭击褒美村时也毫不留情。



Bridesmaid。



纯白新娘的伴娘。这个小女孩如同体现了此种存在。



“奥莉维亚。”



“……什么事,哥哥?”



对着在房间墙角呕气地鼓起脸颊、用草帽搭配两条三股辫的小女孩,恭介把话讲明了。一字一句,慢慢让她消化吸收。



“抱歉,这件事,我办不到。”



“为什么?”



光这样讲她似乎就懂了。



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走?奥莉维亚就像被人问到这种问题的小孩,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在她的主观当中,折衷点似乎必须落在“更前面的位置”才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没有任何人拒绝,没有任何人起冲突,没有任何人因此困扰,为什么就只有哥哥你要跟人家疏远!只要哥哥愿意收起干戈,只要哥哥肯向女王让一步,这样就能让世界上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啊!”



“……”



对事情一无所知的话,看起来或许是如此。



或许会以为在“白之女王”展开的热烈求爱之下,只要恭介不要故意耍酷疏远女王,就能推翻对立关系。



只不过……



“这件事,我绝对办不到。”



“我说过了,这样不——构——成理由!‘白之女王’那么爱哥哥,绝不可能做坏事!这都怪哥哥不肯多看他一眼,所以女王才会闹脾气啊!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哥哥要自己把问题弄乱!你到底是不喜欢那么专情的‘白之女王’哪一点啦!”



“这是因为那个邪恶存在爱的是‘城山恭介’。”



“?”



奥莉维亚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她那小手没有去摸两条三股辫、装饰领子、粗锁链式的安全装置或包包状的锁具钥匙孔等等。连利用物品的触感安慰自己,逃避现实都办不到。



她把眼睛睁得圆滚滚地,第一次因为疑惑而偏着头;恭介定睛注视她的脸庞,再告诉她一遍:



“那已经不是我了,是个虚构的存在。那家伙受到自己捏造的‘城山恭介’的假象侵蚀,所以现在这个我去跟他在一起,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差异,这种关系很快就会破裂。他必定会判断这种恋情只是粗制滥造的假货。”



“……才不会……”



“现在这个我,是达不到女王捏造的‘城山恭介’那种水准的,奥莉维亚。不对,我想谁都达不到。我的能力也不足以满足他要求的规格,所以当然无法用爱情控制‘白之女王’。如今只剩下一个手段,就是杀了那家伙以阻止他,而且要做得彻底。”



“才没有那种事!哥哥讲的这些我一个都听不懂,哪有分什么那个城山恭介跟这个城山恭介!世界上只有一个哥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不懂!”



“对,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我也只有一条命。”



恭介很干脆地承认,并接续说道:



“但是‘白之女王’不明白这点。例如乍看之下他似乎对我相当执着,但事实上只要我死在这里,他立刻就会放弃。会知道至今的一切只是幻影,而改为追求另一个摸了也不会坏的东西。这样一来,就无法预测他的行动,看不见他执着的对象。所以趁着那家伙注意力还放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当然得亲手杀了他。不这样做的话,世界就真的会步向无可挽回的末路。”



“哥哥讲的话不合理……”



“大概吧,但事实如此。”



“我决定了!我要跟哥哥一起走。因为你这种说法绝对有问题,就算把周围障碍拿掉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已经很清楚了,除非哥哥发现自己的错误,否则你是没办法跟‘白之女王’在一起的!”



恭介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目前这样就好。



乍看之下像是平行线,但多亏于此,奥莉维亚已经确定不会到处乱晃,会随时待在恭介身边共同行动。没必要忽然就达到相互理解的结局,首先建立起能保持联系的状况比较重要。



“奥莉维亚,已经二十四小时以上都没人袭击我们,所以我认为应该可以放心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你一下:你身上有没有窃听器或发信器之类的东西?”



“……哥哥不是脱了我的衣服吗,你没检查过吗?”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不过也罢。体内呢?”



