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3 理由なき剣を携え ~saber for neighbors~(1 / 2)
10
古代的人们把一天的二十四分之一作为时间单位。
所以,一天也就是二十四小时。
反过来说,只要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不论怎样的一天都将结束。充实的一天也好,散漫的一天也好,平静的一天也好,波澜壮阔的一天也好,二十四小时后,全都回不来了。
同样的道理。
不管是多么麻烦的夜晚,八小时之后终将迎来黎明。
那是,创立节最后一天的黎明。
□
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事。
仅仅,是呆在家中比较痛苦罢了。阿路贝鲁、杰内特、莱尔,姑且也要算上阿鲁特,流卡谁也不想见。
所以,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后,就默默地出门了。
身处因节日而热闹非常的街道上的话,自己大概可以忘记那无处发泄的粘稠质感情吧。
被兴高采烈的小孩踩到了脚。
被失散的老人问路。
被搬运道具的学生推开。
被肥胖的妇人撞飞。
然后终于,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场所。
张开双臂就能封住的,木构造小路。
往右踏出一步的话,头就会撞到校舍那建筑年龄超百年的斑驳灰墙。往左踏出一步的话,就会落入波光闪耀的青色湖面(这个季节的水相当冷)。往前踏出的每一步,脚边都会传来嘎吱嘎吱的不安定声音。
因此,没人会来这种地方的。即使学术院中人满为患,这里却还是老样子。
流卡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大脑无意识地排除了综合书库这个选择。不,是装作没有察觉到。因为呆在家中心情不快而出来的,所以流卡不愿想起昨天才产生不愉快的回忆的地方。
「……依旧是盛况空前啊」
自己低沉的声音显得干巴巴的。
创立节的最后一天,菲鲁兹邦的街道今天也非常喧嚣。
似乎明白了被脱壳的小麦的心情。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吃面包的时候可以期待一下另一番心情了。
面包。
说起来,肚子空了。
「呼~」
又一个少年闯进了小路。多了一人份的体重,木板嘎吱地尖叫了一声。
「今天也是,盛况啊……」
说着耳熟的话语,少年背靠着校舍,深深地叹息。
流卡觉得此人很面熟。
颜色淡淡的黑发。紫色的眼睛,很是清秀。隐约散发着善意的,端庄的脸。应该说,那是典型的女孩子心目中的美形男子。
啊,想起来了。
那不是戏剧部的当家花旦么。在戏剧『杰内特』上,戴着金色假发扮演莱奥纳尔?格兰德的那位。流卡在去参观他们练习的时候见过好几次。虽然没有直接说过话,但他那能将莱奥纳尔那矫情至极的台词流畅说出的姿态,给人的印象很深。
名字,好像是弗洛里安?科尔。
也许是察觉到了视线,弗洛里安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流卡。
「呀,艾鲁蒙特君」
「……喲」
看来对方似乎知道自己,流卡随意抬起一只手来回应。
「戏剧部的表演第一天就结束了,这种嘈杂的日子里,出来散步?」
「啊哈哈,今天有别的事」
弗洛里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说起来,你不也是吗?在这里干嘛呢?好像有听说,你因为觉得麻烦,没有参与任何活动啊」
「你怎么知道」
「爱丽丝说的。在练习的休息时间,说得很开心呢」
那个家伙。
「……嘛,因为很闲嘛,出来逛逛」
「啊哈哈,这种嘈杂的日子里,出来散步?」
「……差不多吧」
简短的对话,自此便没了下文。
眺望着细小的银色波光,流卡在想着「今天也是稀疏的几片云啊」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晴就晴吧,雨就雨吧,态度明确点。
「反正也是闲着……」
「嗯?」
「那就稍微陪我一下。正好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没有想去的地方,也没有想做的事。
所以,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流卡马上就后悔了。
不知不觉中,操场上已经挤满了人。数量大概要以百为单位来计算吧。人群与这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围成一个圈。创立节最后一天突然出现的有趣节目。观众们的眼睛中都闪着期待的光芒。
怎么了,什么开始了。是打架啊打架。不对,是决斗吧。等一下,没听说今天有决斗啊。那那个是什么啊。看,艾鲁蒙特在哦。啊真的耶,那么就应该是决斗了。但是并没有决斗的申请啊。不管怎么样,输吧,艾鲁蒙特!对啊对啊,差不多也该输了吧!受欢迎的家伙是世界的敌人,混蛋!
