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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 2)



隔天,我和羽贺那肩并肩坐在桌子前面。



羽贺那的装置就摆在我的电脑旁边,上面开着赛侯所写的那个程式。



我大略问了一下这程式到底怎么运作,才知道它好像能把从我说过所有会影响股价的因素都设为变数,进而从市场上挑出未来走向较好预测的个股……的样子。



虽然羽贺那说未来的股价预测值会依据常态分布而随时间变化什么的,撇开这点不谈的话,这程式基本上也就是藉由数学方法,来模仿并重现我平常的操作。



而我跟程式之间的差异,在于程式可以瞬间从所有股票里面抓出我可能感兴趣的那一类股票,然后根据内部的计算显示出未来股价。



股价这种东西总是不停涨涨跌跌,有个叫什么「波动率」的词就是指这个价格变化的幅度。虽然在整体行情变化剧烈的时候,个股价格的震荡也会很大;但实际上在大部分的日子里,股价来回震荡的程度其实都很接近。这个程式的功能正是藉由当天各种指数的状况来判断出波动率并代入公式中,分分秒秒借此对股价变化进行预测然后显示出来。



我将羽贺那的程式选出来的股票快速扫过一遍,然后打开感觉能拿来利用的股票页面。



其中有好几支股票看起来感觉都不错,让我觉得这程式到现阶段为止可说把我的判断标准模仿得很好。



「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嗯。」



羽贺那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打开虚拟市场页面后,各支股票的价格同时在我们眼前动了起来。



在羽贺那的程式选中的股票旁边,都显示出当日的股价震荡范围,让人觉得一切仿佛是已预定好的行事一般。虽说实际上股价还是会受到指数的变化,也就是每天的市场气氛所影响,但听说股价大约有七成左右的机率会落在程式计算的区段内。



即使我还是会看看其他股票,但基本上就以程式选出的股票为主来进行交易。



今天的市场气氛整体感觉有些乏力,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动作。程式似乎也反映了这状况,慢慢把预测的价格区段愈缩愈小。好像每几分钟就会重新算出一次结果的样子。



「怎么样了?」



羽贺那对我问道,但我只是耸耸肩,双眼没从股价上离开过。我看到价格一点一点慢慢走低,而市场上几乎没什么人买进。就我的直觉看来,现在的气氛并不适合出手。



「这边这个数字就是价格的下限吗?」



「对。这是我把数值做过调整后,负一个标准差的价格。」



「……」



虽然我听不太懂羽贺那在说什么,总之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但所谓的市场气氛,可是一种得屏气凝神盯着一大片的股票看、把所有能作为指引的指标全都塞进脑袋瓜里、再追逐让人眼花撩乱的整片数字,才终于能掌握到一鳞半爪。这种东西真的有办法靠数学来掌握吗?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我仍对这一点感到怀疑。



再怎么说,眼前这个程式竟然能在市场开始交易前,就仿佛将今天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看透,明明白白地显示出股价的上下限在哪。



顺道一提,我现在所关注的股票价格下限是732慕鲁,目前的价格则是738慕鲁。而这支股票今天的开盘价是745慕鲁,现在跌了正好1%。说起来1%的下跌其实跟流鼻水一样,虽然会让鼻子觉得有点痒,却可能和感冒完全没有关联。



但股票市场也就是如此,不存在什么确实可循的迹象,也因此难以捉摸。



我接着打开其他个股的页面,看看哪边有人沉不处气想要出手,或是哪支股票藏有玄机而出现猛烈的价格变化,想找台顺风车来搭。



我买进一支开始上涨的股票,然后在离涨到离顶点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卖出。在赚到钱后,我也不会再对那支股票之后的发展多看一眼。



虽然我知道坐在旁边的羽贺那会因此感到坐立难安,但毕竟还是不能把整个上午的时间都耗在那支股票上头。也不知道过了一小时还是一个半小时,我操作的其他股票纷纷累积了0.7%、0.5%左右的小获利。虽然称不上势如破竹,但从市场能量这么贫乏的今天来说,这成绩已经算好了。



不过在这途中,有两支股票都各亏了约0.2%,让我在心中暗自摇头。



但这时我耳边突然传来了「咚」的一声音效。



「阿晴!」



羽贺那喊了我的名字。我看她手指指着行动装置,便朝她的装置上看去。只见羽贺那的那个程式上面显示出来的数值正在闪烁。我也用自己的装置确认那支股票的股价,看到它确实跌到了接近下限值的734慕鲁。



「股票在下跌。」



「我知道啦。」



我凝视画面,但在显示交易量的地方看到的订单和卖单数字,并没有让我眼睛一亮。



该在这边买进吗?



老实说我有点却步。因为在这个情况下,除了羽贺那的程式以外我根本没有任何线索能参考。



「它的波动率明明很低,却还是跌到接近负一个标准差。」



「……」



我还是一样听不懂羽贺那在讲什么。



但羽贺那的态度非常认真。于是我选择相信她,试着买进股票。



既然程式说732慕鲁是价格下限,我就照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在733慕鲁的地方挂出买进的限价订单。这支股票的价格在735慕鲁上下拉锯了一阵子后,因为出现了稍微大笔一些的卖单,让股价一口气滑落到734、733这边。这时我的订单成交了,股价的跌势也暂时停下。



但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谁都会想要暂时先将这支股票脱手;对于玩融券的人来说,此刻更是理所当然要进行卖出的关头。



于是一大票卖单便很自然地倾巢而出。



挂在733慕鲁这边的订单全数被吞没,连732慕鲁的订单量也被消化了一半。



这可让我吓得连忙想行停损操作。毕竟现在退场的话死伤还不会太惨重。



但我的动作好像被羽贺那发觉了,于是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阻止我卖出。



「不行。」



「你搞啥啦!」



「这边这些应该都会被买走。应该都会被买走才对。」



羽贺那还是不放开我的手,这么说道。



为什么?根据在哪里?