“你要把每个角落都检查一遍吗?你看,啊——”



完完全全就是小孩子闹脾气的态度,不管是小巧的舌头还是喉咙深处的悬雍垂都随便露给人看。面对抬头看着自己、在眼前张大嘴巴的奥莉维亚,恭介用类似使用金属探测器的动作,用智慧手机扫描过她正在发育的身体表面线条。



恭介一边看着少女缺乏防备的喉咙深处,一边如此说了:



“……好吧,这样就能知道没有泄漏出容易侦测的电波或红外线了。”



“那你满意了吧,哼。”



假如是以仿生矽胞制成,有可能像蚂蚁或蜜蜂用费洛蒙交流的方式传达讯息那样,在气味或化学物质当中加入信号,因此还不能算是万无一失,不过……



“可是伤脑筋耶,假如我现在被人偷袭而死,当然就没机会跟女王和好了,永远。”



“!我什么都没带,有的话早就全都告诉哥哥了!”



这就是奥莉维亚·海兰德的控制器。



恭介决定现在先相信她这句话。



无论根基是什么,奥莉维亚想必是不会说谎的。这个身穿学校泳装,用装饰领子、过短的裙子与花朵图案围裹裙等等盛装打扮的娇小少女,只要是妨碍城山恭介与“白之女王”凑成一对的存在,就算同样身为Bridesmaid恐怕也不会留情。她的女王信仰与过去的艾莎莉雅或“圣徒”有所不同,是更纯粹、透明、没有心机的,因此也就更深入骨髓。



“那么我们前往下个目的地吧。”



只简短地这么说,恭介就走出保管紧急物资的经堂(?)。穿过左右开启的门扉时,身穿女服务生制服的比安黛妲靠在墙边,对他低喃了一句话。



用的是只有同样体验过“女王的箱庭”那段过去的人才会用的说法。



“(……没必要对“三月兔”那件事如此耿耿于怀吧?)”



对于这句话,恭介头也不回地立刻回答。



声音低沉而冰冷。



“事实如此。”



7



一行人主要在冥乃河葵的带路下,从宽敞洞窟走进了复杂交错的通道。这条路上虽然也不规则地装有户外活动用的灯具等等,不过是以木材柱子支撑岩盘。或许因为暴露在四下飘散的湿气里,木材看起来软软烂烂的。有可能是用来让人远离神域的设计,不过……



(……糟糕,虽说本来人手开挖的区域就多,但照这样看来……)



“这附近也变了不少呐。”



“是吗?”



“老身因为是这种出身,所以洞窟周围成了老身游玩的地方,不过以前有腐朽至此么?才一阵子没来就变这样了,时间的流逝真是残酷呐。”



银发巫女语调有点寂寞地眯细着眼。



可能是复杂组合的木材骨架与不规则排列的灯具,让她联想到了祭典高台与成排灯笼,冥乃河葵嘟起嘴唇说道:



“结果祭典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老身下次外出不知得等到何时,而且很难有机会碰上那种节庆,本来如果可以,很想跟大伙儿一起到处逛逛,玩个痛快的说。”



“……”



“……好吧,反正老身知道自己并不是普通人。每个家伙本来都是小鼻涕虫,现在身心都长大成人,这么快就追过老身了。等下次有祭典让我出去,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真是,真是情何以堪呐。”



讲到这里,葵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不产生压力,是一有压力就立刻发泄。



大概是在贯彻这种人生态度吧,她刻意换了个话题:



“净琉璃方式乃是粗略估计也有五、六百年历史的技术体系,但正如其名所示,呈现出近乎大杂烩的样态。”



四周虽然处于不但潮湿还有粉尘飘舞的状况,不过完全人造物体似乎很能抵抗恶劣环境。她一面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水分,一面无防备地露出藏在宽大袖子里的腋下说着:



“如同净琉璃乃是结合多种戏剧、音乐与人偶等等而成,构成老身肉体的净琉璃方式也集聚了不分东西方世界的种种技术。其中包括了许多来自南洋或西方大陆的要素,因此整体来说或许比较接近洋玩意儿。”



“……总而言之你想说什么?”



“看到搁浅在山顶上的圣艾尔摩号保证吓你一跳。从魔像与何蒙库鲁兹、遮光器土偶与木俑,到圣母玛利亚像与千手观音像,连铁处女与柳条人等刑具都有。看到那个会彻底让人了解到:啊啊,日本人原来是这么贪心又好坏不分啊。”



“哎,我听听就算了。”



“真——的——会——吓——你——一——跳——啦——!”