「……认识你的人真多啊」
弗洛里安做着柔软体操,如是说。
「可我一点也不高兴」
单手挥舞着卷着布条的木剑,流卡答道。
本来,如果是校规中决斗的话,要预先向学术院提出书面申请,然后选定公证人和医护人员,再决定决斗的日期,这样才是官方认可的决斗形式。所以,这场刚刚才决定的战斗,并不是决斗。
真要说的话,那就是私斗。
「不过,这样没关系么。在节日里随便引起骚动」
「放心吧,意料之外的节目也是为学园祭增色啊。今年特别是昨天演奏部和划船部的表演,很了不起哦。只要不太过分,是不会受到惩罚的」
「……干嘛了,划船部?」
「啊,你没看吗?那可真是损失」
啊哈哈哈,弗洛里安开心地笑。
「嘛,这些事呆会再说吧。再不开始的话,观众们可要发怒了」
环视四周才发现,人墙已经把这里围得严严实实,连猫爬出去的缝隙都没有。而且不论是哪一个,都是一副盼望决斗快开始的表情,就像是饥饿的野兽般。
「的确呢」
那些家伙们还真是爱看热闹。流卡无奈地点头。
两人各自拿着木剑,面对面站着。将剑放低位置,轻轻碰到一起,然后直接拉开架势,彼此行礼。
看到战斗即将开始,喧闹的观众们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瞬间。
弗洛里安歪嘴一笑。
「吾之剑非钢铁,乃是献给国王的忠义之心!」
洪亮的声音。
事出突然,观众们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流卡也没料到这个,细长的眼睛变成了点。
弗洛里安依旧提着剑,保持架势,继续大声说道,
「吾之盾非橡木,乃是献给公主的生还之誓言!」
流卡的脸开始抽筋。
喝醉酒般的胡言乱语。听着就让人感觉背上有虫子在爬似的。这个感觉,并不陌生。
观众们开始躁动。喂,那个家伙,对了,就是前天的『杰内特』里扮演骑士的家伙。啊啊,这样啊,不是金发就没看出来。呵呵,相当的帅气嘛。稍微等下,难道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可恶,那家伙也很受女孩子欢迎啊。那不要给他加油了。不,他比艾鲁蒙特好多了。对,比艾鲁蒙特好多了。好,那就全力替他加油……。
那是舞台剧『杰内特』,第三幕中,骑士莱奥纳尔?格兰特为了深爱的公主而踏入决斗场的台词。
(……这么说,我就是在扮演『告密者』亚宾么?)
剧中阻挠莱奥纳尔的坏蛋,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不好意思,我是不会陪你演戏的)
(没关系,只不过是我自己想这么说而已)
相交的视线传递着简短的信息。弗洛里安开始移动。比起踏步,用脚在地上滑行来形容那个动作更加确切。以出人意料的犀利剑法,将木剑从腰间向上挥动。
「……嚯」
以木剑剑柄附近的剑身接下攻击,然后弹开。然而,弗洛里安的攻击并没有终止。木剑划着数道漂亮的圆弧,一次又一次地向流卡袭来。
挡开一次次攻击,流卡稍稍有些佩服起来。外表看起来纤弱的弗洛里安,握剑意外的牢靠,跟以前那些挥了几刀就体力耗尽的家伙们素质完全不同。
周围开始哄闹。很好,干掉他!就这样压制!还不如杀掉吧!替我报仇啊!那个处于下风的,稍微反击一下啊!