我知道这程式毕竟是她开发的,所以她会希望预测神准也是人之常情。



但眼前的现实是残酷的。就是因为市场中的股价变化是如此任性,才会造就「股票不会认主人」这句股市格言。要是光靠祈祷就能让事情顺利,那像理沙这样的人早就变成大富翁了。



接着就连732慕鲁的订单也被消耗殆尽,价格掉到了731慕鲁。我的亏损额已经达到0.3%。有人说做投资最难的其实不是赚到钱,而是在赔钱的时候能多早割舍掉手上的股票。而一般人在遇到亏损时,也就会把股票丢着不管,想等到那支股票再度升值。



但这样做的结果,常常会让伤口愈来愈深,股票也不会再次涨回原来的价格。



我依照平时的习惯,心头浮起一阵要把损伤压在最小程度的冲动。想想传奇投资者的名言吧。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现在市场的气氛也糟透了,让人完全找不到该买进的理由。而股价在跌破731慕鲁后,会遇到730慕鲁,也就是10慕鲁单位的一面墙在等着。在那边会有一群想要逢低买进的人,认为这个数字很刚好而送出订单。



我该对此睹一把吗?



但在这种气氛中,这堵十位数的墙就算能发挥止跌效果,却也无法构成一个让价格再度上涨的理由。



即使如此,羽贺那依然笔直地盯着画面。



「会上涨的,应该是会上涨才对……」



又有人卖出股票,在731慕鲁这边的买进订单终于也快见底了。



「?」



但股价并没有再继续下跌。



因为市场中零零星星的出现一些订单,让股价的跌势停止。



卖出、买进、卖出、买进——这两股势力互相拮抗着,气氛也就这样改变了。



不会吧?



交易数字停了下来。



「涨上去吧。」



事情就发生在羽贺那轻声低喃的这一瞬间。



「什么——」



订单一口气涌了进来,把价格推上733慕鲁。卖出的人像是全部哽住喉咙似的没了动静,而买进的订单继续拥入。价格来到734慕鲁。这时卖单出现了,但相对之下只像条涓涓细流的卖出势力,在下一回合便全数蒸发。



735、736、735、736、737、738、739……



虽然卖出那方乱成一团,但我看得出他们想将卖单集中在740慕鲁的地方。



这样的话我能赚到将近1%。



要让这笔钱确定入袋的话,该行动的时机就是现在了。



我挥开羽贺那的手挂出卖单。而羽贺那这时也没有再来妨碍我了。



最后股票以739慕鲁成交,我得到了0.8%的利润。而股价一瞬间到达了740慕鲁,但又被沉重的卖压推回738慕鲁,然后就地再次形成拉锯。



我望着这样的价格变化,就像眼前看到一张利用视觉错觉的画似的,有点呆住了。



「……有赚钱吗?」



羽贺那没什么信心的对我问道。



「……多多少少……啦。」



「多多少少?」



她又再问了一次,我换了个说法:



「赚了0.8%。」



羽贺那好像在估量这数字到底算多还算少似的稍微皱起脸来,但心情看来不坏。她因为总之有赚钱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我依然十分不解。



她刚才判断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我望向羽贺那,而羽贺那也回看我。



「预言的自我实现。」



接着她说出这个词汇。



「啥?」



「就跟技术线图分析的原理一样。是我用各种图表来做计算时发现的。有很多人都用同一套方法在做交易。」



羽贺那一句一句的说着,笔直注视我的双眼。



在她那漆黑的双阵中,有着强烈的自信。



「价格波动的幅度非常一致,比使用乱数产生器出来的结果工整多了。这就是某些人事前做了整地工作的证据。」



「……整地工作?」



羽贺那皱起了眉来。



不过轻轻闭上了眼睛后,她开始对我解释:



「因为大家用的统计概念都同样是写在课本上的东西,所以每个人计算得出来的数字也几乎都一样。差别只有这些数字在每个人心中比重不同而已。既然如此,所有人就都会指着同一个地方,说统计上的价格下限就在这里。所以股票就会在732这里被买走。只要股票被买走,大家就都会知道自己的计算没有错,很有自信地去买进,然后股票就会涨。就连比较没自信的人,也会跟着他们买。你懂吗?」



虽然羽贺那问我懂不懂,但我的脑袋瓜现在好像快爆炸了。



不过,不知怎的我好像能明白她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都使用相同工具做出相同的预测……是这样吗?」



「对。」



「……」



羽贺那很干脆地这样回答,虽然我很叫说哪可能有这种事,但这时想起了曾一语道破股票交易本质的约翰•梅纳德•凯因斯说过的一句话。



股票投资就像选美。在进行投资时应该思考的,并不是自己觉得哪个人最美,而是该思考别人会觉得谁最美,而且一定要假定所有的参赛者都用这样的方式在思考。



羽贺那所实践的道理,就和凯因斯的这句箴言很接近。



虽然股价有一瞬间曾跌到比732慕鲁还低的地方,但这点小误差应该是可以忽略的吧。



毕竟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我们眼前这些数值可以藉由程式自动计算出来。



「可是我还是有些事情办不到。」



「……比如说咧?」



羽贺那看了看,再看了看装置画面。



或许是因为感到些许的不甘心,让她最后低下头说。



「我抓不到该卖出的时间点。就算知道价格变化的幅度,但我却看不出来股票在这边是会停止还是上涨,就算看到股价上涨也不知道它会涨到哪边……」



羽贺那视线朝上看我。



「换作是阿晴的话,应该就会知道吧?」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拍。



「靠着看气氛。」



「……别太小看气氛啊。」



「才没有。我只是讲出事实而已。」



羽贺那哼一声撇过头去,把视线拉回装置荧幕上。



我看着她的侧脸,稍微感受到一丝的亲近感。



「嗯,总之我们是拿下首胜了啦,但下次会这么顺利吗?」



「……这边有清单。」



羽贺那操作她的行动装置,马上让股票清单轻快地弹了出来。



我就成交量、财报、以及目前为止的价格变动来看,很俐落地选出三支股票。



我转头望向旁边的羽贺那,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荧幕上那三支股票的名字。



然后,她看向我说。



「去赚钱吧。」



此时的羽贺那简直就像是一位公主。



而且这位公主还冰雪聪明得吓人。



「我遵命就是啦。」



我则有如她的骑士,就这样朝战地出征。



在行动装置的画面上,所有数字都停了下来。



现在时间是下午五点。结果以令人目瞪口呆的胜利坐收。



交易成绩是十九赚二赔。而那两次的赔钱,都是在我选了不是由羽贺那的程式所指定的股票时赔的,所以程式选出的股票实际上是100%能赚钱。



而且今天利润也高达17%。虽说今天羽贺那也跟我一起进行交易,但我因为担心而不敢把资产全押下去,所以只赚了一百二十万慕鲁。要是使用融资全力去拼的话,搞不好可以赚到四百万慕鲁左右。



