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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崩坏的甜美密室(2 / 2)




虽然他摆出一副要是小红帽敢抱怨,他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小红帽,但小红帽不只没说什么,还向他道谢:“谢谢你给我被子睡觉。”这个人虽然很喜欢问东问西,倒是很有礼貌。



三人回到家后又过了多久呢?月光从天花板的采光窗透进来。屋外万籁俱寂,除了偶尔叫个两声的猫头鹰以外,听不见任何声音。



高夫还没回来。说不定格奥尔打算一整晚都不让父亲回家,质问到天亮。如果要向城里报告,或许真的需要那么详细的盘查吧。



汉赛尔悄悄下床,打开房门,观察厨房的状况。有双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在铺在桌子对面的被子旁。竖起耳朵,可以听见微微的鼾声。小红帽似乎已经睡着了。



关上寝室门,他望向葛丽特的床。可爱的葛丽特面向另一侧,拉高被子盖过头,显然还没睡着。因为他已经耳提面命好几次,不能比他先睡着。



汉赛尔坐在葛丽特的床缘。



“葛丽特,我今晚吓坏了喔。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呢。”



“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葛丽特看着他,心惊胆战地问。



“怎么,你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吗?你听清楚了,我们刚才是第一次去糖果屋。”



“我看到糖果屋时装得很惊讶啊!”



“这部分你做得很好。可是进入糖果屋,小红帽问『有没有别的照明工具』时,你是不是马上指了苹果造型的提灯?”



“是……”



“那可不行喔。你明明是第一次去糖果屋,怎么会知道提灯的位置呢?”



葛丽特悚然一惊,但随即小声辩解:



“我是第一个进糖果屋的人,可能是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啊。”



“哦,你在跟我顶嘴吗?又笨又可爱的葛丽特。你进去糖果屋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开灯喔。漆黑一片,绝对看不见提灯吧。”



“可是……”



“还有,回来的路上,你突然说『爸爸是骗子』。”



“因为人家真的忍不住嘛。爸爸明明想把我们丢在森林里……”



“我懂你的心情。可是因为你说了这句话,我不得不告诉小红帽苏菲亚可恨的计划与对她言听计从的爸爸执行了那个计划的事。明明我们应该极力避免让人知道我们痛恨苏菲亚。”



“对不起……”



“还有喔,葛丽特。当我说鸟吃掉做为标记的面包后,你是不是差点说溜嘴,想说我们找到了糖果屋呀?”



葛丽特垂下眼。



“我说过几次了?我们刚才是第、一、次去糖果屋。既没有发生过我们在吃糖果屋的墙壁时被女巫发现的事;也没有发生过她请我们进去,第二天只有我被关进地下牢房的事;更没有发生过你骗女巫说你不知道怎么看火炉的火、把女巫推进去活活烧死的事──”



“别说了,对不起!”



汉赛尔用力抓住葛丽特想要捂住耳朵的手,凑近她的脸,小声地说:



“安静点,小红帽可能还醒着。”



“对不起……”



“我讨厌她……仗着自己可爱就一直问。起初我还以为她能成为我们犯罪计划的来宾,但我改变主意了。明天一早就请她离开比较好……咦,你在哭吗?葛丽特。”



“因为我给哥哥添了好多麻烦。”



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撩拨着汉赛尔的心弦。汉赛尔温柔地抱紧葛丽特,摩娑她的背。



“我可能说得太过火了。听我说,我心爱的葛丽特妹妹,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只管包在我身上。”



“好……”



“明白的话,就跟平常一样,到我这边来。”



葛丽特全身僵硬,猛摇头: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我好累……”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顶嘴吗?”



汉赛尔用力抓住葛丽特的肩膀,再次附在她耳边低语:



“你已经没有哥哥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6



开门声吵醒了小红帽。她坐起身,望向玄关,有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



“咦,你怎么睡在那里?”



高夫的语气十分状况外。天好像已经亮了,霜白的晨光与冷空气一起从门外窜进来,似乎起了朝雾。



“高夫先生,你被问到现在啊?”



高夫以一个大大的哈欠代替回答。



“那只名叫格奥尔的大野狼不让我走,要我陪它调查糖果屋。”



为什么还要调查……小红帽开始思考。



“有什么发现吗?”