也许弗洛里安是为了舞台上挥剑而不断练习过的成果吧。长时间的练习所锻炼出来的高效卸力方法,为了吸引观众目光而掌握的行云流水般的步法。
但是,
「那样,是不行的」
选择一次攻击,正面接下来。
然后靠气力压过去。
弗洛里安的表情微微扭曲。流卡并不在意,继续在剑上注入力量,也利用自己的体重。两人的体格是差不多,但是,在角力这方面,熟练度有着很大的差距。
相持仅仅只有短短一瞬间。
没几秒,弗洛里安膝盖就一弯。力量的均衡被打破了。
「…………」
「…………」
跪倒般,弗洛里安的膝盖触到地上。
而脖子上,则是抵着流卡的木剑。
这次私斗没有公证者,所以无人宣告胜负已决。
「……不错嘛」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流卡如此评价弗洛里安。
「但是你的剑术,是表演,并不是为了击败对手。适合舞台,但在决斗中却没有太大作用」
「啊,原来如此」
弗洛里安放开木剑,向后倒了下去。
「切,满意为能行的呢。果然很强啊,艾鲁蒙特君」
「……也许吧」
的确,有点实力吧。
已经历经了五十三场决斗。算是这次私斗的话,也就是五十四场。战绩是,全胜。流卡的强由这个事实作为证明。如果强大需要必然条件的话,那只要随便罗列出才能、努力、决意和经验,这样姑且也算是得到了说明了。
「啊,这下可麻烦了,莱奥纳尔在剧中没有失败的台词啊」
「那又怎么样……啊」
流卡朝周围的观众们看去。
大家都知道胜负已决。但是,战斗开始前,弗洛里安声势如此强大,战斗结束后也应该有相应的表演吧。观众们如此期待着,依旧注视着两人。
「难得有这机会,艾鲁蒙特君代我说吧」
「不要」
「别这么说嘛,台词又不长。来吧,复述我的话——此时此刻,吾的誓言……」
「绝对不干」
短暂的沉默。
「那就没办法了,算了算了」
「这样就好。嗯」
伸出手,把倒在地上的弗洛里安拉起来。
观众们也正好意识到好戏已经结束了。于是人墙开始一点点削减,流动起来。不过,用不了多久,这里又会挤满人吧。
□
学术院露天咖啡店不愧是打着开放式咖啡的名号,今天也在正常营业。
弗洛里安说,午饭就我请吧。正好肚子也饿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流卡就跟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周围也开了几家露天商店,所以这个店里并没有太嘈杂。似乎能悠闲一番的样子。
「单盘的A套餐」
「我点……沙拉和激苦咖啡」
穿着围裙的打工服务员复述了一遍后,离开了。
看着服务员离开的背影,流卡想要提出话题,
「……激苦咖啡?」
但在此之前,有件事很在意。
「不是激辣咖啡?」
「对,这个礼拜新出的。菜单上老是那些东西怎么可以呢,要创新。这里的主任这么说,于是就开发了新咖啡」
「……很苦吗?」
「嗯,苦到会上瘾」
弗洛里安微笑着的表情很爽朗。
「艾鲁蒙特君也试试吗?」
「不……我就算了。又不是修罗场,我可没有喝那种味道极端的咖啡的爱好」
「是么,我觉得还不错啊」
流卡感打赌,味觉正常的人是不会持有这种想法的。
说起来,那个『苦』的选择项,到底算什么啊。
对激辣咖啡的需求倒还可以理解。依靠强烈的刺激,强制激活心脏,驱走睡意。激辣咖啡一般是被当做药物来饮用的,有其存在意义。实际上,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为了让头脑清醒起来,自己也点过好多次。
然而,苦涩就……。
里面放了鱼内脏么,还是青涩的果实榨取的汁液,有或者,仅仅是冲泡失败了的黑咖啡。
喜欢这种咖啡的,到底是哪种人呢。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流卡稍微理解了。原在这种家伙会有如此嗜好啊。而这家伙的同类们,有着令这个新产品生存下去的数量,正在学术院里蠢蠢欲动。世界上真是充满了惊奇与神秘。
「……嘛,无所谓啦」
轻轻摇头,把延伸得太远且又微不足道的想法都驱赶掉。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那种事……是什么?」
「当然是刚才的决斗了。该不会是因为想试一试自己的剑术,就来找我打架的吧?平常那些不受女孩子欢迎的家伙们会恨我也就算了,但是你没理由在挑战我啊」
「……没有意识到么?」
「意识到什么?」
「就是不受女孩子欢迎的人的怨念啊」
弗洛里安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
流卡动员面部所有的肌肉,让眉毛拧到一起。
