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插画界待了很长时间，接触这行的机会肯定比别人多，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这是我自己总结出的结论。可恶的幸存者偏差。」



「……」仁爱晃荡着腿，摸着左耳的耳环。虽然看不到被黑色口罩遮住的表情，但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想早点回家的心境。实不相瞒，我也想。



「仁爱，别发呆了，说些什么。」



「呜哇……你、你要干什么？」



桐纱偷偷取下了仁爱的口罩，露出了她白皙肌肤的童颜。



她气鼓鼓地鼓起脸颊。此番光景，再加上她「迟到惯犯」的属性，很有可能会被别人认为她是难以交流的不良少女，或者地雷系辣妹。



她的双眼天生朦胧。耳环配上黑色口罩，给人一种不良少女的感觉。



每个要素都有其存在的理由，毫无疑问这些都是仁爱个性的一部分——但是要从零开始交往的话，这身打扮确实是减分项。



「仁爱是很和蔼可亲的，你可以试试给她投喂吃的。」



我把话题的皮球踢给海濑。



「不要把我说成是狸猫那样的人……仁爱不是那么轻浮的女人。」



「唉、是吗……刚好我带了软糖，要吃吗？」



「唉，可以吗？」



喂，你不是说你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吗？



「而且……这种糖还是仁爱小时候经常吃的那种！」



「还有这种哟」海濑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上次给我的那种木星糖。海濑你到底囤了多少糖啊？



「呜哇，好厉害！木星糖，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话虽如此，软糖似乎对于放松仁爱的戒备心特别有效。仁爱现在，右手里握着五颜六色的小熊软糖，左手拿着木星糖，嘴里还吧唧吧唧吃着——被宠的简直无话可说。



「……这孩子真的没救了。」



桐纱抱着胳膊，用严肃的视线看着仁爱。



感觉，桐纱和仁爱又要开始争论了。



「你迟到的毛病还是没改，你看看你这样子，什么事都得让千景催着才会去做。跟你说了这么多了，怎么就改不了呢？」



仁爱在桐纱的训斥中不会选择沉默，但如果是别人就另当别论了。



「那是因为千景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不去管可怜的少女仁爱。」



仁爱一边吃着软糖，一边坚定地反驳着——姑且不论她的反驳是否一针见血，可怜，从你嘴里说出这个词总觉得怪怪的。



「真是厚颜无耻啊。你只不过是千景单方面的寄生虫罢了。」



「寄、寄生虫什么的……这不是寄生，这是共生。千景和仁爱相互扶持着生活着，就像兄妹那样……」



「那你就说明一下，有你在，千景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个，嗯、嗯……优点什么的可以吗？」



「没有吧，知道还不去改，你个笨蛋。」



「笨、笨蛋……？你居然说IQ200的仁爱是笨蛋？来决斗吧！」



「为什么你会想到用暴力来解决问题……」



对了，在桐姬以前的某个直播杂谈中，她好像说过她以前练过柔道……



我正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仁爱时，海濑突然戳了我一下。我微微低下头，海濑在我耳边说到。



「呐。桐姬老师，是不是很溺爱小天狼星酱？」



「确实是这样。阿宅特有的快语速，之前你也看到了吧？」



「是、是啊……那，才座同学呢？」



「如你所见，水火不容。」



「很奇怪吧？才座同学和小天狼星酱不是同一人么，一般来说关系不应该会变得更好吗？」



海濑冷冷地吐槽到。嘛，毕竟是第一次见，这么想也不奇怪。



「初次见面的时候，彼此间相处得还算融洽。但随着关系越来越亲密，桐纱一本正经的性格和仁爱自甘堕落的一面相互碰撞，于是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们性格完全不同，有合不来的地方很正常。」



「话是这么说……但是山城同学不是很很很喜欢小天狼星酱吗，为什么对才座同学就变成这样了？我不太理解。」



「啊啊。桐纱那家伙不是说过吗？VTuber不等同于她的中之人。荧幕里与现实中，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发生这种事也正常。」



「……」



海濑沉默不语，但是我能理解她的心境。这世上，妈妈与VTuber无论是在网络里还是在现实中，关系都很好。



「要说其他容易理解的理由的话，作为风纪委员的桐纱肯定无法原谅仁爱就住在我的隔壁。」



「住、住在你隔壁？在那个公寓里？隔壁的102室？唉……为什么？」



「那是因为，我住的公寓是仁爱爸爸负责管理的。于是，因为种种原因，就变成了这样。这个世界真小啊。」



「……山城同学也很辛苦呢。」



「为什么是桐纱？就仁爱的事情来说，不管怎么想，最辛苦的应该是我吧。」



「嗯哼~是的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感觉被逗了……可恶！



「对了，那个……海濑果澪同学，对吧。」



从软糖开始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仁爱居然找海濑搭话了。虽然不清楚她的心境变化是怎样的，但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海濑给了她糖果，所以心里就产生了亲近感——你是万圣节的小孩吗。



「嗯，你应该认识我吧。」



「是的。这所学校里成绩最好、最擅长运动、同时又是最漂亮的前辈。」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换种方式吗？」