“有个地下室。地下室里还有个小牢房。”



牢房──昨天那股不太对劲的感觉再度涌上小红帽心头,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建立起一个假设。



“可是啊,牢房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喔。格奥尔问我有什么看法,我除了『好可怕呀』什么也答不上来。格奥尔似乎很不满意……哈,可以了吗?”



格奥尔是不是怀疑高夫?要他一起调查糖果屋,想必也是期待高夫会露出马脚。



“高夫先生,格奥尔在哪儿?”



“它送我回来,所以现在应该还在附近吧。我真的要去睡了,好困、好困、好困……”



高夫溜进寝室。这不是刚杀死妻子的人会有的反应,所以他大概不是凶手。即使被人疏远、受人轻视,高夫的性格应该也无法犯下杀人这么重大的恶行。



比起高夫,如果格奥尔还没走远,小红帽有事想对它说。小红帽急忙走进牛奶般的朝雾里。



正当她四下张望时──



“咦,你不是昨天的小红帽吗?”



声音意外地从对面传来。即使天亮了,黄色的眼睛依然闪烁着犀利的光芒。小红帽想起以前被大野狼一口吞下的过往,几乎要瑟瑟发起抖来。



“早安,格奥尔。你整理好要怎么向城里报告了吗?”



“还没有,还在调查。”



“你对女巫杀死苏菲亚再自杀的可能性存疑吧?”



格奥尔“嗯哼”发出一声怪异的鼻息。



“虽然是我自己说的,但仔细想想,女巫如果要杀死人类女子,应该会选择咒杀之类的手段。如果动机是出于牵扯不清的爱恨情仇更应该如此。以冲动性的杀人而言,那做法太迂回了。”



“对呀。话说回来,我听说糖果屋有地下室。”



“嗯。我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好几十年前,有个男人独自住在广场上。他表面上是制炭工人,其实是从镇上绑架小孩,并监禁在地下室的罪犯。麦芬城的官员得知此事,逮捕那个男人,烧掉他的房子。”



据格奥尔所说,随着岁月流逝,房子的残骸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地下室,大概是被女巫发现,在上头盖了糖果屋。



“也就是说,地下室原本就有了,不是用糖果做的?”



“对。地板上有一片饼干可以掀起来,底下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里头有个可以关押一个人的小牢房,大概是以前那个罪犯用的。地下室打扫得很干净,没有最近使用过的痕迹,所以应该跟本次的命案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小红帽听得都傻眼了。



“我说你呀,几十年没用过的地下室打扫得很干净,不正是最近使用过的人为了掩盖某个事实,故意湮灭证据吗?”



“什么?”



格奥尔似乎还反应不过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我很忙,必须追踪爱哭鬼高夫的气味才行。那家伙昨天去了镇上。”



“格奥尔,”小红帽耐着性子解释:“如果你怀疑高夫,显然是怀疑错人了。那个人根本没胆杀害妻子,而且不是有人比他更可疑吗?”



格奥尔的耳朵动了一下。



“谁?”



“汉赛尔与葛丽特兄妹啊。”



格奥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咯咯咯”的低笑声。



“那对年幼的兄妹哪有办法同时杀死女巫和继母啊?”



“请你回想昨晚大家进入糖果屋时,我问『有没有别的照明工具』,葛丽特立刻指向苹果造型的提灯。”



“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



“那盏提灯挂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当时那么暗,不太可能看见。那孩子怎么会知道那里有盏灯?”



格奥尔试着回忆此事,仰望天空,没多久,似乎也反应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她并不是第一次进入糖果屋。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害继母?他们和继母不是相处得很融洽吗?”



“那好像是骗人的。”



小红帽向格奥尔转述昨晚因为葛丽特起了头,汉赛尔不得不说出的真相。



“你是指兄妹俩对继母怀恨在心吗?”



“动机很充分不是嘛!而且女巫爱上苏菲亚的说法也很可疑。”



“可是杀死女巫的理由又是什么?他们应该不认识女巫。”



“格奥尔,你好歹也是这座森林的管理人,平常应该会到处巡视,检查有没有异常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么小的人类兄妹在森林里受困两周,你一次都没看见吗?”