不知怎么搞的,葵幼稚地又跳又叫(并且晃动着意外丰满的惯例的那个东西),然而奥莉维亚看着他们对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住恭介的腰当成自己的固定位置,嘟起了嘴唇。



“……噗——哥哥如果一直都能这样,就不用跟‘白之女王’吵架了的说。”



葵由于做为“秘密神体”被制作得与女王如出一辙,因此只看外表的话或许会这么觉得。然而实际上却有着天壤之别。



就在这个时候……



“!”



恭介与比安黛妲几乎于同一时间,从左右两方抓住走在前面的冥乃河葵的肩膀。



此处本来就是人手开挖的隧道,因此不像学校走廊那样建造成一直线。从许多地方蜿蜒蛇行的通道前方,传来了某种细小的声响。



银发巫女一脸不解地转向他们,恭介对她比了个几乎所有国家都能适用的手势:将食指贴在她的柔嫩唇瓣上。



而且两人说:



“(……脚步声有规律性,想必是Bridesmaid那边的人。要在这里解决吗?)”



“(……岩盘不安定,而且支柱也有所腐朽,大半都折断了。随便叫出被召物难保不会惨遭活埋。)”



“(……况且照Bridesmaid的作法来想,他们可能会为了女王而乐于自寻毁灭呢。)”



两人并非以言语交谈,而是用视线或指尖交换意见,因此无法重现细微语感,不过大致上就是像这样传达讯息。



必须想个办法。这附近通道虽然弯弯曲曲,但属于单行道,因此无法迂回走别条路。



紧接着……



“喂!有人在那里吗!”



背后传来一阵爆炸般的大嗓门,撞在恭介的背上。



是至今黏在身上的奥莉维亚·海兰德。她松开抱住恭介腰部的双手,一个人擅自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女服务生制服的恶魔以为她到这节骨眼上想打出背叛牌,正想发飙时,恭介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她。状况已经发生了,在伸手准备掏出口袋里激发手榴弹的同时,他们只能提高注意力,观察身穿学校泳装,用装饰领子、过短裙子与花朵图案围裹裙等等打扮自己的小女孩背影。



“这个声音是……?”



“您平安无事吗,海兰德小姐!”



(原来如此……)



听着通道另一头,目前还是死角的后方传出的声音,恭介思考着。



(……对方虽然失去了奥莉维亚的下落,但有可能还没获得她与我们共同行动的情报。)



“炮击以及其他一堆事情出了点问题,让我们走散了。你们没听说吗?”



“当然听说了,‘他’也在担心您呢。”



“我们这就过去您那边,并且为您准备热食与毛毯。”



“不用,我这样到处走动都没问题,所以不用担心我。不要夺走我对‘白之女王’的信仰心。”



奥莉维亚口气轻松地对那些人接着说道:



“先别说这个,我在半路上发现了与城山恭介相同的鞋印。藏在附近的食物包装很像在商店街看到的那些。你们去外面搜搜看,我猜那家伙应该在地表与地下之间频繁来回。”



听见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跑远,奥莉维亚轻吐了一下舌头。为了以防万一,她一直躲到声音完全听不见,同时又说:



“差不多就这样吧——反正我觉得为了让哥哥跟女王成为一对,在这里让Bridesmaid的人抓住似乎也不太好。”



奥莉维亚用自己的拳头轻敲一下小小胸脯的中央,闭起一眼解释道。



“怎么样!这样就明白了吧,现在的我不是哥哥的敌人☆”



“嗯……”恭介留心注意了一下周围。



看来不是作假唬人,阻挡去路的那些家伙是真的离开了。



确定了之后恭介才蹲下去,与她对上目光说了:



“头上挨一拳与打屁股,你选哪一个,奥莉维亚?”



“咦!”



“没问过别人意见就擅作主张,当然要挨打了!算了,不用劳烦客人动手,这种人小鬼大的屁屁就由我来打个通红……”



“喵,喵——!”