「这东西真的超猛耶。」



我看着在羽贺那的行动装置上有数字正在闪烁的程式,这么说道。



这时虚拟交易所已经关门,主办单位正依序将今天的交易资料上传到官方网站上。羽贺那的程式也同步下载着这些资料,并用这些资料重新进行计算。程式消化资料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只吃着饲料而渐渐长大的生物。



荧幕上的数字或增或减不断刷新。因为诸多的市场指数似乎都会影响数值计算,只要其中某一个值改变,整体计算结果也会跟着改变;当整体的结果一改变,个别的值也又会跟着改变……变化就像这样永无止尽。



这样的庞大运算只有电脑才能负荷,人类是绝对不可能胜任的。



「……成功了吗?」



羽贺那对我问道。



我在摸清楚这程式的使用方法之后便再次开工,频繁往来于近十支股票的页面间以确认价格,接着只要一听到「咚」的提示音效,我就用猛烈的气势杀进场进行交易。但我注意到羽贺那可能是身体不舒服,中途就没再继续看荧幕,但依然没从座位上离开。



她似乎对自己穷尽心力所打造出的程式表现在意得不得了。



接着在今天交易结束,她终于开口问了我这个问题。我看着她眉宇间透露的不安,几乎想要使坏骗她说「很可惜我们没有赚钱」。因为她平常总是目光刺人言行又放肆的关系,露出这种表情时当然更会让人想闹闹她。



但我还是压抑了这种幼稚的冲动,对她这么说。



「非常成功。」



变化就发生在个这瞬间。



羽贺那脸上的表情在刹那间就垮了下来。



「太好了……」



接着她露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笑容。



这个表情和她平常的扑克脸有着强烈对比,因而具有超群的破坏力。



我的防线就这样子被一举攻破了。



而且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竟然还看到羽贺那的眼角泛出泪光。



「呃,啊,笨……笨蛋,你别哭啦!」



我赶忙这样讲,结果却让羽贺那难得变得柔和的脸色瞬间又绷了起来。



「……我才没哭。」



这个谎也实在太好拆穿了。



因为羽贺那才说完没哭这两个字,就吸了吸鼻子。



但就算我指出这一点,她应该也绝对不会认帐吧。而且这种小事现在也怎样都无所谓了。



看到羽贺那脸上那安心的表情,就是会让我这样觉得。



羽贺那在我身旁吸着鼻子,然后用手指揩了揩眼角。虽然我很想叫她替我这个近在旁边,却得装作没看见的人着想,不过她这种爱面子的方式倒也算是可爱。



或许就像理沙说的,羽贺那的个性实际上并没有她平常的眼神那样凶恶吧。



我只好摇了摇头将视线转回画面上,就这样任时间流逝。



「……有哪边需要改善?」



但这时羽贺那很唐突地抛出这句话。



「嗄?」



「哪边需要改善。」



我想她应该不是为了圆刚刚说自己没哭的谎才这样讲的吧。



我看看羽贺那,再看看画面,回答她说。



「嗯……是……是有几次在评估价格变动幅度的时候感觉太不切实际了啦……另外就是程式选出来的股票很多都是不会赚的,虽然这边有经过我筛选才买所以也没啥问题啦,不过既然你问了需要改进的地方,那大概就是这些吧。」



虽然羽贺那在听我说话的时候还是吸着鼻子,但她的表情已然变得和平常一样了。



羽贺那接着看向程式画面,对我点了点头。



「不过真的是超猛的耶。」



我先是抬起上身,然后朝椅背上一瘫,边发出感叹边这么说。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竟然有人用这样的方法在拼胜负啊。」