「是这样的。」「你别替我回答。」



「那个，你是一位女演员的女儿吧？」



「…………哈？谁的？」



我太过于震惊，以至于直接插嘴到。



「所以，那个，令堂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汐见透子。」



桐纱窥视着我的脸，补充到。



「什么嘛，桐纱原来知道啊？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



「……仁爱的话，应该也知道令尊吧。」



不要无视我啊。



「嗯。那个……海濑同学是SEAREX队里海濑选手的女儿吧！」



「……嗯。算是吧。」



「前几天作为替补队员上场，打出了反败为胜的满垒全垒打！」



「是、是吗……我，对棒球没什么兴趣，所以不太清楚。」



SEAREX——根据地位于东京、以恐龙为标志物的棒球队。喜欢棒球的仁爱来到日本后，仍然和以前一样关注着棒球比赛……父亲是棒球选手，母亲是女演员？海濑的家庭也算是名门了啊。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海濑能掏出100万的巨款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为了顺利进入下一阶段，桐纱示意就此打住这个话题，毕竟这个话题也有点沉重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让仁爱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了。当然也有封口的意思。」



那我也该跟仁爱说明一下情况了。



「好了。该跟你坦白了，仁爱。我们正在筹划一个VTuber项目。她的名字叫雫凪澪，我是角色设计，桐纱是建模，中之人就是海濑。」



「哇……好豪华的阵容。」



或许因为自己就是VTuber的缘故，仁爱并没有表现出非常惊讶的样子，反而非常轻松。似乎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她要面对什么。



「然后呢，我要拜托你一件事……很简单的。澪酱作为VTuber出道的时候，在首次直播前，用你小天狼星酱的身份引流……像小天狼星酱这样高人气的VTuber，光转发一次，能吸引来的流量就非常可观了。」



我直截了当表达了我的诉求。



「……也不是不可以，那，仁爱能得到什么回报吗？」



「你之前说过的，要我找个能成为你朋友的人来——呐，海濑。」



海濑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很随便就被别人当作朋友的缘故吧。



「呐」我的手被抓住了，但是已经晚了。我接着说到。



「这里的海濑，还有雫凪澪，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如果你还想和我玩游戏的话，我也会的；如果小天狼星酱想要联动直播的话我也会安排的。所以无论是VTuber还是在现实生活中……」



「亚鸟君。你稍微过来一下好吗？」



「别、别这么用力」我还没说完，就被海濑拽走了。



她好像想和我单独谈谈。海濑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紧邻中庭的教学楼旁。



「那个，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不断地增加同伴呢？亚鸟君是少年漫画的主人公吗？吃了什么奇怪的果实吗？」



「抱歉没有事前告诉你，但是从结果看，这是对你有利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问题不是这个。」



是因为还没有把报告联络商谈的体系建立起来吗……



「你说的朋友，是真心的吗？」



「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我不了解才座同学……但是我感觉，朋友不应该是这种感觉。」



我沉默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朋友如果不是别人介绍来的，而是自己随便找的话，周围人也没有权力说三道四。如果选择孤独，那也是她的自由。



正是因为这么想，所以一开始我和桐纱的意见向左。



……但是。



尽管如此，我还是选择把话题继续下去，因为现在的我已经改变了想法。



「仁爱那家伙，入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到现在她还没有和别人来往过。她不善交流，又老是迟到，所以现在一个朋友也交不到。」



「……难道她有社交恐惧症？」



她没有感冒，也不咳嗽，却一直戴着口罩。在向海濑搭话前，她从不敢正眼看着海濑。海濑大概是从这些方面，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不近不远。」



正如指出的那样，仁爱不擅长和陌生人讲话，所以一直在极力避免。



这是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别人完全没有兴趣。



「我和海濑都是独行派对吧？想做的事情最优先。对于我来说就是画插画，对于海濑来说就是VTuber吧。为了优先做想做的事，哪怕孤身一人也无所谓了。」



我想起和扇谷她们的对话，断定到。



「……那又怎样？」



海濑一脸奇怪地问道，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低。



「仁爱不一样。她虽然怕生，但本质不坏，就是麻烦了点。你也看过小天狼星的直播了，在直播中她对观众就像朋友一样——但在现实生活中仁爱是做不到的。」



孤独和孤高是两回事。在学校里，仁爱就是前者。



但是，一回到家就不一样了。正因为家里还有我，还有桐纱、偶尔造访公寓的仁爱的爸爸和几个熟人，还有来看小天狼星酱直播的观众，所以她的内心才会很满足，所以会才满足于现状。



当然，这不是坏事。



但是。



满足于现状的弊端是，无法培养出克服困难的能力。怕生，讨厌麻烦，懒得去学校，只和关系融洽的朋友来往。只要仁爱不去改变，这种循环就会持续。



而且，世界也不会去等待一个人成熟。像这样，在学校里上学，即使不喜欢，但这就是人际交流的场所。今后走上社会，就必须和不感兴趣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好好相处。所以她必须比现在更努力一些，有些事情必须靠她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VTuber，也是现实。