奥莉维亚用意外敏捷的身手东躲西窜,最后还是躲到了恭介背后,看来这成了她的固定位置。她缩起原本就够娇小的身子,两眼含泪。



是说……



“比安黛妲你也是,会不会追她追过头了?只要对方感到害怕并懂得反省,我是觉得可以算了。”



“原来如此啊——就是因为客人太宠她,所以才会养出这种人格啦。”



即使途中有过这种插曲,众人继续前进。



“嘿咻。”



不愧是古董品,葵发出满像老太太的吆喝声翻越凹凸地形,只见景观又全变了个样。原本是不规则安装着矿山用灯泡的隧道,现在四周全变成了白色水晶。晶体结构使得整个空间给人被巨大柱子纵横或斜向贯穿的印象,墙壁或天顶漫射着各种光芒,让人难以分辨远近或深浅。



黑发莲华似乎说过,神社卖的护身符会用到这里的水晶。



“穿过这里,离山顶就不远喽。之前告诉过你火山湖底裂开造成湖水干涸的事了吧?墙面沿着那道巨大裂痕嵌了梯子,可以一口气抄捷径。”



“原来如此。”



恭介在湿气变重的洞窟里先点点头,然后说:



“不过在那之前可能得先打一场了。”



四下响起以脚步声来说太尖锐的声音,可能因为这里整面都是水晶矿床吧。



一个人影出现,彷佛要阻挡他们的去路。



那是个与白色水晶极不搭调,用披在身上的白袍与黑色骑士服包覆全身的大汉。他戴着战机驾驶员般的附氧气罩头盔,脚边躺着带轮子的氧气筒。此人就是日前与奥莉维亚搭档,一击攻破比安黛妲破绽的那个剑术召唤师。



那人还没将手中超过身高的长刀拔出刀鞘,复仇恶魔已经先将银制鲜血印记的前端枪口对准了目标。



不是对准大汉,而是黏在恭介腰上的奥莉维亚后脑杓。



“比安黛妲。”



“我不同意,客人。既然奥莉维亚·海兰德有本事正确破坏被召物的核心人廓,从cost1开始交手等于是自杀行为。至少也要差到5,理想上来说如果在没差到10以上的状态碰上,那么根本不让对手使用召唤仪式才是最佳战术。”



“没关系。”



恭介即刻回答。



倒也不是因为重感情,而是……



“假如这点程度就能自称最强,我早就杀死女王了。”



“!”



发抖的不是比安黛妲,反而是奥莉维亚。



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才能受到否定,还是恭介说出要杀死“白之女王”。究竟是哪件事让小女生受到打击?



“奥莉维亚,你要回去那边吗?”



“哥哥……”



“随便你,反正我都会跨越障碍继续前进。”



恭介不去看泳装很快就重新吸饱水气、沉重地变色的小女孩。真要说的话,召唤师与凭依体的契约还在。一旦那个头盔男扔出激发手榴弹,奥莉维亚是抗拒不了的。



奥莉维亚的精密狙击战术能够无视cost差距,正确打穿核心的人廓。



(……只不过这种完全瞬杀的关键是:做为前提要有奥莉维亚·海兰德精准控制被召物的技术。)



恭介定睛注视着眼前的敌人,从背后抽出了仿生矽胞制的鲜血印记。



(换言之就跟视觉陷阱或眼睛错觉一样,只要骗过奥莉维亚的感觉器官,准星就会失准,瞬杀机制就此崩溃。当然被召物每过几秒就会变形,擅长的超音波、红外线等器官也会跟着变化,需要一一做对应,但不要紧,全都在我脑子里。)



“怎么了,Bridesmaid。”



他大胆无畏地笑着,发出宣言。



虽不知道来者是谁,但如果对手只会依靠奥莉维亚·海兰德的才能,那就到此为止了。



“你试试看啊,假如你有自信拿已经用过的战术炒冷饭就能打赢我的话。”



戴头盔的剑术召唤师仍旧阻挡着去路,暂且沉默了一会。



不对,只不过是因为表情遮住而不容易看出来罢了。



那家伙是在吃吃笑着。



‘果然……’



总算发出活生生的声音了。



然而只有城山恭介明白那个意思,全身肌肉紧绷了起来。



‘果然,果然,果然。单凭一国公主这点程度的天分,还不足以阻挡你啊……’



“你……该不会是……”



听到恭介称呼那人的语气,这次换比安黛妲皱眉了。



平常的话应该会更客套才对。少年会用这种语气称呼的人应该极其有限。必须要过度亲近,而且是憎恶的对象才可能这样称呼。



那么,那家伙是什么人?