“这座森林比你们想像的大多了……可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森林里的野兽和昆虫都是我的手下,却没有人向我报告人类小孩在森林里迷路的事。要是真在森林里困了两周,应该一定会有人向我报告才对。”



“因为他们其实并没有困在森林里。可能早在高夫丢下他们的当天就遇见女巫了。”



“然后就被关起来吗……哈蛊族爱吃少年的肉,会先给少年东西吃,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女孩则会被要求帮忙做家事……”



格奥尔似乎终于意会过来了。明明那么瞭解哈蛊族的习性,居然花了这么多时间才想到这点。小红帽简直无语。



“一定是女巫先遇害的吧。为了把汉赛尔煮来吃,要葛丽特去看火烧好了没?葛丽特推说她不会看,要女巫示范,等女巫站到火炉前的瞬间,从背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女巫推进火炉里,盖上盖子。”



“这连小妹妹也办得到呢!”



“然后两人利用那栋房子,计划杀害可恨的继母。事先做好餐具柜的机关,利用高夫出门工作不在家的时候,回到家里,以金币为诱饵将苏菲亚骗到糖果屋,加以杀害。”



格奥尔边听小红帽推理,边“嗯、嗯”发出鼻音,表示赞同。



“等一下,不对喔。”



格奥尔突然提出异议。



“还有一个很大的谜团。他们要怎么离开糖果屋?唯一的出入口只有那扇门,但是门从内侧闩上了。我也检查过烟囱,为了不让鸟飞进去,烟囱里设置了两层铁丝网。”



小红帽很想知道大野狼要怎么检查烟囱,但这件事容后再说,小红帽先提出疑问:



“墙壁和屋顶呢?不能让饼干的接合处融化吗?”



“饼干是由哈蛊族特制的糖浆接合,要融化必须用火烤。这么一来,饼干应该会留下焦痕。可是现场的饼干都没有焦痕。”



真的没有焦痕吗?还有其他可以让糖果屋变成密室的方法吗?



小红帽很想再看一次现场。



“你说女巫死后,糖果屋就会腐败,对吧?”



“对。朝雾可能也会加速腐败。我打算现在再去糖果屋调查一遍。小红帽,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求之不得。



“没想到我居然会和大野狼一起办案。”



“来吧,快点坐到我背上来。”



小红帽点点头,跨上大野狼银色的背。朝雾正逐渐散去。



7



汉赛尔醒来时,晨光正从天窗洒进来。葛丽特不在身旁。



走出寝室,父母的寝室传来父亲如雷的鼾声。汉赛尔不胜其扰地四下张望。厨房里也不见小红帽的身影,地铺空无一人。



走到屋外,妹妹的背影映入眼帘。妹妹蹲在地上,正在喂食小鸟。



“葛丽特。”



汉赛尔出声叫唤,小鸟全飞走了。葛丽特回过头来。



“早安,哥哥。”



“小红帽上哪儿去了?”



“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厨房里了。我悄悄推开门一看,发现她正骑在格奥尔背上。我想叫她,可是格奥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小时以前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汉赛尔甩了葛丽特一巴掌。葛丽特跌倒在地,小鸟的饲料撒了一地。葛丽特“呜、呜”地细声哭泣。



“抱歉啊,葛丽特。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未来。就像我昨天说过的,小红帽的直觉非常敏锐。要是她对格奥尔说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话,可能会难以收拾。”



“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



天真无邪的妹妹,连怀疑别人都不会。单纯本身是很难得的美德,但有时候可能也会对完美的犯罪计划造成阻碍。



“格奥尔肯定看中小红帽的敏锐,带她去糖果屋了。我们也追上去吧。”



必须快点采取对策才行。只要糖果屋化为尘土,汉赛尔的罪行就能永远埋葬于尘土之中,但是万一小红帽在那之前先破解糖果屋密室的话……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不祥的马蹄声。来自镇上的两匹马朝他们跑来。



马背上各自坐着一名城主的士兵,是法院的人。



“喂,你们就是汉赛尔与葛丽特吗?”



