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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期(2 / 2)


说出这段话时,内海先生所展露的表情非常耀眼,既充满了知性的光辉、很有一种大人的气质,却又在某处蕴含着小孩子般的活力……看着这样的他,我胸口也开始传来了剧烈的鼓动。



或许我无法完全理解内海先生追求的东西。但从他的话语中,我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



而紧接着,内海先生便将我刚刚想到的事情说了出口。



「只要继续研究下去,那些被认为荒谬的事情也迟早会被科学所解释。今留小姐,你知道虚质科学吗?」



可不仅仅是知道。我抑制住内心的动摇,艰难地做出了一个点头的动作来回应。



「虚质科学甚至解明了曾经只能在SF世界里描写的平行世界。我也想做到类似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能和内海先生这么轻松地交流了。



内海先生他和我妈妈很像。



「……不好意思。我讲的内容好像有些太过复杂了」



注意到一言不发只是张着嘴巴的我,内海先生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他带着有些过意不去的笑容站了起来。



「是我单方面地讲太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诶……没、没那回事! 我还想、多听听内海先生讲的东西!」



我想都没想就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不希望自此告别后就再也不见。



「但是,你要骑车回丰野重町吧?回去的话得走上坡,比来的时候还要花时间。而且接下来的时间带车流量也会增加,我觉得还是趁现在回去比较好」



「可是……对了,内海先生你什么时候回大分?」



「预定后天回去」



「那明天,明天能再在这里见面吗!?」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心中的期望喊了出来。



我甚至都把自己吓了一跳。明明我不曾跟爸爸妈妈之外的人说过这种任性话,却还是对几乎初次见面的内海先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可我无论如何都想再多和内海先生说说话,想多和他一起待一阵子。



「……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今留小姐还是打算骑车来这里吗?」



「没事的! 我真的非常喜欢骑自行车。到这里的路程我还嫌不够远呢。我甚至还想着明天骑到竹田那里去呢。所以我很快就能来到这里」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



我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呢。连内海先生都有点被惊到了。搞砸了啊。要是被当成了奇怪的孩子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尽可能不再与我见面。不要,我不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



……最终,内海先生还是拭去了我的不安,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就……明天再在这里见面吧」



「好!」



有约定真好。我不禁这么想道。







「真是的……早知道是这种事我就不该来」



将玻璃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后,妈妈便用触摸屏又点了一杯。妈妈每当心情不好时,就会以这种方式喝酒。大人们管这种行为叫做「喝闷酒」。



「我管你什么地方财阀,落后时代也该有个度吧。别以为有钱和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啊。开什么玩笑。科学可不是你们的道具啊」



妈妈几乎不会抱怨工作到这种地步。看来这次的工作真的很令人不快。



整理了一下妈妈喝醉前说的话,大概是这么回事:这次的工作是这片地区的大人物强行定下来的,妈妈到了那个大人物的家里后,被大人物安排了一件很令人不愉快的工作。妈妈本想提出异议,但是当时还有政治家、研究所的赞助者等人在,所以在同事的说服下才勉勉强强压下了火气。



因为无法对抗金钱和权力带来的压力,现在的妈妈正在通过喝闷酒来诅咒自己的无力。



然而与心情不好的妈妈相反,坐在对面的爸爸喝着啤酒时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愉快。



「毕竟,你的研究所也和公司没什么两样。作为社会人士,总会遇上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没啦没啦? 我完全不会因为看到你那见不到几次的生闷气的样子而感到愉快的哦?」



「哼。好不体谅人的丈夫啊。栞,栞,你可千万别被这种男人拐走啊」



「你在说什么啊。哪还有我这么能干的丈夫。栞你也一定要找到一个像我一样的男人啊」



对此,我只能暧昧地笑笑。爸爸妈妈一起喝酒的时候,偶尔会变成这样。当然,这两个人也不是在认真地对我的未来提要求,只是一种开玩笑一般的交流。虽然我明白这一点,但面对这种状况,我至今仍未找到比暧昧地笑笑更好的应对方式。