……考虑到仁爱的未来，不能就这样安于现状。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亚鸟君要考虑这么多？对亚鸟君来说，才座同学才是最重要的吗？……我不明白。」



气氛好像不太对。



海濑是想让我说出心里话吗……



「我忘记说了，仁爱的爸爸拜托我照顾那家伙，作为交换就是让我的房租便宜点。背景就是这样。」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郁闷，会想为什么要接这种活。



「在推广澪酱的时候，很有必要利用一下小天狼星酱的名气，也就是说，我也在为了你的利益着想。这是事实。」



因为得失而变动的一面，确实存在。



但是，不仅仅是这样。



「只是……仁爱虽然比较懒，缺根心眼……但是她其实只是内向了一点，总之……」



「你是在担心她吗？所以想帮助她，是这样吗？」



「帮助什么的，没那么夸张。怎么说呢，那个……有私心吧，我自己。」



我用简单的话语概括到。我希望仁爱能快快乐乐地过着每一天，因为仁爱对我来说，不是外人。我太了解那家伙了，所以希望她能交到我和桐纱以外的朋友。即使不完美也没关系，只希望她能变成比现在更努力去克服不擅长的事情的人。



……总结下来，就是我的一厢情愿啊。



「如果你问我立场的话，那我无可奉告。」



最后的最后，我象征性地狡辩了几句。现在的我，特别好奇海濑的表情是怎样的。很吃惊？还是什么呢？啊啊，感觉说的有点多了……



「……要是早一点知道就好了。」



都不是。海濑闭着双眼，低着头，手指交叉，看起来像是在对某种茫然的的祈祷。



「这种事情，我去说也不管用。只要仁爱不从根本去改变，周围的人再怎么指指点点，总会到达极限的。」



海濑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看着我。



虽然眼睛不像嘴巴那么会说话，但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亚鸟君，真温柔啊。」



「哈？」



「才座同学也是这样，你不也是通过素描的机会给扇谷同学提过建议吗？……而且我也是。我自作主张把工作托付给你，你却把山城同学和才座同学都拉了进来，帮我到这一步。作为创作者，想要专注于自己的作品，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也太努力了。」



……虽然被直率地夸奖了，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害羞或者骄傲的意思。



温柔，吗？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感觉不适合。



因为……现在的我，只是把我的意志强加于仁爱。



——和过去的Atelier直播时做的事情没什么两样。



「那个」声音在见缝中穿行。



仁爱和桐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我和海濑这里。



「怎么了？」



「那个，刚才你先说的——我总觉得，被强迫做朋友的不对的。」



在我说之前，仁爱先开口了……果然还是不行吗。



「这样啊。抱歉，是我把玩笑当真了。」



「不、不是这样的。」



我还以为她会拒绝我，说今天的事情不要再说了。



「……果澪」



「唉？」



「……果澪」



仁爱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开始用昵称称呼海濑。她以前只对我用过昵称，对桐纱的称呼倒是很平常，很难得啊……



「那个……仁爱喜欢打游戏，看棒球比赛和星星，还有就是仁爱比较懒。」



「对哦，小天狼星酱的那个非公式网站上就是这么写的。」



「是的。另外，我讨厌为不喜欢的事情努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打游戏，就这样过一辈子。」



「真是个小懒猫。」



「所以……或许，与千景信赖的像果澪这样的人，不合适……但是……」



扭扭捏捏的，这是仁爱在组织语言。



「这样的人……你愿意，和她交朋友吗？」



「……什么嘛」



我不必说，桐纱大概也被感动到了。之前不管我们怎么说都不愿意和外人交流的仁爱，如今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虽然是我和桐纱撮合的，不能说完全是自己的意志，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接受了我们自作主张的试探。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但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仁爱能做出这种选择，我也很高兴——



「嗯。多多关照……那，才座同学。我也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仁爱答应后，海濑微微弯下腰，重心后移，看着仁爱的眼睛。



「……不能迟到哟。」



我和桐纱说过无数次的话，再一次，被海濑说了出来。



「要好好上学，要接触和各种各样的人。」



「嗯……嗯，那，我该怎么做……」



「没关系。才座同学的周围，有很多关心才座同学的人。即使有什么痛苦和不快的事，亚鸟君和山城同学也会支持你的。所以——」



从未听过的海濑的温柔的声音，融化于正午的天空之中。



「我希望才座同学也能重视自己。」



仁爱点点头。海濑见状，满意地「嗯」了一声。



刚才海濑说我很温柔……别开玩笑了。



真正为别人着想的人，不是你吗？对初次见面的人，一边接近她的心，一边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这幅光景让我不由得移开视线。



——因为这和过去的Atelier的行为完全相反。



「对了，果澪玩游戏吗？喜欢玩哪种游戏？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FPS之类的玩吗？」



「这……」



「和仁爱一起去买电脑吧！无论是VTuber还是FPS，都对电脑配置有要求吧？最便宜的都要20万日元左右……」



「……这个，能详细展开说说吗？」



就这样，海濑的VTuber制作小组，又多了一名新成员。



顺便一提。最后海濑决定买一台和小天狼星酱配置相同的游戏电脑。安利成功的仁爱，当然是喜笑颜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