羽贺那听着我说话,一直盯着我的脸猛看。



接着她再次看向了她的行动装置,喃喃说道。



「太好了。」



对于她这句发自内心的感想,我也由衷地感到同意。



在稍后吃晚餐时,羽贺那已经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了。



在理沙看到从她打工的中国餐馆打包回来,包有满满蔬菜的春卷快从羽贺那的筷子上掉下去时,她终于采取行动,轻轻收走了羽贺那手上的筷子。



这让羽贺那像小孩子闹脾气般抵抗了一下下,但她很快便阖上眼皮,随即沉沉睡去。



「真拿她没办法……」



虽然理沙嘴上这样唠叨,表情看起来却好像有些开心。



她勉强将羽贺那从椅子上扶起,接着一鼓作气地将她摇摇晃晃的身子用公主抱的方式抱了起来。



因为羽贺那的身材十分纤瘦,所以理沙能用双臂稳稳将她整个人抱在胸前。



虽说理沙抱着羽贺那走路的脚步有点摇晃,但最后总算成功将她抱进房去。



之后理沙又隔了好一阵子才从房里出来,我想她大概是帮羽贺那换上了睡衣吧。



「她这阵子都很晚才睡呢。」



「……是哦?」



「咦,你都没注意到吗?」



「没啊。我都一觉到天亮嘛。」



「这样啊……好好喔,我还满常睡到一半醒来的耶。」



「那是因为你缺乏运动吧。」



我的这句话让理沙一时语塞,视线稍微往下一瞄。



为了理沙的名誉,我只好装作没看到她注视的是身上哪个部位。



「果然是这样吗……运动呀……哎哟,重点不是这个啦。」



「嗄?」



「最后结果怎样了?」



「什么怎样?」



我津津有味的吃着刚刚从羽贺那筷子上掉下去的那根春卷。



「就羽贺那做的那个什么程式来着……」



「喔,结果非常成功啊。我想应该可以顺利拿下优胜吧?」



我边扒饭边回答理沙。因为羽贺那平常食量虽小却好像很爱吃中国菜的关系,所以几乎每道菜都是我们三人平分。既然羽贺那现在睡倒了,那剩下的份应该就归我了吧。



正当我这么想而伸手要夹烧卖时,手却被理沙拍了一下。



「你吃掉的话,她明天中午不就没得吃了吗?」



「……」



「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啦。所以呢?你说非常成功是真的吗?」



「可恶……真的,是真的啦。」



「哦,原来如此,所以羽贺那才会整个人放松下来啊。」



理沙转头往羽贺那的房间看,这样对我说。接着她又回过头来将自己的烧卖夹到我盘子里。



「我又没叫你把自己的份给我。」



「你真是贪吃又嘴硬呢……」



理沙叹了口气,耸耸肩这么说。



「不过……嗯,真的是太好了。」



「……」



理沙看来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放心的微笑,用陶匙搅拌着手中小碗里的汤。



但我总觉得她面露微笑的原因,好像跟程式顺利运作、成功赚到钱这两件事都无关。



我就这样叼着筷子,呆呆望着她的模样;而理沙这时也抬起头来对我说。



「叼着筷子很没规矩哦。」



「要你管。」



我毒舌的回嘴,并且把菜盛到小盘子里。



就在我大口猛吃调味恰到好处的菜肴时,发现理沙正带着微笑看我。虽然我很想装作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但直到我把盘子在桌子上放下为止,理沙都一直注视着我。



于是我把盘子搁到一旁,用力露出恶狠狠的眼光朝理沙一瞪。



「你是在干嘛啦。」



「嗯?」



然而理沙只是稍微一歪头,轻松就回避了我的问题。



她果然是个成熟的女人。



这让我既不甘心又自觉羞耻,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无法讨厌她,结果只好对自己感到火大。



「我是在想,原来真的连这种事都是会发生的呢。」



「……啊?」



「竟然会有这么棒的巧合。」



「……」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我大概懂理沙这句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不,也不能说是巧合呢。毕竟是阿晴为我们尽了一切努力,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呀。」



被理沙当面这样说,让我有种她在耍我的感觉。



所以我故意拿起碗喝了口汤,让她看不到我的嘴型。



「我才不是为了你们。」



「呵呵。」



理沙笑了笑,缓缓深吸一口气说。



「要是没有阿晴在的话,我们现在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理沙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她和羽贺那两个人,她并非只说羽贺那,也不是光想着自己。



如果我没出现,在这所教会中的她们两人现在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听理沙这么说让我不禁稍微想像了一下状况,却怎样都只能想像出她们凄惨的模样。



「哈哈,我们的想像应该相去不远吧。就我们两个女孩子相依为命的话,虽然不用顾虑什么是很好啦,但有些事情还是沉重得会让我们无法负荷呢。」



「你都几岁了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女孩子喔……」



我才小声吐完槽,就被表情仍然带笑的理沙瞪了。



「你的嘴巴真的很坏耶……不过呀,我本来是想说阿晴大概不爱听这种话所以才没开口,但我真的很感谢你喔。感谢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先不论下决心把书卖掉那件事,光凭我一人的话肯定没办法帮到羽贺那……」



对于理沙这样的告白,我找不到话语可以好好回应。



「……说是这样说,结果你这还不是开口了。」



「呵呵。语言真的是很奇妙呢。」



理沙开朗的这么说道。实际上我也明白她是顾虑我的感受,想缓和气氛才这么说的。



理沙原本的处境真的很危急。如果她是我讨厌的那种大人,那她应该会对我更加谄媚,又或是为了顾面子而坚决反对我的提案吧。



但理沙一下子就接受了我的意见,事后也没有拼命把感谢的情绪往我身上堆。



她应该明知自己在这样的状况中就像个没用的局外人,但当我和羽贺那在进行交易时,她还是几乎没有插嘴。



在我老家那边的作坊里,工作几乎都是团体作业,大家互助合作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我从前也好几次在那边亲眼见识这种帅气又成熟的处事方式。



我老家那里的人在受帮助时只会做最低限度的道谢,也不会去做多余的帮忙反而让对方觉得碍手碍脚。我在那边学到「静观别人做事才最难」的这个道理,也明白对于出手帮忙的人来说,这样反而比较自在。



理沙就是这种行事风格的绝佳范例。



但我同时晓得,当受帮助的一方听到对方开口要些回礼时,他们心中多少会感到好受点。尤其当自己真的很感谢对方的帮忙时,更是如此。



我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感到犹豫。



犹豫到了最后,我终于这样对理沙说道。



「不……不然你打算送点什么东西给偶哦?」



我本来想酷酷的说完这句话,结果却因为太紧张而咬到了舌头。



理沙或许是因为看我咬到舌头而吓了一跳,睁大双眼看着我。



「你愿意收吗?」



接着她便这样问我。



「我是看你好像不喜欢这样,才一直忍耐着没提的呢。」



理沙露出有点为难的笑容说道。



她有着一颗谦虚而自制的心。胸襟更开阔得甚至让人觉得有点不快。



我轻瞄理沙一眼,开口说。



「……比方说咧?」



「咦?唔嗯〜我想想喔……比方说请你吃顿好料的?」



「你哪有钱请客啊。」



「呜……料理是心意啦。不然阿晴你觉得呢?如果有什么我办得到的事,你就尽管对我开口吧。」



理沙挺起胸口这么说。衣服线条描绘出她那形状姣好的胸部,跟羽贺那完全不一样。此时有某个词不住在我脑中徘徊。明明只有短短几个字,但我却没有勇气将它说出口。



「啊。」



随后理沙「啊」了一声,用手捣住了自己的嘴巴。



「难不成你要说……想要跟我一起洗澡……之类的?」



「唔〜〜!谁……谁要啊,白痴啊你!」



我也知道自己现在涨红了脸,但因为心中毕竟多少有些邪念,所以不禁全力反驳她。



理沙原本还一脸从容的咯咯笑着,后来却用手托腮,好像有点开心地对我说。



「如果五年后阿晴长成了个好男人,我会考虑的。」



「到那时你已经是老太婆了吧!」



「……」



这种带着怒气的笑脸可是只有理沙才使得出来的绝活。



但理沙在稍后还是轻轻笑了出来。



「所以呢?你到底想要什么?」



就老实说来给姐姐听听吧。



坐在桌子对面的我,此刻切实地体会到自己实在幼稚得难以置信。



「……躺……」



「躺?」



「……躺……大……」



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好好把话讲完。



不过理沙听了之后表情却很吃惊,随后露出难以形容的满面笑容。



然后她很没规矩地维持着托腮的姿势夹了个烧卖吃,接着凝视长筷子的前端,然后把筷子不停转动,仿佛在想着:该给他躺吗〜?怎么办好呢〜?