总之,我决定先不谈内海先生的事情。我至今为止都不曾交到过男性朋友。要是突然告诉他们我和一个男大学生成了朋友,爸爸妈妈肯定会吓一跳。



完全不知道我这种私底下的小小关心的爸爸,一边吃着下酒菜一边对妈妈问道。



「话又说回来,他们要求的是什么工作啊?」



「唉……简单来说,就是让我找到遭遇神隐的小孩子」



我差点直接把刚倒进嘴里的果汁喷出去。



「神隐?」



「对。我也忘了是那个大人物的孩子还是亲戚,总之有个小孩子在三年前失踪了。所以他们让我找到这个孩子」



「怎么回事? 这不是警察的工作吗」



「我也这么说了。但警察那边好像完全是举手投降的感觉。这三年里他们用尽了各种手段,却还是没能得到一丁点线索。而这时候被选中接手此事的就是我们」



「这怎么还找上你们研究所了」



「据他们所说,这好像并非是一起单纯的失踪事件,而是一种名为鬼隐的超常现象。并且这种现象可能还和虚质有关」



又冒出了我知道的单词。鬼隐。难道说,这就是内海先生正在调查的事件?想到这里,我便侧耳倾听,对此事加深了关注。



「小孩子失踪了的确令人同情,我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上一把。但是,那帮家伙是不是把虚质科学当成魔法了啊。现在这种情况比起找我,更应该把灵能者或者超能力者叫来吧」



妈妈的这句话让我逐渐感到不安,于是我像白天询问内海先生那样提出了疑问,不过问题的内容完全相反。



「妈妈……你不相信鬼隐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这突然的提问,让妈妈放下了酒杯,并且转瞬间切换成了认真的表情。



「栞,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妈妈以工作模式的语气,说出了和内海先生一样的话。



「我们假设存在鬼隐这种现象,可是,现在的虚质科学并不是能用来解明这一现象的工具。鬼隐现象的本质是在某种原因的作用下,引起了小孩子消失不见的结果。小孩子消失是发生在物质界的现象。但虚质科学是一门研究发生在虚质界的现象的学问。并不适合用来解明物质消失的现象な」



「这就像想买鱼却去了蔬菜店」



爸爸做了一个简单易懂的比喻,妈妈对此点头赞同后继续说道。



「所以为了这个消失的孩子,要做的是以解决问题为目标选择更合适的手段。这个手段可能是灵视,也可能是心灵占卜。但至少,现在的虚质科学成果中,并不存在类似的手段。非常遗憾」



然后妈妈再度将红酒一饮而尽。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甘的神色。



我明白了。



妈妈之所以会那么不高兴,其真正的理由也许是因为自己根本帮不到那位消失的小孩子,她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恼火。



我也是同样。明明说了想要帮助有困难的人,但是当妈妈在我眼前真的陷入困境时,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令人感到十分不甘、十分无奈。



由于酒喝了太多,妈妈最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爸爸则是把手放在妈妈的头上,轻轻抚摸。



为了大家,也为了那个小孩子自己。



能尽早找到失踪的小孩子就好了。我发自内心地献上了祈祷。



3



第二天,中午。



「过去,以穗尾付町为中心的这片地域,存在着『八百万鬼』的思考方式」



我在和昨天同样的场所,聆听着内海先生的民俗史讲义。



今天是个阴天,还时不时有风吹过,比昨天要凉爽许多。我唯一惦念的便是极度的酷暑破坏了我们明天再见的约定,所幸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它来源于日本神道的『八百万神明』——即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寄宿着神明。而这片地域的人不将它们称为神,而是称为鬼。这里的鬼,指的不是头上长着角、穿着虎纹短裤手拿棍棒的……那种生物意义上的『鬼』。该怎么说呢,它更接近一种概念」



「概念?」



「对。某种事物的『那个』,向变得更加『那个』的方向发展的性质。换句话说,就是更加具有『那个』的性质的『那个』」



这是什么绕口令吗? 我不禁皱起眉头。



「老师,我没听懂」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举一些具体的例子吧。先从自然现象开始,比如说,我会把风变大了这种情况称为『风鬼凭依』,并把吹来的大风称为『鬼风』。至于物质方面,我会把坚硬的岩石称为『鬼岩』,岩石很硬的性质称为『岩鬼凭依』。这些都懂吗?」