在鬓角那里用力把嘴角拉起来。
「看样子你不相信嘛」
意图似乎是正确地传达给他了。
传说中貌美绝伦的莱奥纳尔?格兰德,其扮演者弗洛里安不论是带有怎样的偏见来看都是相当美形的,无疑与『不受女孩子欢迎』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这是真的。那个,不受女孩子欢迎的那些人,也就是被爱丽丝拒绝的人们。所以,我也同样」
「为什么在这里会提到爱丽丝啊……」
——『其中弗洛里安特别搞笑,穿着戏服,拿来一束花,用戏里的恶心台词向爱丽丝告白了』
「啊」
想起来了。
前天戏剧部的庆功宴上,本尼迪克特指着趴在桌子上的几个残兵败将们说了什么。
——『刚才啊,弗洛里安向我告白了哦。穿着黎明騎士的戏服,拿着花来用舞台上的台词对我说喜欢我』
另外还想起来的,是回家的路上自称睡着了的爱丽丝的梦话。
「真的直到现在才发觉么?感觉有点受伤啊」
弗洛里安有些意外地嘟哝。
「嘛,就是这么回事,抱着殊死一搏的心情向爱丽丝告白,结果结局真的很悲惨。满腔的悲伤无处发泄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爱丽丝的意中人。感觉这简直就是天使的恩惠啊,于是就向你挑战了」
「学术院的决斗体系很完善,并不一定要在今天啊」
「那可不行。这种申请要花费时间,失恋后的发泄怎么能等呢」
……流卡觉得,自己开始有些了解这个男人了。
看起来温和的样子,其实是个单纯而热血的怪人。
「不过,嘛,输得一塌糊涂,心里清爽多了。虽然有听过传闻,但没想到你这么强啊,艾鲁蒙特君」
「叫我流卡吧」
「嗯?」
「你用姓氏称呼的话,让我有种在跟本尼迪克特在对话的感觉。不过那家伙也是怪人,但类型和你不一样,让印象重叠起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呃……我们戏剧部的部长怎么了?」
「别管那么多,叫我流卡就是了。禁止用姓氏称呼」
「啊啊,行。那个,流卡君……」
莫名其妙地有些害羞的样子。
「……嗯,改过来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啊」
点的午餐来了。一大盘的鸡肉,另外还有土豆沙拉和煎鸡蛋。拿起桌上常备的叉子,轻轻叉起一块肉。
「……其实,我还以为会赢呢」
弗洛里安喝了口咖啡。
「被选为莱奥纳尔的扮演者后,我去请剑术部的朋友帮忙了,让我好好地锻炼了一番。他觉得我很有天分哦,而且我和那里的部长也能切磋切磋。所以,如果以没有剑术基础的你为对手的话,我觉得我获胜的理由很充分」
相较这些话,流卡更在意的是他表情的平静。或许,激苦咖啡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味道说不定还在常识范围之内。
「不过到底还是不行啊。我的剑不过是为了表演的剑,并非渴求胜利的剑。这也许是真的呢。并不是说,全都是剑术的错,如果真的想要以武力夺取爱丽丝的话,也不会输的那么干脆吧」
说着,弗洛里安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好厉害,这家伙的勇气不是一般的。
「……还、有」
流卡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咖啡上,没能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好像对一件事作出这种解释的人很多呢。任何事都以精神论来处理,并不是良好倾向」
「当然,不是任何事了。但是啊……」
弗洛里安耸耸肩。
「爱也好恨也好,都是心产生的,能回的地方,也只有心。所以,不管是哪个时代,钢铁的刀剑是无法终止战争的」
忽然,弗洛里安如此朗朗说道。
「……那是什么啊」
「贝璐塞利奥一个少数派剧作家的作品里的台词。这是,以喜欢上一个人为导火线的战争。所以,直到这种感情有归宿之前,战争都不会结束。只有在这个方面,我觉得犯精神论错误也是无可奈何的」
「……那帮混蛋诗人们」
多少带一些烦躁地低声咒骂。
其实,流卡稍微有些羡慕这家伙。
以自己的意志开始战斗。并且还说,直到感情有了归宿之前,会一直战斗下去。
「只有我么……」
咬上一口有点焦的鸡肉。
「什么?」
「不管是哪个,都说要战斗到心情舒畅为止。可恶,偶尔也为被挑战的人考虑考虑嘛」
粗暴地咀嚼着嘴里的肉。
「你心里不爽快吗?」
「…………」
嚼、咽下。
「我哪知道。从来就没想过这事」
比如,有想要得到的东西。
如果能依靠赢得战斗而得到那个东西的话,流卡?艾鲁蒙特这个人就会投入战斗了么?