汉赛尔知道血色正从自己的脸上褪去,可以清楚看见有只红色昆虫飞在马的面前。



8



晨光中,糖果屋给人的印象与昨天截然不同。巧克力的门已然褪色,正面的威化饼墙和侧面点缀着马卡龙的饼干墙皆已破败颓圮。



“这房子原本就这么残破吗?”



小红帽从格奥尔的背上跳下来,震惊地说道。但是从潺湲的水声听来,与昨晚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昨天我说过了,哈蛊族的女巫活着时可以无限制地变出饼干糖果或让饼干糖果消失。当然也可以将旧的饼干糖果换成新的饼干糖果。即使女巫死了,饼干糖果也会留下来,但会从此慢慢腐化。你瞧,魔法失效后,蚂蚁都围过来了。”



威化饼确实爬满蚂蚁。突然出现一大堆饼干糖果,蚂蚁们肯定乐坏了。小红帽收敛心神,握住门把,推开巧克力门。



这时,软化的威化饼墙“叽──”的一声摇晃起来。



“小心,要倒了!”



为什么要选择威化饼这么脆弱的材料当墙壁呢?这么看来,糖果屋毁坏殆尽只是迟早的问题。从来没听过不赶快调查就会崩塌的案发现场。总之只能快点进去调查了。



“咦,已经天亮了,怎么还这么暗。”



小红帽朝屋里看了一圈,发现糖果屋只有一扇窗户,就是昨天高夫用石头打破,让葛丽特进去的糖果圆窗。只有一扇这么小的窗户,难怪屋子里这么暗,肯定连白天也必须点亮苹果造型的提灯。



“人类真麻烦,没有光线就什么也看不见吗?”



大野狼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很清楚,所以才会说出这种不经大脑的话。



小红帽想点亮苹果造型提灯,奈何火柴在篮子里,而篮子在汉赛尔与葛丽特家里。拜托格奥尔也解决不了问题,只好把门打开到极限以进行调查。



“那就是昨天发现的地下室。”



格奥尔用下巴指了指靠近门边的左侧地板。有片饼干被掀开,露出一个洞。



“要进去看看吗?”



“没有通往外面的地道吧?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看。”



时间有限,必须先找出如何从密闭的糖果屋离开的方法。小红帽先观察门栓。门和墙壁各有一个用糖果制成的圆圈扣环,门栓也是糖果,摸起来黏黏的,但是很坚固,用力掰也掰不断。扣环也紧紧地固定在门板上,拆不下来。



“昨晚讨论过了,不可能先出去再锁上门栓。”



格奥尔解释道。



“我们赶来的时候,这扇门已牢牢锁上门栓,这点你比谁都清楚吧!”



小红帽稍微想了一下,回应:



“不,我只能确定门再怎么拉也只能拉开一条缝。说不定不是这个门栓让门打不开。倘若那对兄妹的计划是让葛丽特先进去,那么也有可能是葛丽特把门打不开的机关藏好了。”



“什么机关?”



小红帽边想边检查门与墙壁之间的缝隙,但也想不出什么巧妙的机关。



“葛丽特从进入糖果屋到开门只花了一点时间,应该来不及消灭证据。”



格奥尔说的没错。小红帽放弃自己的假设,四下打量。昨晚被高夫破坏的糖果圆窗碎片,苏菲亚的尸体还压在倾倒的餐具柜底下,蚂蚁在地板上排成一列,再往后是火炉……



“烟囱呢?”



小红帽问格奥尔。



“以那两个人的体型,应该可以从烟囱爬出去吧?”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烟囱里装了两层用来防止鸟飞进去的铁丝网。而且我也检查过火炉,柴火的灰烬与木炭皆是自然燃烧后的状态,没有脚印之类的痕迹。烟囱内部的煤灰也都没有掌印或脚印。”



“稍等一下,我从第一次听到你这些话就很在意了,身为大野狼的你要怎么调查烟囱?”



“当然是由我忠实的部下代为调查。喂,出来吧!”