讲到与比安黛妲同等或是更扭曲的人物,还剩下哪些候补?



然后奥莉维亚讲出了答案。



两条金发三股辫的小女孩仍然黏在恭介腰上,如此呼唤了搭档的名字:



“……S博士。”



‘正是小生我——S是城山(Shiroyama)的S,你们这些不成材的孩子们。’



8



过去……



十五个孩子从世界各地被召集到位于地下深处的秘密设施。居住在“箱庭”的孩子们都得到了新的名字,其中有一个共通点。



就是所有人都冠城山姓。



那么,这是为什么?



思维还来不及找出答案,状况先有了变化。“S博士”从白袍怀里掏出凤梨型的激发手榴弹,抢在他拔掉插销之前,城山恭介的鲜血印记撕裂了空气。



近似金属球棒的低吼带来的结果,完全不能称之为召唤仪式。



无可厚非。



他一击打在缺乏防备地黏在腰上的奥莉维亚脖颈后方,毫不留情地痛打了装饰领子后面露出的耀眼后颈。



“呃啊!”



不论召唤师与凭依体在灵魂上如何相连,一旦以物理手段将其打昏就没辙了。奥莉维亚有如坏掉的人偶般无力地倒向洞窟地面。S博士一边在头盔底下吃吃笑着,一边把玩手上失去目标的激发手榴弹。



‘你不是说随便她吗,不成材的东西?’



“我收回前言,臭家伙。”



铿!!!锵!!!



两者随口互呛的同时,早已展开了激烈冲突。恭介与S博士抛开其他所有事物,双方的鲜血印记变成纯粹的凶器纵横挥舞。攻击被剑术召唤师的长刀打落是意料中事,就连这点也组进战术之中,简直就像跳弹造成意想不到的幸运一击,恭介的鲜血印记不规则地弹起,尖锐犀利地撞向男子的脸孔。



‘好险。’



一阵硬物碎裂的声响爆发,白袍人的脖子往正后方弹开。



仅仅一发攻击就把军用规格的头盔当成蛋壳般敲碎,然而唤作S博士的男子毫不介意。他一面后退,一面用堪称优雅的动作从怀中掏出医用透明氧气面罩戴在嘴上,用穿过整件骑士服的管子,把全身勒紧得有如穿着战机驾驶服。



就好像以人工手段重现高压氧环境,自由操纵思考速度一样。



男子与其说正值中年,毋宁说已经初入老境。



然而即使看见他白发斑斑,却完全无法想像肉体上的衰退,一身全是机械性长期锻炼而成的运动员肌肉。



然而,即使对手作势后退,如果因此而松一口气就大错特错了。



违背了身体的动作,S博士的长刀依然保持着能将恭介脖子或胴体一刀两断的攻击距离。如同过去的比安黛妲,擅自幻想任何障碍都会立即遭到败北阴影所覆盖。



“啧!”



稍稍慢了一步的恭介直直举好鲜血印记进入防御态势,紧接着空气都还没发出斩裂声,橘色火花与冲击力道已先爆发开来。恭介没能完全抵消那股重量,眼见着就快失去平衡。



“客人!”



将女服务生制服的迷你裙一翻,比安黛妲前来助阵。



她不攻击前后左右上下行动难以预测的S博士,而是先瞄准躺在脚边的附轮子氧气筒射出狙击步枪子弹。金属筒的力量传导无论如何就是比当事人慢一步,毫无防备的筒身正中央开出一个通风口。岂料……



“比安黛妲,还没完!”



“!真是够了,怎么又来了啦!”



谁说氧气筒被打坏就结束了?



配合着破裂与爆发的时机,S博士冲上前来。被迫沦于被动的恭介,反而近似于为了掩护比安黛妲而失去行动自由的状态。



“看老身的。”



接着冥乃河葵用轻松过头的态度岔入两人之间。



S博士接好发胶罐大小的简易氧气瓶与氧气罩,理所当然似地将长刀拔出刀鞘,对准巫女毫无防备的纤细颈子横着挥去,然而……



“老身不会因为脑袋搬家就死掉喔。”



她反而自己动手。



简直就像以惯用手轻松摘掉帽子似的。冥乃河葵阖起一眼拆掉自己头颅的瞬间,银色流线的前端划过刚好空出来的空间。而且还不仅只如此,没咬到不必要地挺起胸脯使得一部分巫女装束隆起的(无头)葵,挥出的白刃飞到超出本人预期的距离之外,恶狠狠撞上水晶洞窟的墙壁。S博士再怎么厉害,似乎也无法抵抗人体构造带来的手腕痛楚。



‘哦,这可真是挺呛的……!’