「我,大概,是因为义务感而战斗至今」
断断续续地,吐出话来。
「经历了那么多的不能输的战斗,回过神来时,只有战斗技巧变得高明了。对了……简单的说,我的剑是赶走挑战者的剑,不是为了赢取而挥的剑」
「……就算这样,你不还是很强大么」
「对……」
自己的确有点实力。但是,
「但是,你不是说过么,钢铁的刀剑是无法终止战争的吧?」
将刚才听来的话原样回敬过去,弗洛里安便沉默了。
周围依旧喧闹,但此时两人所处的地方,莫名其妙地笼罩着让人不舒服的沉默。
流卡一阵挠头。这时,正好在这店里打工的服务员从旁边走过。
「服务员,这边追加一杯咖啡」
「好的,请问要点哪种?」
「激苦咖啡一杯」
稍微有些自暴自弃的心情。
「啊,对了,流卡君。有件事顺便想问一下,可以么?」
「嗯?」
「爱丽丝啊」
「嗯?」
「看上去瘦弱的样子,其实身材很有料。是真的吗?」
咚——流卡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桌面上。
啊啊可恶,怎么每个人都这样。
不久之后送来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几乎能让人昏倒。
11
杰内特?哈鲁邦心情不佳。
过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好转。
「……这究竟,是什么闹剧」
站在镜子前,低声质问。
「说闹剧还真是失礼呢」
手放在腰上的莱尔哼了一声。
「不是解释了吗?我们还不知道敌人的眼线藏在哪,所以你不能太引人注目了。古人不是说过,要想藏在森林里,最好是扮成树吗」
「反了吧!」
「细节不要太在意。……嗯~,裙子还是短一点的更好吧」
「等一下,稍微等一下,那是什么意思,你想对我做什么!」
杰内特往后退了一小步。漫长的战斗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一种战栗的感觉,在身体中流动。
「太夸张了。来吧,死心脱掉吧,姐姐会帮你好好搭配的」
「谁是姐姐啊。年龄上,我比你大很多吧!」
「哼哼,这么狂妄而又纯情的反应,能请你说明一下么!啊啊,脸已经通红的了哦,真可爱!」
「都说了我比你大!」
「啊,对了,内衣怎么办呢。难得有这机会,那就好好挑选一番吧」
「请听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冷静点,杰内特。老爹我觉得,内衣还是选黑……呃噗!>
人偶被一脚踢出窗外,以灰色天空为背景,画出完美的抛物线轨迹。
「……忍耐力快到极限了」
椅子上的杰内特怒视着镜子中自己那疲惫的脸。
「是么?」
莱尔细心地梳理着银发,爽朗地反问。
「不过是换衣服——对,好久没有这样,仅仅是换衣服都这么累了」
「太夸张了吧,我不觉的我有那么过分啊」
「看来你和我的价值标准有很大的差距」
杰内特板着脸,声音由于怒意而略微颤抖。
「说起来,莱尔?帕朱莉,跟以前在贝璐塞利奥时……不,跟昨晚相比,你的性格好像变化很大啊」
「那是当然了。现在我们可是临时同盟啊。对敌人要毫不留情地露出尖牙,对同伴则要毫不客气地欺负捉弄。我就是这种人」
……那是能特地挺着胸膛、自豪地说出来的话么。
「但是同盟关系解除后,你会恢复以前的态度吧?」
「对,到时就会划清界限的」
「那么,如果我与学术院为敌的话呢?」
「那还用说,当然会以你从来没见识过的态度对待你了」
房间里的温度微微下降。
「你的话里有多少真实、多少玩笑,完全分辨不出来」
「我也是无可奈何的呀。魔法使在魔法书代言人面前,优势也就只有这方面了。想要抱怨的话,去找第一位魔女吧」