「听得懂」



「那么我提一个问题。水流湍急的河流该叫什么?」



「唔……鬼河?」



「回答正确。看来你已经融会贯通了。还有一些其他的,比如持续的日照叫做日照鬼凭依,严重的疾病叫做鬼病」



原来如此,理解之后就能发现,这是很简单的法则。



「鬼也会凭依在人的感情上,当人的感情超越了某种界限,造成了一次极致的感情爆发时,我们称这是怒鬼凭依、哭鬼凭依,这种情况还有一种总的叫法,叫做『鬼火凭依』」



「鬼火凭依……」



「此外,人主动做某事的态度也会被鬼凭依。比如说,孕妇会被产鬼凭依,胎儿会被诞鬼凭依。奋斗者是奋斗鬼。怠惰者是怠惰鬼。清廉正直之心会被善鬼凭依,困于黑暗的邪恶之心则会被恶鬼凭依。这里的人总会像这样将一切事物和鬼联系起来」



我连连点头。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在被『懂鬼』凭依吗。话题说到这里,我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接下来会讲什么。



「那么提问。『鬼隐』到底是什么?」



根据刚才的讲义内容,答案其实非常简单。我自信满满地开口道。



「玩捉迷藏的小孩子,陷入了『隐鬼』凭依的状态」



「正确答案。被隐鬼凭依的小孩子,在捉迷藏中藏得更深了,因此没有人找得到他……这就是这个地方所说的『鬼隐』现象」



内海先生的讲义十分易于理解。声音也很柔和很温柔,我甚至一直想和他聊些无所谓的话题聊到天荒地老。但我知道,接下来的部分才是重点。



「好了,问题来了。从物理的角度来看,遭遇了鬼隐的小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解明这个」



「这种事情能弄清楚吗?」



听到我这直截了当的疑问,内海先生有些为难地歪了下脑袋。



「不好说啊……说实话,目前我没有掌握到丝毫线索。但日常生活中也存在一些特殊现象,这些现象会让人看不见本来存在于某处的东西,比如盲点、光的折射率、眩光现象等。我觉得也许存在这么一种现象:在某种作用下,我们会一时间无法看见某物,然后此物在此期间消失不见或者出现了其他什么情况,最终导致我们长期视认不到此物」



我回忆起爸爸以前给我表演过的魔术——先把硬币放进玻璃杯,然后往杯子里倒水,结果硬币看不见了。内海先生的意思,大概就是这种现象以更大的规模出现了。虽然我也不清楚这种猜测对不对就是了。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异向介质。它是一种持有负折射率的物质,可以让光线偏向与常规折射不同的方向。不过这种物质不会自然存在,所以我也不觉得会存在于这种地方……」



「内海先生是为了调查这个才来到这里的吧?那你打算怎么调查呢?」



「我本来想着先看看发生过鬼隐的现场,确认一下现场是否存在什么特殊的物质或构造……但我进不去里面呢……」



内海先生一脸遗憾地看向了建筑物。废弃病院的门今天依旧冷冰冰地闭锁着。



「鬼隐发生在这座医院里吗?」



「据说是这样。因此无论如何我都想进去看看,但又不能非法入侵」



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有人选择偷偷进入,但内海先生似乎并不会这么做。还是说这是因为我在他身边?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能妨碍到内海先生了。我不喜欢这样。但是……。



我想起了妈妈昨天说过的话。妈妈应该也是和内海先生一样来调查鬼隐事件的。而且还是直接受到了大人物的委托。



既然如此,妈妈她是不是有着进入这座医院的正规手段?



那是不是只要我请求一下, 就能一起被带进去呢……?



