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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第88节(2 / 2)


  严仲梗着脖子,一副有理的样子道:“我以前不夸是因为他们写得不好,不能昧着良心夸,但这个学生写得又没什么问题,我为什么不夸?”

  说着,他捋了捋山羊胡子,说:“第一篇文章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玄机其实不在文章本身,你们都没看出门道。”

  讲到此处,严仲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解释——

  “这学生在递卷子给我之前,显然打听过我的喜好,知道我欣赏踏实务实、针砭时事的文作。”

  “可是众所周知,先前的考试,考题偏重于诗文,以文采飞扬、用词考究的卷子为佳作。”

  “这个学生之所以要请先生帮忙评卷子,自然是想中第的。”

  “现在春闱改革的事情还少有人知道,考生们若以过去十年的思路作卷,自然会认为第一篇文章更符合考试要求,更容易得高名次。”

  “他实则是希望我评第一卷 ,但若只递第一篇文章给我,无疑又会被我骂一顿,会被我认为这又是一个只重考试技巧、文章虚有其表而无实质之辈。”

  “所以他才特意又写了这第二篇!为的是告诉我,我所想要的东西,他并非写不出来,我所想的事,他也想到了。只是他仍然需要应试,所以才将两篇文章一起给我,好让我打消偏见,从两个角度都给他意见。”

  同僚听得啧啧称奇:“原来如此,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巧思,让你这样的棒槌也对他称赞有加,实在有前途。”

  同僚又去看那学生的署名,眼前一亮,道:“萧寻初,还是那萧斩石之子!这感情好啊,将军之子,想来必是个主战派!若是将来进了朝堂,许会是我等助力!”

  严仲捋着胡子未言。

  实际上,他也有所意动。

  严仲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忽然十分理解那些将看重的太学生收作门生、甚至将女儿嫁给对方的同僚,原来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年轻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指导对方,为对方引路。

  他讨厌拉帮结派之行,以前也从未遇到看得上眼的太学生,可现在,他却忽然想,若只是建立师生关系,而不与对方一同做不正之举、勾结作恶,其实并不违背他的原则。

  ……或许,此生收一个真正的弟子,也不错吧?

  *

  数日后,谢知秋主动去找严仲先生,想要讨论她先前交给对方的两篇文章。

  她本是想要一些具体的建议,与先生探讨完就离开。

  谁知,她真正见了严仲之后,这严先生没有立即开口,反而用一种审视的视线,上上下下将她扫了一遍。

  随后,严先生肃道:“关于你的文章,要聊的事情有点多,在太学里说怕耽误正事。这样吧,我明日没有讲习,你到我家里来一趟,我们慢慢说说。”

  谢知秋听到这里,稍有愕然。

  太学的先生往往要与学生关系十分亲近,才会让学生到家中拜访,若到这个地步,师生关系往往也超越了一般的太学博士和太学生,更类似于师徒之情了。

  谢知秋之前之所以会选中严仲帮她评卷,一来是因为得到尽可能客观的评价,二来就是因为严仲甚少与太学生有密切的交流,是个独来独往、不喜欢太学中师生之间拉帮结派风气的人。

  据谢知秋所知,严仲之前也从未邀请过学生去他家。

  现在对方此举,稍微偏离了她的打算。

  但严先生已经相邀,而谢知秋也确实想知道自己的文章还有哪些可改进之处,心想凭严先生的性格,或许未必是招揽,就算真是招揽,她应该也有拒绝的余地。

  如此一考虑,谢知秋便打消大半后顾之忧。

  次日,她乘坐马车,来到严府。

  严府没有门房,只有一个老仆人守在门前等她,对方一见谢知秋来,忙为她引路。

  谢知秋随老仆入内。

  从一个人住的地方,其实可以看出主人的为人处世。

  严仲所居之处,相比较于与他同品级的官员,可谓十分简陋。

  府上只有几间不大的屋子,墙面朱漆早已斑驳,不少屋子的房顶瓦檐也坏了,室内竟放着盆盆桶桶,来接从屋顶落下的雨水。

  太学博士好歹也是六品官,偶也会得学生送礼,若非不义之财分文不取,日子绝不至于落得如此清贫,竟连修缮屋子的余财都没有。

  几间房舍中,唯有书房一间看上去还算完善,至少顶瓦是新铺的,应当不至于漏水。

  谢知秋被领到书房前,还未敲门,里面便传来严仲与他人交谈的声音——

  “你看他这两篇文章,写得真是好啊!两篇风格截然不同,却各有长处,皆一气呵成,且能切中要害、窥事物之本质,对世事的洞察可谓了得!”

  “这才是我方朝的男儿应该写出来的东西!”

  “近几年,梁城的风气甚为不正,多少人整日沉溺酒色财气之中,安享眼前之乐,吹捧什么才女谢知秋,倒将国仇家恨抛诸脑后,推崇轻浮肤浅的靡靡之风!”

  “而这个萧寻初,我之所以欣赏他,其实文章写得好不好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诚心,在如此急功近利、人人贪图享乐的环境中,仍能脚踏实地,坚守一份初心,实在难得啊!”

  谢知秋步伐一定,停在门前。

  老仆人大约是年纪大了耳背,没听见书房里的话,反而弓着背疑惑地问他:“萧公子,怎么了,何不进去?”

  谢知秋微微回神。

  她目色沉了沉,但并未动摇。

  像这种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若是年少之时,谢知秋难免为此伤心,但如今,她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论怀疑自己。她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完成目的要紧,岂能被此阻住步伐?

  谢知秋敲了敲门,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