「以后找到她的话,正有抱怨的打算呢」
杰内特转向一旁。
莱尔微微一笑,轻轻拍一下银发。
「好了。打理发质柔顺的头发,还以为一点也不费时间的呢」
「昨晚烧我发梢的人不正是你么」
「所以作为补偿,给你头发作了保养哦」
镜子中,用全身来表示不高兴的少女。
冰凉的银发,深绿色的眼眸。
绯色外套,深蓝色衬衣和裙子,以白色为衬托的黄色领带。
「…………」
也就是,菲鲁兹邦学术院的校服。
「那么,你想把穿成这样的我带到那里去?」
「不是说过吗,是去森林中哦。穿着校服还能去哪呀」
「……你是认真的么?」
「对魔法使,用的着问这种问题么」
莱尔的微笑很灿烂。
「缔结同盟这事暴露了。学术院也不是团结一心的,而这事又被其他大人物知道了,所以之后也许会变得有些麻烦」
「……这我能明白」
「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吧。今天的辛劳是为了明天的安全。所以,既然付出必定会有回报,可要提起干劲来哦」
「听你说的如此轻松,难得的一点干劲也跑掉了」
轻轻摇摇头,站起来。
「还算是合身的衣服,是唯一的安慰么」
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说道。
□
天花板很高的圆筒形房间。
「……嗯,因为以上的原因,个人认为,王城和茶会在近几日必将有大动作。而目前,学术院的魔法使在人数和性质上都有极大的局限性,不足以应对突发状况」
围着圆桌而坐的听众们正在听阿路贝鲁?艾鲁蒙特那冗长的蹩脚演说。
「坦率地说,猫的手都想借助。人的手更好。可爱的女孩子的手,那还用说吗。嘛,因此,我们就缔结了临时同盟。嘛,今天仅仅是做个报告。可以的话,今后也和睦相处吧」
冗长的说明于此告一段落。
「那个……大家有在听吗?」
当然谁也没在听了。
「…………」
院长亚尼克?艾尔斐诺克半张着嘴,话都说不出来。
「…………」
院长助理罗杰?威尔托尔的表情严峻而苍白,禁闭着嘴巴。
还有,
「…………」
知道自己此刻是瞪大了眼睛的杰内特,同样无语。
<原来如此。昨天听到这个方案的时候,还不是很清楚你们的真意。不过以这个为目的的话,倒也能够理解了。这个方案,还挺不错的嘛>
只有爬上了圆桌的阿鲁特老爹有反应。
<事到如今,这个同盟已是无法打破的了,那就依照阿路贝鲁的计策行事吧。……希望以后能构建起良好的合作关系,院长助理殿下>
「如,如此重要的决断,为何未得到我们的同意就……」
并不是院长助理,院长首先发出悲鸣。
「没错,正是因为起重要性,所以才需要在第一时间迅速作出决断。无谓地浪费时间的话,往往是没有好结果的。所以,作为第六书库的负责人,我独自决定了这一切。不过话说回来,这本来就是第六书库负责的工作」
阿路贝鲁泰然自若地答道。
世上的书,有不少是不能给一般人看的。学术院将这些书本收集起来,安置于综合书库的地下书库。从第二书库到第五书库,越往下层就越是机密。如果想要阅读那些书本的话,则需要特别的权限或是复杂的手续。
而第六书库处于最下层,完全是禁地。
表面上是比第五书库更加见不得光的书的存放地。比如某王家的系谱、某部队的作战指示书,或是某兵器的开发图。人类的历史就是秘密的历史,不得不藏起来的东西从来就没少过。
这在某种程度上并没错。第六书库就是为了管理那种存在本身都必须被隐藏起来的特殊书本而特别设立的机构。
由于工作的性质,第六书库并没有服从学术院指示的义务,也没有向学术院作出详细活动内容报告的必要。独立,且拥有随意行动的权利和力量。
但这并不是学术院上层所希望看到的。
自家的狗,脖子上却没有项圈。有什么命令也不听,随心所欲地在原野上奔跑觅食。会不会咬主人尚且不得而知。第六书库就是那种存在。