格奥尔动了动耳朵,随即出现一只瓢虫。



“她叫艾美,是我优秀的部下。也是由她负责进城报告。”



原来是女孩子呀,好可爱啊,小红帽看着艾美,艾美“嗡……”地飞到小红帽耳边。



“烟囱的铁丝网有很多树叶和树枝的灰烬,貌似有人先放入树叶和树枝,再引火燃烧。”



瓢虫的声音十分高亢。在这座不可思议的森林里,好像有很多会说人话的动物与昆虫。



重点是,树叶和树枝的灰烬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汉赛尔或葛丽特趁女巫不注意时爬上屋顶,从烟囱丢进去的吗?糖果屋外侧的饼干墙有很多马卡龙装饰,只要抓着那些马卡龙,应该就能爬到屋顶。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烟囱一旦塞住,烟就排不出去。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室内很阴暗。苏菲亚在这么阴暗的室内,真能看清楚金币吗?小红帽开始胡乱思考起来。



想累了。真想坐下来,好好整理思绪。于是小红帽东张西望。



“咦?”



“怎么了吗?”



“昨天我就觉得这屋子也太简陋了,好像少了什么。我现在知道了,屋子里明明有桌子,却连一张椅子也没有。”



“没有椅子很奇怪吗?”



大野狼似乎对人类的常识非常没概念。小红帽放弃与它讨论,决定自己动脑。



“怎么没有椅子?被谁吃掉了吗?话说回来,椅子得支撑身体的重量,必须由硬度很高的糖果制作才行。”



小红帽的视线追随着地板上的蚂蚁大军。



“格奥尔,你知道这群蚂蚁要去哪里吗?太暗了,我看不见。”



“蚂蚁聚集在火炉附近墙边的地板,就是昨天我说湿答答的地方。大概那里是由砂糖固定的吧?”



“砂糖……”



小红帽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



这时,耳边传来“叽──”的一声,有人坐在屋顶上吗?



“危险!小红帽。”



听见艾美的警告时,她同时听见“叽嘎……叽嘎……”的声音,天花板掉下来了。



“哇啊啊啊!”



小红帽连忙护着头蹲下。要被屋顶压扁了……心里这么想,身体却没有受到应有的冲击。她靠着微弱的光线爬出去,门旁的威化饼墙倒向外侧,点缀着马卡龙的饼干墙往左右两边散开倒下,只剩下后面有火炉的那面墙还立着,屋顶歪斜了。



“可恶!”



格奥尔咒骂着走出来,直接站在饼干屋顶上,“嗷呜呜呜呜──”地咆哮。



“这么一来就无从知道他们是如何离开反锁的糖果屋了。只能向城主报告是女巫杀死苏菲亚,再自杀了。”



格奥尔心有不甘地用前脚踢屋顶。小红帽忽然灵机一动:



“等等,格奥尔。屋顶的饼干不是很坚固吗?明明笼罩在朝雾里……却比饼干墙壁新得多。”



“你说什么?”



格奥尔用前脚踩了踩屋顶的饼干和侧面墙壁的饼干做比较。



“软化的程度确实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女巫遇害前换了新的屋顶吗?”



小红帽没回答,仔细地观察屋顶,左右各四片大饼干用糖浆固定着。如果要拆开已经黏合的饼干,就必须加热融化糖浆,但是这么一来,饼干内侧会留下焦痕,应该也会出现糖浆融化流出来的痕迹,可是并没有。



不是拆开,而是做一个新的吗?



可是要如何在女巫死后取得新的饼干──



“啊!”



绞尽脑汁的小红帽终于看穿这个“甜美密室”的真相。



“格奥尔,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听完小红帽的推理,格奥尔深表赞同。



“可是糖果屋既然已经变成这副德性,这一切就很难证明了。就连我们讨论的时候,糖果屋也一直在损坏中。”



格奥尔的话还没说完,后面的墙壁也倒了,屋顶随之塌落,倒向烟囱的对侧。



“没救了。”



“别担心。就算倒了,还是可以当成证据的。”



小红帽对一脸茫然的格奥尔露出微笑。



“请你立刻派艾美去叫城里的官员过来。”



9



汉赛尔怒气冲冲地坐在由官员手握缰绳的马背上。这两位在城里当差的官员,声称汉赛尔起床的稍早之前,有只瓢虫飞到他们身边。瓢虫自称是森林的管理人──大野狼格奥尔的使者,名叫艾美,向官员们报告森林里发生了杀人命案。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那只瓢虫指称凶手就是被害人的继子女,也就是汉赛尔与葛丽特兄妹。