「对了……」



就在我想要和内海先生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一辆车靠近了医院的停车场。这辆又白又大的车子,我最近才刚刚见过。



「是住在附近的人么」



内海先生注视着这辆车说道。但不对。大概车里面的,不是这附近的人。



车子停在了医院正门处,然后驾驶席、副驾驶席、后座上都分别下来了一个人。而其中一位,正是我心中猜测到的人。



「内海先生,请稍微等我一会儿」



「诶?」



我跟内海先生说了一句之后,便跑向了车子那边。正在从后座上搬下各种器材的人注意到我之后抬起了头。我则对那个人挥了挥手。



「妈妈!」



妈妈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瞪大眼睛看着我这里。



「栞……? 你怎么在这种地方」



停在这里的车,就是接送妈妈的那辆车。一起乘车的其他两人我也见过。记得是妈妈研究所里的人。想来他们应该是为了工作而来的吧。



「我是骑车来这里玩的」



「哈~,年轻人真有活力啊」



「妈妈、妈妈,你们现在要进里面去吗?」



「对」



「可以让我们也一起进去吗?」



「我……们?」



妈妈不解似的歪了下头。于是我回过头,朝着亭子那里大声喊道。



「内海先生——!」



看到我在向他招手的内海先生有些困惑地向我这里走来。



「妈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这里认识的内海进矢先生。他正在调查鬼隐事件。妈妈,让我们也进去呗」



「调查鬼隐……?」



妈妈的有些警戒地审视着内海先生。糟了,刚才没想太多,但像这样突然把一个人介绍过来肯定会被觉得很可疑的。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在昨天好好事先说明一下。



虽然我在这边担心,但内海先生丝毫没有怯场,他站在妈妈面前一边展示手机上的某个画面一边开始自我介绍。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大分大学教育系二年级的内海进矢。昨天偶然间在这里碰上了栞小姐,还和其他小孩子们一起玩了一阵子」



他展示的似乎是自己的学生证。估计是察觉到了妈妈的怀疑于是主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提到和孩子们一起玩的事情,则可能是为了主张自己没做亏心事。总感觉有些对不起内海先生。要是我能做得更稳妥些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我女儿受你照顾了」



面对内海先生郑重的态度,妈妈的对应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然而内海先生好像还是有些紧张似的,他一脸正色地继续说道。



「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请问,您是佐藤弦子博士吗?」



内海先生突然准确叫出了妈妈的名字,这让我十分震惊。虽然我跟爸爸姓今留,但妈妈的姓是佐藤。听说妈妈因为结婚前一直以这个名字发表论文,所以就算结了婚也不想改姓。但是为什么内海先生会知道妈妈的名字呢?



「嗯,我是佐藤弦子」



「果然! 我拜读过几篇您写的论文。能与您见面我倍感光荣。证实平行世界的那一刻,我认为是世界改变的瞬间。我非常尊敬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握个手吗?」



「真夸张。不过谢谢你的称赞」



妈妈苦笑着伸出了手。内海先生则是十分高兴地回握。就好像见到艺人的粉丝一样。我到了现在,才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妈妈是一位闻名世界的科学家。



但是……妈妈有点狡猾啊。竟然和内海先生握上了手。



这两个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心情莫名有些郁闷的我,继续着他们的交谈。



「说起来,栞说你在调查鬼隐?」



「啊,是的。我的研究主题是民俗史中出现的超常现象,这片地域则是我的研究重点。因此,我来到了此地,希望能亲眼看到发生鬼隐事件的现场……没想到,她竟然是佐藤博士的女儿」



「你是想说你不是为了特意讨好我才接近栞的?」



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内海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我急忙为他辩护。



「才不是啦妈妈!我会来到这里完全就是个偶然,更何况是我主动找他搭话的!」



「哦?是栞主动的?」



妈妈十分意外地看向了我。可能是因为我过去基本不会积极地和异性产生关联吧。总感觉会产生些什么奇怪的误会,我的脸颊开始发烫。我不是那个打算。我真不是那个打算啊。



「不过该怎么处理好呢。这里姑且是此地的大人物所管理的建筑。我们因为是被直接委托的人所以得到了许可。不过实际上这里是不能让无关人员进入的……」



妈妈单手托着下巴,稍稍思考了一会儿。



「……算了。你跟我们进去吧」



「所长!? 这样很不妙吧!」



妈妈的同事慌张地劝道。果然这种行为会惹大人物生气啊。但是,妈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需要在意这个吗。说到底,本来就是那边提出的乱来要求,好歹让我有点通融的权力吧。而且说不定他比我还有用呢?」