「……原来如此」
终于,院长助理沉痛地挤出了声音。
「好久不见了呢,杰内特?姬赛鲁梅尔?哈鲁邦,还有阿鲁特?普利姆?巴尔盖利亚。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呢」
<嘛,那么拼命地到处躲着我们,会那么想也是当然的>
「嗯,可以的话,真不想见到你们。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啊。至少,让我们和平相处吧……银发公主、緋鞘之将,还有……」
院长助理转向阿路贝鲁。
「这是你的选择么,阿路贝鲁?艾鲁蒙特?在这非常时期,给同为学术院的我们套上枷锁,你不觉的这个判断缺乏思考么」
「嘛,那个另当别论。正因为是非常时期,所以希望您能体谅」
阿路贝鲁耸肩。
「嘛,今天只是让大家会个面。我们差不多该先行告退了」
轻巧地抓住阿鲁特老爹的脖子,将他提起,然后拉着杰内特的手腕,快步走出了房间。
不容分说的迅速。
出了会议室后,跟门旁等着的莱尔回合,三个人并排走在走廊。
「呀,爽快爽快,好久没见到那两个人的那副表情了。啊哈哈」
阿路贝鲁快活地笑着。
<……我们也看到了非常有意义的东西>
被抱在杰内特胸前的阿鲁特沉重地颔首。
<那个男人和我们的关系,你知道的吧?>
「嘛,因为这里是学术院嘛,就算自己不愿意,也会听到各种传闻,而如果有意发掘的话,就能知道更多」
<于是你认定那个是事实,然后给那个男人套上项圈么。事已至此,他是无法干预这个同盟的。因为万一同盟解除了,我们就会去把放在他那里的东西拿回来。……呣,不错的恶作剧呢。陷害者必有图谋。只是自己被当成项圈的感觉并不好>
「嘿嘿,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路贝鲁一脸开心地装傻。
「嘛,总之,杰内特和阿鲁特,你们在此逗留时住的房间我会马上准备的。另外,护卫由莱尔担当,你们就安心恢复体力好了」
<呣,这位小姐当护卫么>
「咦?我?真的假的?」
阿鲁特和莱尔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有什么不满的话,我也可以另外选人。但是,你是最合适的」
「不……我是没意见。但是我离开了,你那边的战斗力能行么?」
「嘛,应该没问题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这位小姐的话,战斗力的确是无可挑剔的>
「那就这么办吧。啊,还有,关于王城来的追踪者,现在这个国家的情报组织正全力展开调查,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
没意思。
杰内特将注意力从会话上剥离,无意间转向了窗外。这里是三楼的走廊,所以视野非常开阔。
人、人、人。
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人之海洋。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又是如何聚集到这里的。而人数至多,甚至让人无意去追究这个问题。
(……嗯?)
发现了一块未被人还淹没的土地。
凭着好奇仔细看的话,那是一个如房间大小的圆,里面是两个少年在对峙着。而且,其中之一是自己熟悉的人。
「……流卡……?」
少年们各自都握着剑。
灰发少年挥剑,被流卡弹开。没有停顿,灰发少年继续发动猛攻。然而流卡轻易就化解了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