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前的月亮与破晓前的太阳(2 / 2)
「你们要成为更完美的女人喔,小七、小海,让我们明年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把球队交给你们。」
她像是表示言尽于此,甩著短发往出口走过去。但是,有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脖子。
我笑容满面地说:
「把场面搞得一团乱后再帅气离场,你以为我会轻易放你走吗?」
阳趾高气昂地开口:
「新球队都还没打出成绩来,现在就考虑退休不会太早了吗?明年这支球队会击败芦高,站上顶点。首先就请你担任我们单挑的评审。我想试一些打法,等我们比完后,再请你帮忙当掩护墙。另外我也想增加与小七搭配的方式,麻烦你了。」
喔,看来训练量比我原本想的还要重,不过无所谓。
惠学姊手脚并用挣扎著,哀号了起来。
「什么裁判嘛!什么掩护墙嘛!我可是学姊,而且还是队长!再说我已经换好衣服了!!」
「帮她脱,小海。」
「没问题,小七。」
「欸,不要说脱就脱掉我的衣服啦!?我、我等一下还要约会。」
「「骗人、骗人。」」
硬要说的话,我心想。
如果在遥远的未来,我真的堕入情网的那一天到来的话──
那个王子最好完全不像七濑悠月,而是个热血又笨拙,埋著头勇往直前,就像这位娇小的拍档一样的人就好了。
*
我们后来又练了快一个小时的球。
惠学姊、小七和我青海阳三个人在全力以赴之后,终于结束训练。
其他一年级的同学和学姊似乎无意奉陪,早就离开了。
迅速换好衣服的惠学姊和我先走出社办。
「惠学姊,要等悠月一起去吃饭吗?」
「我不要!如果和你们待在一起,说不定待会又要到东公园对决了。」
「……我没办法说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一脸严肃地回答后,彷佛听见灵魂出窍的噗咻声。
接著,惠学姊露出爽朗的笑容。
「真的很不错呢,小海和小七。」
「是吗?」
「我不曾有过能称为搭档的对象,所以很憧憬你们这样。当然现在的队友很棒,只是那种感觉不太一样,你懂吧?」
我懂,我心想。
和小七在同一队之后,我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我默默点头,惠学姊温柔的嗓音又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要一直维持下去。之后说不定会有让你们绝对无法退让的事物,出现必须真正比出个高下的场面。不过,你们不用想太多,只要保持在这一天的小海与小七,比到你们都能心服口服就好。」
「绝对无法退让的事物……」
话说在前头,我讨厌输的感觉,别说是篮球,我什么东西都不想让给小七。
不过,如果那是对她来说唯一的一轮月亮……
现在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
月亮似乎有与太阳交会的时候,我故作风雅地想著。
「哎,这只是我的直觉啦。」
惠学姊淘气地说完,说了句「我先走啰。」便挥著手离开了。
太难的事我也不想思考,我在体育馆前的小楼梯坐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下方微微泛起了粉紫色。
最近社团活动结束,走到外面的时候总是一片漆黑,因此这种感觉很新鲜。
单挑的结果?
当然是小阳获胜。
因为最近介意的少女烦恼(运动内衣问题)有机会获得解决,我今天卯足了全力,就像在面对正式比赛的决赛。
虽然说,我也知道那个理由很没面子。
毕竟要是没有一个契机还是藉口,准备好在被周遭的人察觉时可以用来解释的托辞,不就太难为情了吗?
在女生体育社团里面,彼此的内衣根本不是秘密,况且我有那种固定(运动内衣的)形象,如果忽然改变风格,肯定会有人问「怎么了?」。
说不定清楚我个性的悠月,是察觉到我比别人迟来很久的青春期烦恼,才提出那样的条件。
……不,不可能。
我们的比数相差不远,那家伙甚至肆无忌惮地投进好几颗三分球。万一我输了,回到家后,我肯定会心想「早知道就老实接受一开始的条件」后悔死!