“总不会说你不知道武士宅邸或忍者之家的走道为何都做得狭窄拥挤吧。真要说的话,武士刀可是老身我们的文化,别只是受点影响就得意起来了。”



还没等到瞬间性的痛楚与麻痹消散,恭介与比安黛妲已重新展开行动。眼看两名召唤师从无头的冥乃河葵左右两边冲出,S博士这才大幅退后,重新估量攻击距离。



时间的流逝方式变了。



从急到缓,但却是不知拉紧的弓何时会放箭的紧张之缓。



战机驾驶员般的附氧气罩全罩式头盔毁坏,露出了一张脸。恭介定睛注视暴露在外的白发男子容貌,吼道:



“爸,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啊,是啊!我在找废物找不到的“答案”啊,一直找到现在!’



早就觉得奇怪了。



城山恭介在来到“箱庭”前似乎已经熟娴于召唤仪式。他那宛若精密导引飞弹般达成预设目的的形态,究竟是在哪里被谁塑造出来的?



不对。



如同过去年幼的比安黛妲,是经历过用惨烈都不足以形容的经验而来到“箱庭”,那恭介究竟是从哪里来到“箱庭”的?



所有答案集结于此。



重新戴起医用透明氧气罩的S博士,大言不惭地如此说:



‘一九九九年七月是宏誓大愿的时刻,那时我看见了未来。“第三召唤仪式”的发现、与超越诸神之人的接触,以及纯白至极的光芒。一切希望都在那里啊。’



拔出刀刃就是挥砍,收入刀鞘就是殴打。



纵然召唤仪式遭人剥夺……不对,正因为遭人剥夺,S博士才更能大放光彩。



简直就像在说:我从一开始就最擅长单打独斗。



‘然而后来的停滞却惨不忍睹。我说啊,你也应该明白吧?我催生并重制了你,将你释放到世界之中,当成女王的导轨!然而你失败了!人类!一点进步都没有——!后来小生可是一直为了修正轨道而疲于奔命呐——是啊,就在现在这个瞬间也是!’



“从一开始……”



单纯就活过的岁月而论,比起区区一个S博士,人类最古老的净琉璃方式产物冥乃河葵必定活了更久。而既然被做成了毫无半点差异的塑像,虽说只有一部分,但先接触到女王的也必定是她。



然而银发巫女似乎忍不住要这样低喃。



重新装好头颅的她,一面用一只手撩开挂在肩头的头发,一面说:



“……从最早的一开始,此人就与一切事情有所关联么?追本溯源,是从人们发明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时就开始了!”



‘快点。’



保有与恭介截然不同的传说之人不知是不耐烦了,抑或是因喜悦而颤抖。



不论如何,他像是受到某种心情催促般,如此说了:



‘快让女王受你控制啊,这么一来世界就完满了,人类将会变得能够真正站上顶点。由你引导,我来体验。尽到双方的职责吧,为了这个目的,小生可以推你一把,帮忙把世界时钟的时针稍稍往前转一点也没关系喔?’



“你这云霄飞车狂……”



‘正是!正因为比谁都怕,所以我比谁都更渴求,比谁都更想确定安全,想在比谁都更近的位置体验他!是啊,是啊,这种背脊的阵阵冷颤就是一切!现在才来确认小生的人生态度又能怎样——?’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顾虑到恭介的意志。



归根结柢,这个男人只是为了预防自己遭到那个纯白破坏,所以把这个职责转给别人罢了。只不过是拿亲生儿子代替汽车保险杠,把坐在驾驶座上的自己不想承受的疼痛塞给别人而已。这家伙就是为了这种目的而“制作了”恭介。



没错,连对一只布偶的感情都没有,只是机械生产罢了。



只要看到恭介舍弃了光明人生的一切,藉此塞进了多少东西到身上,想到远超过一个人能乘载的质量,这种事谁都不难明白。



不是为了他人,也不是为了少女(Alice)。



只要想想为了自己勃然大怒的少年有多稀奇,就会明白了。



不为人知的残忍行径早已冲破量表。



“你说要推我一把,对吧?”