妈妈瞄了一眼内海先生,但从她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内海先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显得诚惶诚恐。







把器材都搬下来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有人打开了医院的正门并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在。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住在这里,所以应该是为了今天这次调查而一早上就进去的人吧。



出来的人是一位女性,乌黑的长发盘成发髻,身穿和服、腰系围裙,一条长带束住和服的长袖,该怎么说呢……这种打扮给人的印象就好像是老字号旅馆里正在打扫的女招待一样。或许是这个缘故,我很难看出她的年龄。说她是二十来岁,看起来确实不差,说她年近四十,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怎么也不会把她误认为十多岁。当然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位相当漂亮的美女。



「让各位久等了。由于刚才里面在打扫,所以请原谅我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几位面前」



看起来刚才真的是在扫除的样子。这礼仪端正的态度更是让妈妈直爽地摆手表示不介意。



「不用在意这个。我是虚质科学研究所所长,佐藤弦子。也不知道今天能否帮上忙,总之请多指教」



「劳驾您了。我是负责管理这座医院的鬼灯莲」



鬼灯小姐深深鞠躬表示感谢。说到鬼灯(ほおずき)这个姓,这里正好叫穂尾付(ほおずき),二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在妈妈之后,她的两位同事也都完成了自我介绍,于是鬼灯小姐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向了我们。妈妈打算怎么说明呢?



「这位青年是我的私人助手。这孩子是我女儿。你们两个,快点自我介绍」



「啊……好、好的。我是大分大学教育系二年级的内海进矢」



「啊、呃……我叫佐藤栞」



要是用今留这个姓,感觉还得专门说明一下为什么和妈妈不一样,所以我就直接用了妈妈的姓。佐藤栞。意外地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妈妈一边拍着我的肩,一边向鬼灯小姐请示。



「为了教育晚辈我希望能让他们也跟着参观学习,可以吗?」



「这样啊,那没有问题」



令人意外的是,鬼灯小姐以温柔的微笑点头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哎呀,竟然这么简单就成了。我莫名有些不尽兴。



「那么,就让我们迅速展开调查吧」



「好的,请随我来。啊,让我来帮一把手吧」



载着器材的平板车共有三辆。鬼灯小姐朝其中一辆伸出了手,但被妈妈制止了。



「不必了。内海君,交给你了」



「好的」



妈妈理所当然似地对内海先生下达指示。我本以为助手只是个借口,不过现在看来真的是打算当助手来用。妈妈当时该不会抱着抓苦力的心思吧。姆。



「这些器材都很贵,注意别磕着了」



「明白」



内海先生老实地遵照着指示行动。想来这也是因为他十分尊敬妈妈吧。作为女儿,我对此感到很骄傲。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开始我的胸口处就一直有些不痛快。



在鬼灯小姐的引导下,我们来到了一个位于医院中庭的地方。这里有许多观叶植物和长椅,我想,在医院还没关门的时候,这个地方多半是患者们可以自由出入的休息处。但现在这里已经被很明显是后来加装的可伸缩式围栏严密围了起来,杜绝外人进入。



鬼灯小姐操作了一下控制板,解除了对围栏的固定。然后我们拉着把手拉开了围栏,并把器材搬入中庭。



中庭深处的角落里长满了灯笼草,它们红得鲜艳、还簇拥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祠堂。



「这里就是发生了鬼隐的场所」



鬼灯小姐指着祠堂说道。祠堂的正面是两扇对开门,似乎足够让一位小学生进入。他就是玩捉迷藏的时候躲进了祠堂,然后消失的吗。



妈妈想要走近祠堂仔细观察,却被鬼灯小姐伸手制止了。



「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接近那里」



「……那打开呢?」



「对不起。我被要求不能这么做」



「唉,说是让我调查这个祠堂……结果打开也不行,靠近也不行。说不定人现在就在里面哦?」



听到妈妈的这句话,我不禁想象了一下。鬼隐是在三年前发生的。如果三年前消失不见的小孩自那之后一直都在这座祠堂里的话……一股寒意传遍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鬼灯小姐好像也知道这是个强人所难的要求,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难受,但仍是一步没有退让。