她那惺惺作态的模样,让我几乎羞愤而死。



不过理沙最后还是轻轻点头,答应了我的要求。



「……你别跟羽贺那说。」



听到我这样说,理沙温柔的垂下了目光。



「我当然不会讲喽。毕竟男孩子没有秘密就活不下去了嘛。」



结果我连耳朵都让她帮我清了。



一想到她如果开价说付三万慕鲁就可以再躺一次的话,我很可能真的会付钱给她,实在太可怕了。



我们的竞赛表现从隔天开始有了大幅跃进。



虽然随着交易次数一多,羽贺那的程式偶尔也会失算,但遇上这种状况时我就会靠直觉来做掩护。虽然羽贺那不时会在那边嚷着什么不明确啦、靠不住啦,但所谓的气氛本来就是这样的东西,所以我也无可奈何。



总之随着程式的启用,让我花在挑选股票上的劳力得以大幅减轻,也就能把这部分的精神转到交易过程中。而且当股票的价格跌到了不错的地方时,程式会发出「咚」的提示音效,实在是个很棒的设计。如果问我说这程式最棒的地方在哪,可能就是这个吧。那个爆炸头赛侯曾说过,在这部分会显现出程式设计师的功力,如今我非常同意事情真的像他说的这么回事。



于是我就这样靠着程式支援,在每支股票的交易中都以0.5%至1%作为目标来获利,至多也只求个1.5%,很扎实的累积着财产。



原本的一千五百万慕鲁资金没过多久就超过了两千五百万慕鲁。羽贺那有办法盯着交易画面看的时间也渐渐变得比较长了,而我则是开始能在交易中保有几分余裕,能在交易中和羽贺那商量各种事情,甚至当场讨论要如何对程式进行改良。



说起来羽贺那对交易的热中程度也相当惊人,俨然是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时间都在思考着股票方面的事。



甚至她有次竟然反过来把自己正在思考的问题,对送货途中来找她问问题的克莉丝开口提出。



当然这让克莉丝一时无言以对,但由于她内向而认真的个性,最后还是老实把羽贺那的问题完整听完,然后两个人一起钻研起跟克莉丝要问的问题完全无关的什么统计方程式来。



在那之后,羽贺那只要脑中一冒出什么想法,马上就会一头栽进去而对其他杂事视若无睹;我已经好几次看到她洗澡洗到一半冲出来跑回房间里去。



她身上当然一丝不挂,连毛巾都没拿。



在事情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因为实在太过突然,在餐桌前操作装置的我和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读着什么书的理沙都完全僵在当场,只是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羽贺那的行动。



直到羽贺那冲进房间后,理沙才终于回过神来飞也似的朝她追去。



我看着理沙的背影走远,才像是台没油的机器人似的把头一垂,让视线落回装置画面上。



但羽贺那她纤细的身躯,却深深烙印在我的眼底。



她有着曲线般滑顺的体态,肌肤不只看起来很柔软,更有类似瓷器的温润光泽。那样子像极了我在水族馆看过的海豚,让我心中涌出一种奇妙的感动。



不过稍后在理沙把裹着床单的羽贺那押送回来时,我也没办法再放肆地对着她看了。理沙则是在把羽贺那推进浴室,关上浴室门后大大叹了口气,然后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时,理沙已经能不慌不忙的像例行公事一样把羽贺那拖回浴室;到了第四次发生时,羽贺那自己好像也终于懂得要在洗澡时把行动装置带进浴室里去了。



不过也说不定是理沙终于拗不过她,才准她带行动装置去洗澡的吧。听说原本理沙不准她带装置进浴室,是怕手湿湿的触碰电器会触电的样子。



总之我们就用这样的步调持续改良程式,我也渐渐理解了羽贺那做的这个程式的运作原理,并摸熟了这个程式送出的结果中,到底哪些部分可信、哪些不可信。



我好几次想着,所谓的「水到渠成」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像投资竞赛这种在虚拟空间上进行的交易,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几乎已经是等同于事先知道骰子会开出几点的赌局了。



因为事情的进展就是如此顺利,让我觉得自己向欲望屈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但仔细想想,我一开始就计划要这样运用羽贺那的能力啊。



虽说是在虚拟空间内进行操作,但既然获利顺利到这种程度,没理由不那么做。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认为该是时候该跳脱这个虚拟空间,将这个程式运用在现实中的交易上了。



开始在投资竞赛中进行交易后过了三周,我们两个都已经习惯了这项工作而能游刃有余时,我对羽贺那提出这个想法。



「咦……」



听我这么说完的羽贺那,露出一副好像压根没想过这种事的表情。



「你说你要用……我的……?」



「对。我要用你的程式来做现实中的交易。」



羽贺那茫然的看着我,接着将目光移回好像正在进行参数调整的程式操作画面上,然后又再次看向我。



「但是,这个程式是制作来给这场竞赛用的……」



「但换成现实市场的话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吧?」



羽贺那只是怯怯的看着我。她的表情茫茫,好像完全不了解我刚刚讲了什么。我看就算刚刚我用起了狗的语言跟她说话,也应该不至于会看到这种反应吧。



「但是……现实中……的……」



「你不试试看吗?之前你不也常常用以前的竞赛资料来做测试?」



「是这样没错。」



「这样的话,你就把现实的资料用同样方法跑跑看,要是顺利的话再实际拿来用就好了吧?」



这种想法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是羽贺那觉得会有什么技术上的困难吗?