‘是啊。’



“你没想过在那之前,自己可能死在我手里吗?”



‘怎么可能。’



他吃吃笑着,肩膀小幅起伏个不停。



‘你总不会以为只不过是夺走奥莉维亚·海兰德,就能阻止小生的尝试吧?以为名为S博士的噩梦就这点程度?’



弹响手指的“啪”一声响起。



霎时间,肉眼看不见的明确变化发生了。那是只有从事召唤仪式之人才知道的变化。



(竟然自己终止了……与奥莉维亚的契约!)



“……”



‘有需要的话,你就扔出激发手榴弹吧。要不然就让那边那个不成材的……哦,你是“箱庭”的比安黛妲啊!就让连资料都不用加标签的两个废物一起拿被召物来打小生也行喔——?反正我是不可能在这里被打败的。’



“……这怎么……可能?”



比安黛妲的喉咙发出咕嘟一声。



使尽癫狂与蛮横行径,连全世界的空气都用狂乱骚动烧光的复仇恶魔,就快被S博士这个巨大压力吞没了。



“不管单打独斗的武术多出色,那也只是叫出被召物之前的优势。一旦叫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人类的血肉之躯只会一筹莫展地遭到虐杀。就算只是cost1的‘始祖系列’也不例外。”



‘小生也这么认为。如果按照你们那种停滞不前的规则走的话。’



对方表示赞同的同时,却并未失去从容的态度。



那家伙藏了一手,而且是一祭出就能颠覆一切的特大号最终王牌。



(难道是……)



头一个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那是恭介最不愿想起来的特级邪恶,但却总是随便就能联想到。



“难道你……!”



像要否定自己接受的答案,恭介从发胶喷雾大小的金属罐拔掉插销扔了出去。



然而没有爆炸。



甚至根本就没掉到水晶地面上。



“五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一回神才发现,另一只手从S博士的身旁伸了出来。照理来说绝不可能让第三者躲藏的开阔通道上,从大汉的背后,那东西像错觉图般轻而易举地出现了。



那是戴着白色长手套的纤纤玉手。



不是冥乃河葵。



这家伙不是塑像……!



“时间的流逝并不是永远不变的。就像在无限趋近光速的状况下,一瞬间会被扩大到几近无限一样。换句话说,本小姐手中的五秒就是永恒。”



一片接着一片。



恭介产生了某种鸡皮疙瘩爬满全身的感觉。



他知道。



谁都不想知道,但恭介知道这种感觉。



某种东西要现身了。



彷佛掀开一张卡片,某种东西从S博士的背后发出摩擦声探出头来。



到了这个地步,事实已经确定了。



“哈啰——哥哥大人,好久没见到我了吧☆”



比起恐惧,比起愤怒。



抢在这一切之前,无法舒缓的恶心感从身体中心爆发了。



“呜……恶!??”



恭介将身体弯成ㄑ字形,勉强将灼热感压抑在喉头,试着往后退。



然而危机感继续扩大。



“白之女王”现身了。



但恭介却看不到最高点。这已经是能想像到的最糟状况了,居然还能再往上攀升……!



喀。



喀,咯……



并非来自眼前的女王。



就像在水晶洞窟的墙壁或天顶之间回荡般,优雅闲适的脚步声逐渐将包括少年与纯白的现场所有人包围在内。可是会是谁?最大最糟的邪恶早就已经露脸,现在这个腐烂透顶的世界,还要卖关子让什么东西登场?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哥哥大人?”



“白之女王”嘻嘻笑着,轻松地捏烂了困在永恒牢笼里的激发手榴弹。



“有什么样的存在能抵销我这个个体所造成的压力,你如果还没想到答案,就太不应该了喔。”



想不到。



想不到答案。



因为恭介想不到有什么存在能超越“白之女王”。假如有东西能压过这个独一无二、让人懊恼地保持着绝对性地位的白色邪恶,谁都不用辛苦这么久了。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才会走到自创的阶段,怎么可能已经有这种东西在外头逛大街?