「接近祠堂非常危险。有可能会被隐鬼凭依」



「隐鬼啊。但是,你们不是说它只会凭依在想要藏起来的意志上吗?那么只要不去想着隐藏不就行了?」



「您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们的看法并不一定代表了鬼的一切规律……」



「嗯……倒也是啊……」



妈妈和鬼灯小姐的交流让我感到很意外。妈妈并没有否定鬼的说法。也许这就是端正的科学态度。



「总之,先测量看看吧。开始准备」



「好」



在妈妈的指示下,她的同事们开始了行动。将器材启封,并安置在祠堂四周。到了这一步我们只会碍事。所以我就和内海先生一起退到了稍远的地方注视着他们的工作。



「……内海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啊……我觉得这个地方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果然,问题还是在那个祠堂上?」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是啊……」



就算再怎么请求估计都不会有用。从鬼灯小姐的反应来看,这是绝对不会退让的底线。可是这样一来的话……难道说,我没法继续帮上内海先生的忙了吗。难道说,就算想为那个消失不见的孩子做些什么,却还是只能无力地在一旁看着吗……。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诶?」



耳边传来的这句话,让我有些陷入了混乱。



刚刚,内海先生他……是不是说了和之前完全相同的内容?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又来了。就好像是电视剧被遥控器倒回了五秒前一样,内海先生又重复了同样的发言。



「内海先生……?」



「我的想法啊……我觉得这个地方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内海先生? 你怎么了!?」



「啊? 什么怎么了……?」



「你还问我……」



「我的想法啊……我觉得这个地方本身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内海先生……」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仔细一看,出问题的不仅仅是刚才的话。内海先生脸的角度、手的位置、眨眼的时机……各种各样的瞬间并没有连续在一起。仿佛有无数个内海先生存在于那里,并随机在我面前显现出其中一个一般。



「妈……妈妈……妈妈!」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恐惧,喊出了妈妈的名字。正仔细盯着器材的妈妈,听到了我的声音后看了过来。



「栞? 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我怕……这里、好诡异……!」



哪怕是我说出这句话的期间,内海先生的身形依旧在闪烁。



「今留小姐!? 你没事吗!?」



说出这句话的内海先生,在下一瞬间便消失了。可还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又在下一瞬间面朝祠堂站立。



「是的。可以的话我想打开祠堂门看看里面。但再怎么说这都不太行得通啊」



头晕目眩。世界在咕噜噜噜噜噜噜地旋转。鲜红的灯笼花闯入我的视野,最终这种颜色覆盖住了我眼前的一切景象。



「今留小姐!?」



然后,我就像在十字路口那时一样,再度失去了意识。



4



当我清醒过来,又是一处没见过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我扭了下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妈妈松了一口气似地微笑起来。



「醒过来了?」



「嗯」



「没事吗? 还有哪里疼吗?」



「没事」



既视感……这么说也不对。一周前发生过完全一样的事情。我又一次倒下然后被送到了医院啊。又给妈妈添麻烦了。



「这里是哪里?」



「丰野重町的医院。如果那个医院没关门的话倒是可以直接在那里看病」



说完,妈妈耸了耸肩。可是如果医院没封锁的话,可能我就不会倒在那里了吧。



「那妈妈的工作呢?」



「肯定是中止了。毕竟女儿最重要啊」



「……对不起。明明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没事没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喜欢的工作。不如说我倒要感谢栞给了我一个偷懒的理由」



妈妈使坏地笑了笑。这句话估计也是顾虑到我的心情才说的,但按妈妈的性格来看,其中可能有一半是真心的。



「不过这个工作也不能彻底不管,所以等爸爸来了我就该回去了。而且我同事还在那边呢」



「这样啊……」



我重新感受到我到底给多少人添了麻烦。明明我该为此反省才对,可是我的心里无论如何总会冒出那个人的面容。



「对了……内海先生他、怎么样了?」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就好像是在问一件无所谓的小事。我的声音应该没有显得太浮躁吧。