果然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该退让。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悠月从社办走了出来。
一般会称这样的时间差为女子力吧,我这么一想,突然为因为刚才的对决一喜一忧的自己感到可悲。
「阳,回去路上要吃点什么吗?」
我们肩并肩走了起来,「咦?」悠月往前面的东门指了过去。
在那里的人是海人与……千岁。
我反射性想折回去,只是对方也注意到了我们,海人往我们挥著手。
「阳──!悠月──!」
……受不了,用不著喊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我和悠月互看一眼,往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海人又接著说:
「辛苦了,女篮那边刚结束吗?今天是自主练习吧。」
我将心慌意乱的情感转换为暧昧的笑容,回答他的问题。
「哎,球队的练习在一个小时前就结束了……」
「啊啊,是老样子啊。」
男篮常在同一个时间在同一座体育馆里面练球,他早就知道我和悠月经常比试。
「海人,什么是老样子?」
在一旁听见这话的千岁回问。
「阳和悠月常起冲突,在练球结束后用篮球单挑。」
千岁呵地在脸上露出惹人厌的笑容。
「哦?阳还看得出来,没想到七濑会这么做。」
七月的那一天,那场比赛。
同样身为运动员,他在我的心底点燃了火焰。我想更深入理解他,主动找机会积极和他搭话,不知不觉间他开始用「阳」来叫我。
老实说,那个时候我有点高兴。
那种心情说起来就像球迷从尊敬的球员那里,拿到了签名球的感觉?
而漫长的暑假过后,他不再是运动员了。
「哦哦?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悠月回答了他的话。
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矫情模式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我想说原来你也有这样的对象啊。」
「还有很多人想成为这样的对象呢。」
──你、你没有那样的对象吗?
「我想也是,有保障候补的自由吗?」
「是有帮帅哥留几个名额。」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那么千岁和海人你们在做什么?」
悠月和千岁又继续聊下去。
「啊啊,海人说好久没去卡拉OK了,和希也因为自主练习会提前结束社团活动,我们在等他过来。七濑、阳,你们要一起去吗?」
「嗯~偶尔这么青春──」
「──我不去。」
我一回过神,嘴巴已经擅自动了起来。
而且语气十分强硬。
因为我还是觉得很生气。
不管是千岁越过我的头顶和悠月聊得投合,还是我注意到悠月觉得千岁这个人还不错,或是千岁察觉到之后高明地划清界线,这些都错了。
──把那一天的你还来,我自私地这么想。
我知道,我明白,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没办法这么做。
我不是你的队友,不是你的搭档,不是你讲真心话的朋友,当然更不是你的女朋友。
如果我与你是上述其中一种关系,你会愿意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我吗?你会让我知道你内心的脆弱吗?你会在我面前哭泣吗?
什么卡拉OK嘛,别闹了。
用麦克风代替球棒的你,岂不是成了真正的讨人厌的嘻皮笑脸男吗?
「抱歉抱歉。」
悠月代替没有再开口的我说了起来。
「我记起来了,我和阳约好今天要去吃八号的限定餐。」
「拉面居然比和这种好男人在放学后约会更重要喔。」
千岁不知道是看气氛配合悠月的话,还是只是调侃,这句话又继续惹恼我。
现在的你根本称不上好男人。
「少年,等你成为可以和八号并列的男人后再过来吧。」
「这意思是要掌握福井县民的心吗?可真是个大难题。」
悠月拉著我的手,和他们两人道别,最后我稍微回过头。
此时的我无法伸出手,触及千岁轻浮笑容背后的情感。
*
「对不起,悠月。」
我说著,用脚尖踢飞回程路上的落叶。
唰、唰、啪嚓、啪嚓。
太阳般鲜红的枫叶受到人们一再践踏。
「用不著放在心上,反正我也是真的想吃八号。来,这个给你吃,让心情冷静点。」
她把莱姆糖塞到我胸前。
我打开瓶盖,把糖果倒进嘴里,一颗颗咬碎。
身旁的悠月无奈地耸耸肩。
怀念的甜味总算让我的头脑冷静下来。
「悠月,你对千岁满有好感的吧。」
「有是有,只是还比不上你。」
「我没有……」
「在男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激动,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男人……那个人可是千岁喔。」
「他就是男人吧。」
话是这么说的吗?我暗忖著。
我没有思考过他是男是女。
我觉得他很帅气,也差点要迷上他了。
不过,是以他一介球员的身分。
「就像芦高的东堂舞。」我说:「是我有一天要迎头赶上,超越的对象。」
小七这次大大叹了一口气。
「那就算得上是喜欢了吧。」
短暂的沉默蔓延开后,我们同时笑了出来。
这么说也有道理。
我的确是喜欢东堂舞,喜欢千岁朔,还有……
「谢谢你,小七。」
「不客气,小海。」
还没有从运动内衣毕业的小孩子,不懂太难的事情。
不过,如果有一天,让我想要献上全心全意的瞬间到来──
那个人最好完全不像我,而是个总是退后一步守望著大家,偶尔推动其他人前进,将自己的哀伤、痛苦与软弱全部藏在心里,总是露出冷静的笑容,就像这位凛然的搭档一样的人就好了。
高中一年级的秋天。
──我,青海阳还不知恋爱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