于是官员由瓢虫带路,来到他们面前,要求他们一同前往案发现场的糖果屋。不仅如此,还收走小红帽留在他们家的篮子。



葛丽特坐在另一匹马背上。汉赛尔还以为她一定很害怕,孰料她的表情十分镇定。



很好,就保持这样。不管那个女人说什么,哥哥一定能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所以千万不要露出破绽喔。



两匹马在无声的森林里前进。



没多久就看到那栋糖果屋──正确地说,是糖果屋的残骸。



只剩屋顶还保留原本的形状,其他全都东倒西歪,惨不忍睹。威化饼的墙壁融化了,露出饼干地板,大概就是用来遮住地下室入口的饼干。



想必是朝雾软化的结果。汉赛尔在心里窃笑。既然糖果屋已经变成这样,怎么在锁上门栓的情况下离开糖果屋就永远是个谜了。



格奥尔与小红帽站在倒塌的糖果屋前。马停下脚步的同时,汉赛尔跳下马。



“你说是我们杀死了苏菲亚继母,把罪推到女巫头上?”



汉赛尔面向小红帽,老神在在地说。



“肯定是你在背后乱说了什么吧。亏我们还收留你过夜,恩将仇报不会太过分吗?”



“汉赛尔。”



可恨的是,小红帽也展现出从容不迫。



“你为何如此有活力?”



“我不是告诉过你,即使困在森林里,我们还是找到了香菇和果实果腹吗?”



“汉赛尔,你妹妹为何如此忐忑?”



“被眼神那么锐利的大野狼盯着看,任谁都会忐忑不安吧?”



“还有──”小红帽竖起食指,指向汉赛尔。



“你的犯罪计划为何如此粗糙?”



挑衅的发言令汉赛尔下意识闭上了嘴。让人不寒而栗的寂静中,格奥尔似乎想打破僵局而开口:



“官员们,你们都从我的部下艾美口中听到命案的梗概了?”



“是,是的。”



“我、我们都听到了。”



直到刚才都还趾高气扬的两位官员完全被眼前的气氛压制住。



“那么小红帽,由你来揭晓谜底吧。”



小红帽领命,目光坚定地盯着汉赛尔,娓娓道来。



“两周前,苏菲亚和高夫将你们扔在森林里是一切的起因。你们迷了路,来到这栋糖果屋前,哈蛊族的女巫使出传统技俩,引诱你们吃了糖果屋,还邀请你们进屋,招待你们,可惜没多久就露出本性,强迫葛丽特做家事,把你关起来。”



汉赛尔回想起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不行,不可以。他是昨天才第一次踏进糖果屋。



“女巫打算把你养胖烤来吃。没想到你们反而杀了女巫,还想利用糖果屋,杀害恨之入骨的继母。首先,葛丽特假装出去捡柴,搜集大量枯叶和树枝,爬上马卡龙装饰的墙壁,从烟囱把枯叶和树枝铺满在用来防止鸟飞进去的铁丝网上。这么一来,女巫要升火把你烤来吃的时候,烟就会充满整间屋子。葛丽特对不知所措的女巫说:『烟囱好像塞住了,请先把屋顶全部变不见。』哈蛊族的女巫可是能随心所欲地让饼干糖果消失呢!”



可恶!



汉赛尔差点就露出愤恨的表情。他在地下室的牢房里想出来的计划被她滔滔不绝地讲出来了。这个名叫小红帽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红帽才不管汉赛尔在想什么,接着说下去:



“葛丽特是不是还接着说:『我等一下再把屋顶修好,所以请先变出饼干和用来把饼干黏合的糖浆。』其实只要使用魔法,一下子就能变出新的屋顶,但是对于哈蛊族的女巫来说,再也没有比让人类少女为自己工作更快乐的事了。所以女巫中了你们的计,变出饼干与糖浆。”



没错。一切都被这个女人看穿了。她是怎么办到的?光靠推理能想出这一切吗?汉赛尔甚至不敢看葛丽特的表情。



小红帽停顿了半晌,拍手说道:



“然后葛丽特对女巫说她不会看火炉的火,要女巫示范给她看。当女巫打开火炉的盖子,往里面看的瞬间,葛丽特用尽全身力气把女巫推进去,盖上盖子,烧死女巫。再把汉赛尔从牢里放出来,完成餐具柜的机关,回到家里。利用高夫去镇上工作、家里只有苏菲亚一个人的时候,骗她说:『森林里有间有很多金币的房子。』苏菲亚肯定也很惊讶吧。居然是用饼干糖果打造的房子。不仅如此,还没有屋顶。”



汉赛尔想起苏菲亚走进糖果屋时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上居然有这种房子?



那个老太婆当时仰望天空,说出这句话。



──只有一扇圆形小窗太暗了,所以太阳下山前先拿掉了。



面对糖果屋没有屋顶的疑惑,汉赛尔随口搪塞过去,将苏菲亚的注意力引导到火炉。



“找到金币后,苏菲亚想必不会再追究没有屋顶的事,结果就被餐具柜压扁了。”



继母真是蠢到极点。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彷佛在不断说着推理的少女脸上看到继母那张讨人厌的脸。“接下来才是重点。”小红帽无从知晓汉赛尔的心情,眉开眼笑地说。



“你们为了让别人以为女巫是先杀死苏菲亚再自杀,从内侧锁上门栓。想当然耳,你们是从没有屋顶的天花板离开糖果屋的。问题是,内侧的墙壁是表面光滑的饼干,光靠你们的身高爬不上去,所以你们用椅子当台阶。”



“跟我来。”小红帽带汉赛尔等人走到糖果屋的墙边。难不成她连椅子的真相都知道了……汉赛尔闭着嘴跟她走去。屋顶和墙壁都倒塌了,可以直接看到地板。这团黑黑的东西是什么……他定睛一看,是一群蚂蚁。



“不同于只是用来摆放杯盘的桌子,椅子要承受人类的重量,势必要有足够的支撑力才行。什么食物具有这么大的支撑力呢?我想到的是──”



小红帽用食指指向汉赛尔的鼻尖。



“方糖。”



汉赛尔感觉脑袋被重重地敲了一记。



“你们的计划是把方糖堆起来,当成台阶,以此离开没有屋顶的糖果屋。然后用事先放在外面的饼干和糖浆为糖果屋制作屋顶。然而,如果把堆起来的方糖留在屋子里,诡计一定会曝光。就算推倒,方糖也会集中于一处。因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方糖溶化。只要在制作屋顶前,先去附近的小溪汲水回来,从外面倒进去,就能轻易地溶化方糖。饼干地板之所以会泡涨,以及蚂蚁现在之所以集中在一个地方,都是基于相同的原因。”



他双腿发软,感觉快晕过去了。



“做好屋顶……要怎么爬上去架设呢?”



其中一位官员问道。小红帽也明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跟对方糖浇水是一样的喔。糖果屋侧面的墙壁装饰着许多马卡龙。如果是体重比大人轻的小孩,要踩着马卡龙爬上去想必不费吹灰之力吧。”



官员心服口服地点点头。



呼……小红帽吐出一口气,看着汉赛尔。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小红帽简直就像是站在旁边看他行凶,说得分毫不差,但他也不能因此就认输。



“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吧?”



汉赛尔不急不徐地说。



小红帽的推理完美得令人生恨,所幸没有证据。所以,只要推说一切是她的忆测就能粉饰太平了吧。



“昨天晚上,我们是第一次和你一起进到糖果屋。”



“还不肯俯首认罪吗?也不承认你们见过女巫、接受过女巫的招待吗?”



“不认。”



“包括被女巫监禁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有关进牢房的事。”



“都说我不晓得什么地牢了。”



小红帽双眼圆睁,转身问格奥尔: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格奥尔用力点头,瞪着汉赛尔。



“两位官员也听见了吗?他说『地牢』。”



“听、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官员对汉赛尔投以箭矢般锐利的视线。



“我只说『牢房』喔。糖果屋是有个『地下室』没错,可是昨天晚上我们都没有看到。如果你昨天是第一次进去糖果屋,怎么会知道那里有『地下室』呢?”