「内海君? 我也不太清楚。他原本也想跟到医院来,但也不能麻烦人家到那种地步所以我就拒绝了」



「哦……也是呢」



这也很合理。内海先生毕竟不是我的家人,而且昨天才刚刚见面……本质上算陌生人。所以会这样也没办法。



「内海君很担心你。回去的时候如果他还在的话,我就跟他说一声你没事了」



「……嗯。谢谢妈妈」



我咽下本来都到了嘴边的话,老实地点点头。这种情况下也没法说什么把我也带过去这种任性的话。我不想再给妈妈添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



「请进」



在得到妈妈的回应后,外面的人走了进来,果然是爸爸。



「栞,你没事了吗?」



「嗯。让你担心了,爸爸」



「其实问题也不大。医生说你身体没有异常」



「是吗。那太好了」



爸爸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妈妈旁边后,继续关心地问道。



「说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爸爸好像还没有听说事情的经过。该怎么解释呢。不过在我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妈妈揽下了这个任务。



「栞说对我的工作有点兴趣,所以我就带她去了现场。结果突然倒在了那里。我推测可能还是虚质不安定的原因」



「虚质吗……我不太了解虚质这方面,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我想应该没事,不过以防万一你还是多陪陪栞。很抱歉但我还是得回一趟现场」



「行。这边就交给我吧」



妈妈简单地把前因后果说完了。不过好像并没有提内海先生的打算。那这部分之后就由我来说吧。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栞,注意静养哦」



「嗯。路上小心」



妈妈挥了挥手,笑着走出了病房。虽然妈妈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但终究还是停下了重要的工作,所以估计得惹大人物生气了吧。再加上还必须得给这次工作善后,我实在是觉得对不起妈妈。



「栞,明天开始,如果想去哪里玩的话,就跟爸爸一起去吧?」



「……好的。对不起,爸爸」



「我没生气啦。主要是担心你」



「嗯……」



爸爸本来就对我一个人骑自行车出去玩感到担心。结果我还是任性地选择了一个人出行,最终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因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爸爸再担心了。虽然白白浪费了那么多自行车的租借时间,但我还是决定接下来的时间要老老实实地和爸爸一起过。而且,我真的很害怕自己什么时候又倒下了。



「栞,刚醒来渴不渴? 要不要我去买点什么」



「唔……那我要和橙汁。百分百的那种」



「好嘞。请稍等,我的小公主」



爸爸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回应,然后笑着走出病房。



当我一个人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内海先生的形象。



内海先生他怎么样了呢。怎么说都应该回去了吧。妈妈说他很担心我。让他费心了,对不起。不过也觉得有一点点开心



……不知道妈妈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联络方式。



至少也要再见一面,当面道谢、道歉、道别。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实际上想和他再定下新的约定。



要是就这样分别的话,可能这辈子就见不到面了。我讨厌这样。



我想和他定下明天的约定、回到大分后的约定、以及更加遥远的约定。我希望我能拥有更多同他畅谈的时间。



记得内海先生提到过,他是住在附近的旅店里的。于是我用手机查了下穗尾付町的旅店,发现那里只有一处民宿。内海先生说他预计是要在明天回去。那么说不定,他还在这里──







第二天,我瞒着爸爸偷偷给民宿打了个电话。



昨天妈妈回来的时候我问了一下,内海先生当时还在废弃医院里。只不过听说我没事后,便对妈妈道了歉后离开了。虽然我希望妈妈能留住他并打听到联络方式,但从妈妈的角度来看她自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不过这样一来我和内海先生的联系就要断掉了。所以我下定决心,直接给民宿打电话询问。



然而旅店自然不可能将旅客的个人信息告知给外人,因此到头来我根本没能和内海先生说上一句话,并就这样在几天后回到了大分。



但是回到家之后,我的心情又出乎意料地变得乐观起来。



不要紧。说到底,我和内海先生初次相遇的地方,是大分市内的公园。



内海先生多半是住在大分市内的。而且我还知道他是大分大学教育系的二年级学生。只要想见面应该就能见到面的。



哪怕没有约定也无所谓。



我相信我们迟早有一天能再会。说不定又是在某年夏天的某个公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