「程式没办法做这种处理吗?」



「……不,并不是没办法……」



「那你就试试看嘛。」



纵使我这样说,羽贺那的反应却依然非常犹疑。她还别开视线,好像是不知道是为什么感到困惑。



「怎么了吗?」



当我这样问时,羽贺那吓一跳似的看向我。



随后她又再度垂下了目光。



「呃——你该不会是在烦恼赚到钱的话要怎么拆帐吧?」



虽然羽贺那好像是个没什么欲望的人,但既然话题都谈到了现实的交易,她可能多少也会对这方面的事感到在意吧?



我心里这样想着,便试着探了探她的口风。但羽贺那难得像是单纯感到困惑似的皱起眉头。



「不是因为……这样……」



「不然是怎样。既然事情都这么顺利了,根本没理由不把这程式用在现实当中啊。」



「……」



「……」



我盯着低下头去的羽贺那,突然有种自己在欺负她的感觉。



但我是真的完全想不透她到底在迟疑什么。



说了这么多后,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对她讲了,但也不能强硬地跟她开口讨程式来用。



正当我犹豫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仍然低着头的羽贺那这样开口:



「……现实中的交易……」



「嗄?」



羽贺那缓缓抬起头来。



「会用到……真的钱对吧?」



她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安。



「这个嘛……这是当然的吧?」



「……这样的话,我就不认为事情会这么顺利。」



说完这句话后,羽贺那才刚抬起的脸庞便又沉了下去。她的视线停在行动装置上,用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触碰行动装置的荧幕,修改程式中的数值。



我就这样望着羽贺那,心想她会不会是一时傻了。



因为我完完全全无法理解羽贺那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为什么啊?」



「我不认为会顺利。」



羽贺那斩钉截铁地这么说,但并没有抬起头来,目光仍然停留在行动装置上。



于是我再次开口问她。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要不然我们就先用些资料来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这个程式就是这样运作的吧?」



当我这句话一说完,羽贺那的手指也骤然停下,就好像她刚刚是在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输入电脑中。



她好像是想抬起头看我,动作却在中途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她再度用手指操作起行动装置。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实在让我有点发火,抓住她纤细的手指逼她面向我。



「你说清楚啦。我真的觉得你做的这程式很厉害耶,而且现在成果也出来了啊。这样还不懂得要把这个用来做现实交易的话,也太傻了吧?」



羽贺那只是默默想把手指从我手中抽回,不过凭她的力气毕竟不可能挣脱我的握力。虽然羽贺那也没用指甲刮我或咬我一口,但我接着还是慌忙将手抽了回来。



因为我看到她突然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你别哭啦。」



「我没有哭。」



羽贺那只干脆地讲了这四个字,然后便紧闭起嘴唇。



她像是想遮掩饰自己快哭出来的表情似的,再次用冷然的态度对我说。



「我不认为在现实中会顺利。」



她说的话还是跟刚才一样。而且没有讲理由,也没有其他任何解释。只是摆出一副仿佛她就是如此深信不疑的态度。



如果是不久前的我,大概会反射性地对她发火、开始大吼大叫然后跟她大吵起来吧。然而现在我已经多少对羽贺那有了一点理解。她热爱数学,但看着自己做的程式在虚拟空间的交易中明明获得那么好的成果,却还是毫无根据地深信这样的表现绝不可能延续到现实交易上。我看到了在她这样的行动中,藏着一股强烈到令人感到悲怆的自我防卫心理。



因为到目前为止从来就不曾顺利过,所以之后自然也不可能顺利的。我已经不想再抱持希望而受伤了——她完全就像是这样。



这时我想起户山大叔说过的话。



羽贺那就像一只尚未破壳而出的小鸡。



而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戳着困住羽贺那的那层蛋壳。



「在现实中或许没办法做到这样没错,但这也没关系。」



羽贺那以一种看不出情绪的眼神对着我望来。她那纯然漆黑的双眸,就像是两池沉淀着的墨色。



在市场中栖息着魔物,而且会让人葬身的陷阱也多不胜数。就算真的有人想出什么完美的理论,一定也没办法在股市中达到百战百胜吧。但如果我们真的怀有足以致胜的真理,那只要肯坚持到最后,应该必然会迎来获胜的一刻。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会努力把事情做好的。」



「……」



「再说就算真的亏钱,我也不会找你负责。但要是有赚到钱的话,我会把利润的两成左右分给你,这样如何?这种条件你基本上不会有任何损失吧?这就像那个什么啊……什么值是正的彩券一样吧。」



「期望值。」



羽贺那马上说出这个词,然后又沉默了一会。



而后,她抬起头来无助地看着我说。



「可是……」



羽贺那又是说了句「可是」。



她就像这样牢牢被封在蛋壳里面。



但我却透过那蛋壳的裂痕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好害怕。」



老实说我并不明白羽贺那心中有着怎样的恐惧阴影。这一定是因为我基本上属于日子过得相对幸福的那群吧。



至少我并没有经验过在环境严酷的地球上某个悲惨的国度中生长,被卖掉而流落到月面来,还非得在房间角落掩着头以泪洗面度日的这种遭遇。



所以我绝对不会说自己能体会羽贺那的心情。



但至少我明确知道自己想对她说的话是什么。



我注视着羽贺那的眼睛。



我就像要从那双眸子中找到自己的倒影似的凝视她的双眼,这么说:



「这件事情就连我也会怕啊,毕竟我可是把全部财产都赌上去了耶。你好歹也想想看要是自己的钱没了,会是什么感觉吧。」



每当我的资产减少百分之一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被削去了百分之一。



就像理沙将那些书视为身体一部分那样,我也将钱看作是构成我身体的成分。



羽贺那也回望我的眼睛,然后稍微抽噎似的吞了口口水。



接着她无力地垂下了睫毛,视线也在空中游走。



这让我不禁想出声对她大吼。



但羽贺那游移不定的视线却飘向了我的行动装置,然后她轻轻这么说:



「交易。」



「嗄?」



「已经开始了。」



她这句话让我的视线也转向装置画面。



其实我们已经事先从羽贺那的程式筛选出的清单中,选好今天要以哪支股票展开攻势了,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着急的事情。而且我也清楚要在市场开始活动后再过一会,等程式将结果重新计算好之后再进行突击,才会有比较好的战果。



因此我的目光一瞬间被画面拉走,随后马上转回羽贺那身上。



但羽贺那或许只是想要用短暂的一瞬间稍作喘息吧。



「我知道了。」



「嗯,嗄?你说什么?」



羽贺那在我还来不及将视线转回她身上时说出这句话,让我有点混乱。



而且她也没把这句话重复第二遍,就径自往自己的行动装置看去。



「……」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她平常那副完全不甩别人说什么的表情。



但我也说不清理由,就是觉得现在的她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



直到那天的奋战结束,我躺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才终于想到当时羽贺那看起来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的脸颊稍微染上了一抹微红。



时间还没到隔天,羽贺那就连络了赛侯,并让他弄出一套可以参照现实交易资料算出数字的程式来。我不知道这该说是羽贺那还是赛侯厉害,总之一切都相当不得了。



因为新写出来的这个程式,连在现实世界中也能战斗了。



虽然羽贺那的程式基本上就是复制我所做的事情,但程式可不像我的直觉,会因身体不适或月面下雨的关系而突然变钝。程式有办法每天孜孜不倦地翻找市场,而且一定能发掘出一些能长成摇钱树的幼苗。



我的任务也就是对那些幼苗灌溉施肥,等开花结果的时候进行收割。



我们在虚拟空间内的两千五百万慕鲁,在一周内又进一步成长到了三千两百万慕鲁。



同时我在现实中的资产,也从七万两千慕鲁变成了七万九千慕鲁。



现实资产增加的幅度之所以较小,是因为现实交易环境比虚拟空间中复杂,使程式的精确度下降,另外就是我在现实中不那么敢放手去玩的关系。



不过羽贺那的程式也还是提供了我一些脉络,只要循着这些脉络去摸索,我就有办法把藏宝箱给撬开。



来到教会前那片笼罩在我头上的阴霾,因为程式的帮助而烟消云散。



「所以我就说会顺利的嘛。」



在把程式用于现实市场的第一天交易结束后,我对羽贺那这么说。



羽贺那却像只被欺负的小猫似的,态度仍抱着怀疑。



其实我自己在当初刚离家出走开始做股票交易的时候,因为轻松就赚了一大笔钱的关系,也曾好几次怀疑自己会赚钱是否只是单纯偶然。但我的存款之后还是一直往上累积,才让我体会到要在这世上混得不错其实意外简单。



当然因为我前阵子也曾陷入低潮、裹足不前过,所以也明白当初那高得夸张的成功率,应该也仅止于那时候了吧。



不过羽贺那的程式基本上只是把我判断股票的基准加以数据化,比我强的地方实际上就只有能不断进行庞大计算,并得出正确结果而已。至于我所办不到的事情,这程式自然也不可能办到。



这就类似削掘月表的石灰岩盖房子的工人,借用机械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工作。那些代替工人工作的机械,虽然能进行更大规模的作业、工作速度也更快,却不可能像真正的工匠一样把一栋房子盖好。



到头来该说这叫相辅相成吗?我想其实只是看谁能最有效率地利用适合自己的工具罢了。



羽贺那有办法做出这样的程式来,却说自己没办法将它好好活用。



我则刚好跟她相反。



但我倒也知道羽贺那保守又多疑的态度,其实是因为其他因素造成的。



事情绝对不可能会顺利下去。就算真的顺利,也必然只是一时碰巧而已。要不是这样的话,这世上就不可能充斥着这么多不幸了……她就是这样想的。



因此第一天交易结束后,我为了对自己的成果依然难以置信的羽贺那,特地跑到商店街去,从提款机中领钱出来。我心想光把我今天获利的两成拿给羽贺那,应该就能发挥足够的演出效果了,所以就从当天赚的一千七百慕鲁里面领了三百四十慕鲁出来。



随后我对坐在客厅失神看着交易纪录的羽贺那递出三张一百慕鲁、两张二十慕鲁的钞票。我之所以不用电子汇款,而是塞给她实体纸钞,就是想要对她昭示我们现在赚到的钱并非虚拟空间中的数字。我就是想让羽贺那知道,她的数学能力绝对不只能解决纸上的问题;若将能力用于正确的地方,就有可能赚到真正的钱。



被我塞了五张皱巴巴的钞票后,羽贺那霎时像是被吓到似的一声也不吭。但她自然也完全明白我为什么要拿这三百四十慕鲁给她。



所以就算看着羽贺那迟迟不收下摊在桌上的钞票,我也不担心她会把这些钱塞回来给我。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看到本来画在纸上的食物突然变成真的,充满惊讶。



就连最后她缓缓将手伸向钞票时,也不是接过那些钱收下,而是好像要确认那些钱是不是真的存在似的,轻轻摸着那些钞票。



「这是……真的吗?」



之后羽贺那终于这样开口问我。她皱起眉头,像是勉强要去阅读很不清楚的文字似的直盯着我的脸。但我此刻对于她的多疑既不感到光火,也没有因此觉得惊讶。



我只是挺起胸膛,明确地对她点了点头。



「没错。我们今天赚到了一千七百慕鲁。而且这可不是在虚拟空间,而是在现实中赚到的啊。」



羽贺那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再次看往钞票。



那些皱巴巴的钞票被她一摸,就发出不干脆的「啪沙、啪沙」响声。



但即使如此,那些钞票还是确确实实就存在于我们眼前,而且只要使用这五张钞票,羽贺那也就能买到很多东西了。



虽然数学能解决很多课堂上的问题,但现金还能解决更多现实中的问题。



「你就拿去买点什么吧。」



「咦?」



「你之前教数学赚的那些钱全都交给理沙了吧?你自己难道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被我这么一问,羽贺那看起来心中好像真的没有谱。



只见她歪头开始思考,那模样纯真得像是个稚龄的小女孩。



我想起之前去和克莉丝打听羽贺那喜欢什么东西的时候,她也没给我什么像样的回答。



或许羽贺那真的对这类琐事完全没有兴趣吧。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羽贺那接着便这么说道。