完蛋了……汉赛尔在心里暗叫不妙,但还有反驳的机会。



“我刚才看到啦!饼干地板掀开后,底下有洞,洞里有楼梯。怎么看那都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吧?”



“洞在哪里?”



“在这里啊!”



汉赛尔绕到门边,移开变得软绵绵的威化饼墙,掀开饼干地板。



地板底下……只有土。



“什么?怎、怎么可能?”



他掀开旁边的饼干地板,还是只有土。无论是旁边的饼干底下,还是再旁边的饼干底下,都只有土、土、土。



“没用的。”



他抬头看向小红帽,小红帽笑吟吟地指着右手边。昨天那只熊从树荫下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这里其实并不是昨天那栋糖果屋所在地。这座广大的森林里,有很多这种开阔的地方,所以我刚才请熊先生把糖果屋的残骸全部搬过来了。”



他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再问你一次。汉赛尔,你怎么知道糖果屋有地下室?”



他感觉全身血液都消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双手抓住头发……这时,他终于发现。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没听见流经糖果屋附近的潺湲水声!



啊,我真是个笨蛋。早在下马的那一瞬间,就应该发现这里并不是那座广场。不只,在那之前,我就应该发现马一直在无声的森林里前进。



彷佛在嘲笑汉赛尔般,瓢虫“嗡……”地飞过他的鼻尖。小红帽又说:



“当然这只能证明『你在昨晚发现尸体之前就去过糖果屋』的事实。可是,你为何要隐瞒这件事?当我拆穿这件事,你为何看起来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哇啊啊啊,葛丽特!”



汉赛尔用双手猛捶地板。事已至此,一切都结束了。保护葛丽特的勇敢时光、训斥葛丽特的珍贵时光、还有宠爱葛丽特的甜美时光都结束了……



“够了,小红帽,到此为止。”



格奥尔充满威仪的声音从汉赛尔的耳中掠过。



“官员们,接下来的审讯就交给你们了。”



“好。啊,对了,小红帽,这还给你。”



他扭曲的视野里,官员把篮子交还给小红帽。



10



马背上的两个孩子简直像是用稻草扎的人偶,软弱无力。葛丽特更是毫不抵抗地主动坐上马背,任官员牵着马离开了。



两匹马正要离去时──



“小红帽。”



葛丽特开口叫她。官员让马停下来。



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低头看着小红帽。



小红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屏息以待。



“谢谢你……”



等到的竟是一句谢谢。



“什么?”



“可以走了。”



葛丽特立刻转身对官员说。目送马背上娇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渐行渐远,小红帽思考她为何要向自己道谢。



难不成,她指出苹果造型提灯、说出高夫把他们丢在森林里的事都是故意的,而非不小心说溜嘴──不知道为什么,小红帽脑海浮现这样的想法。



昨晚,葛丽特寸步不离地走在小红帽身边。难不成,那并不是基于对小红帽产生亲切感,而是出自对汉赛尔的惧怕?



汉赛尔太爱葛丽特了,可能对她产生不正常的感情。这么说来,昨天葛丽特说要和小红帽一起睡时,汉赛尔不是死都不肯答应吗?



难不成,兄妹俩的房间对汉赛尔而言是甜美的密室,对葛丽特而言却是痛苦的牢笼──葛丽特脸上始终挂着惴惴不安的表情是因为……



“小红帽。”



格奥尔的声音令她猛然回神。



“我接下来要与森林的伙伴用餐,你要一起来吗?”



“不了。”小红帽提起篮子,拒绝了它的好意。“我还得送饼干和葡萄酒去修本哈根。”



“那至少让我送你回去穿过森林的那条路吧。”



格奥尔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迈步前行。一路上,小红帽始终沉浸在思绪中,不发一语。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那条路上,格奥尔与她道别,送上祝福:



“随时都要向前看喔。”



没错,向前看吧。小红帽望着格奥尔离去的身影心想,随着罪行公诸于世,葛丽特肯定也摆脱了某种束缚。



没想到会从大野狼身上得到勇气。



小红帽觉得有点好笑,踏出新的一步。



离修本哈根愈来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