想到这里,恭介的动作当场僵住了。



独一无二。



“白之女王”没有第二个。



可是,真是如此吗?



“那么那么,公布本次的恐怖主题——”



“白之女王”笑吟吟的,态度轻松自在。



恭介活动颤抖的喉咙,彷佛痛苦呼吸般如此低语了:



“不……会吧……”



“是,怎么了吗,哥哥大人?”



“……难道是‘增殖’……”



“不是不是。”



恭介发现自己因为即刻遭到否定而松了一口气。虽然简直就像被监禁犯喂饲料一样屈辱,但事实就是事实,只能接受。



然而那家伙说了。



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喀咯。



在恐怖不安的脚步声淹没整面空间的状况下。



他在甜甜微笑中,露出特别长的虎牙……



“是‘感染’才对,当然是对人类啦☆”



就在下一刻。



完美到让那个“白之女王”两手捧着红通通的脸颊,带着水汪汪的眼眸与火热呼气,背脊一阵阵酥麻的地步。



城山恭介意识随着火花一同炸飞,发出了最大级的尖叫。



关于F国的机密文书02



这个彷佛落在东欧深山群岭之间的古老小国,留下了这么个口耳相传的故事。



名为F国的巨大屋顶,有两根柱子支撑着。



除了表面执行公务,挺立在民众面前的王室之外,据说另有一个血统,专门在暗地里支撑国祚。



表里不分贵贱优劣。



他们都为了F国的和平与安宁,平等背负着鞠躬尽瘁的使命。



当逆贼兴起,撕裂受到冰雪守护的美丽大地时,“白之女王”将躬行天罚。



这项职责虽由影子王室(Royal Shadow)担负,但换个说法就是除非F国面临国家危难,否则没有他们活跃的机会。或许正因为如此吧。他们即使继承了正统血脉却拒绝夸耀其名,可能是因为他们严以律己,不允许自己期望他人做出破坏安定的行为。



他们宁愿彻底做为影子,也要为了守护人民而战斗到底。



是一群只愿得到人民的笑容,连无形荣誉都拒绝接受的钢铁守卫。



他们不为人知地战斗,不为人知地捐躯,要追踪他们的足迹虽然难上加难,然而也有异闻传说指出,只要翻遍F国巨大皇家图书馆的最深角落,就能找到收藏有特别编纂纪录的书架。



只有一件事实可以确定,就是F国直至今日依然存在。



换言之,这证明了有一群人连绵不绝地在捍卫F国。



附带一提,关于现任君王,虽然只有少数,但留存有以下的纪录。



辛西尔莉亚·海兰德。



“政府组织”恩赏等级913,“以身许国的新娘(Noble Bride)”。



不过其恩赏等级由于中途数度重置,因此做为评估实力的数值来说不够准确。原因出自君王本人身为极其优秀的凭依体,并基于独特的完全实力制,从部属骑士团当中随时选出实力最为出色的男性做为召唤师搭档所致。



Facts







第三召唤仪式是人类与被召物之间缔结的契约,越是能显示出「人类」定义的人物越容易让被召物辨识,也就更容易从人类这边进行同步。







被召物的核心──人廓中收藏着凭依体的意识,只要破坏此处,即使cost差到5~10也能即刻击败对手。不过除了幸运一击之外,只有奥莉维亚级(超乎常规)的凭依体能办到。







鲜血印记式的召唤仪式一样是仪式,因此在失败时,术者们会遭受到可称为反作用力或副作用的伤害。冥乃河葵反过来利用这点,击退了奥莉维亚。







冥乃河葵打算运用靠近山顶的游览船设备筹措人造凭依体。







奥莉维亚将恭介与「白之女王」的对立视为夫妻吵架,为了促成两人和好,采取既是双方敌人也是帮手的处事态度。







转变为被召物的凭依体,会依靠每种被召物的感觉器官获得外界资讯。







S博士是城山恭介的亲生父亲,拿自己的孩子当成「白之女王」的导轨。经过「女王的箱庭」一事,他判断这项计划宣告失败。







S博士是一九九九年建构鲜血印记式的研究者之一,从一开始就企图篡夺「白之女王」。







这次的女王会「感染」。







目前褒美村全境有着一万四千九百零二名的「白之女王」。灾情持续扩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