哎,因为这答案算是早在预料之中,所以我不会感到讶异。



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



「但我想要把这笔钱用在某些地方。」



「喔?这不是很好吗。钱就是要拿来用才有意义嘛。」



羽贺那听到我这句话,还是轻轻歪过头去。她那深黑的眼中映出我的身影。接着她就从那五张钞票里面抽了三张出来,然后这样对我说道。



「这样利息就付清了。」



「……啊?」



「阿晴之前帮忙付的利息应该是三百慕鲁。这些刚好。」



羽贺那飒然将钞票递往我眼前。



「这样就付清了。」



她就这样把钞票给我,双眼直直盯着我看。



我当初的确是代替理沙付给户山大叔三百慕鲁的贷款利息。



实际上理沙到现在也还没把那笔钱还我,而且我倒也没打算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过这笔钱又有什么理由要让羽贺那来付呢?



毕竟羽贺那跟我一样只是寄住在这教会里的房客,和理沙之间也是素昧平生。而且我想理沙也不会希望由她来出这笔钱吧。我按常理进行思考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如此。



但面对像个孩子一样,纯真的将三张钞票拿给我的羽贺那,我却没有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到头来也只有让羽贺那付这笔钱,才能让她体认到自己的力量可以解决现实的问题。对羽贺那来说,她现在唯一在意的对象就只有理沙了吧,而这件事也就关系到她是不是真的能帮上理沙的忙。



既然如此,那我是否能在自己心中的帐簿上用这样的形式消掉这笔帐,到头来其实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之后就是羽贺那和理沙之间的问题了。



于是我从羽贺那手中收下三张皱巴巴的钞票。



「那这样理沙就没有欠我钱了。」



「嗯。」



我将钞票收进口袋-附带这么说。



「我想理沙她也会很高兴呗。」



「真……真的吗?」



羽贺那像是不疑有他的孩子,这样问我。



「大概啦。」



其实因为理沙这人在某些方面有特别的洁癖,所以可能未必会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就是了。



但我想就理沙的性格来说,应该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口而让羽贺那感到受伤吧。



我微微叹口气,换上愉快的表情向羽贺那说了谢谢。不过我心中其实已经计划好,之后要花点功夫把这笔钱转换一下形式,找个好时机再还回羽贺那手中。



我也因此没料到羽贺那在听到我说谢的瞬间,竟缩起了脖子,像是被人呵痒似的展颜而笑。



那是一张看起来真的很开心,毫无半分造作的笑脸。大概是因为她的笑容感觉有点笨拙,所以才会像是被人搔痒的那种笑法吧。这就跟如果平时不运动,身体就会无法随心所欲活动一样道理,毕竟笑也是要用到脸部肌肉的嘛。



但正是因为这份笨拙,才更让我认为羽贺那的笑容真的相当美好。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看到了羽贺那的微笑,也看过她感到安心而放松下来的表情。不过这两者也都只是羽贺那收敛起她那凶恶的眼神后,再往前进几个阶段的表现而已。但现在映在我眼前的,却是羽贺那她自己特意让五官动起来才展现出的笑容,而且那笑容真是可爱得没话说。让我好像一恍神就要伸出手去摸她的脸了。



于是我就看羽贺那缩起脖子笑着、慢慢吸进一口气后舒了出来。羽贺那吐气的动作,让她纤瘦的身子看起来又缩得比平常更娇小了点。原因可能类似激烈运动之后的脱力感吧。羽贺那



就这样将一抹浅笑留在嘴边,然后带着一副疲惫的神情,将脸转向桌子的方向。



「剩下的钱可以给我吗?」



「当然啊。这些可是你的钱耶。」



羽贺那对我微微点头,然后拿起那些发皱的钞票,老实的折整齐收起来。



「不过我们之后可是会赚大钱咧。钱会多到让你来不及这样一张一张去折喔。」



既然有了羽贺那的程式加上我的交易手腕,要说能有这种丰硕的成果,真的也不算是吹牛。



但羽贺那在听到我这句话后,却收起嘴边的笑意,回复为原本缺乏表情的脸,然后用像宇宙空间般寒冷的目光看向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认为事情会那么顺利。」



「你好烦耶,这才没有关系咧。我不是说了吗?这才不是有没有可能做到的问题——」



「而是我们必需要做到好才行。」



「呃……」



看到我因为台词被抢先说走而吓到愣住,羽贺那的眼角再度泛起微微的笑意。



「我的心脏现在怦怦跳得好快。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种感觉。」



羽贺那将她那纤细的手,按在被黑衣包住的胸口上。



因为她肤色白皙的关系,那双细小的手在黑色布料上,看起来竟好像微微散发着光晕。



羽贺那像感到胸口很闷似的轻轻垂下了眼,然后再缓缓抬起视线。



她那明明很凶恶的眼神,此刻却一点也不显得尖锐。



她的表情给人一种马上便会绽开笑容似的感觉,让我心中泛起一股近似恐怖的寒意。



但可惜的是,羽贺那自然是不会做出这种像是可爱女孩子会做的事。



她只是用依然缺乏情绪,但棱角已经磨消的表情,对我说了这句话。



「谢谢你。」



随后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翩然掉头看往自己的装置。



「……怎么?」



我整个人像个傻瓜一样愣在当场,只是忘我地对着羽贺那瞧,直到她稍后问我这句话时才回过神来。



既然我们如今在现实市场中都能够获利了,虚拟空间里的交易更是轻松得根本不用认真看盘,光照着程式的指示随便重复进行买进卖出,就能不断累积获利。



目前的榜首依旧是喉片先生,他已经让资金增加到有五千六百万慕鲁之多。而现在位居第二的家伙好像在这几天抓到了到刚好狂涨的几支股票,一下子从十名后的位置跳到现在的名次,成绩也有四千一百万慕鲁左右。



第三名到第五名的参赛者资金则都在三千至三千五百万慕鲁间,目前我们也是挤在这个集团里头。



因为现在第四名的人交易时间已经结束,所以我们的对手之中只剩第三名的人还在进行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