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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崩坏的甜美密室(1 / 2)



1



走在森林里,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草丛沙沙作响,有个咖啡色的什么飞向天空。



“哇!”



继母苏菲亚用力抓住汉赛尔的肩膀。



“不用吓成那样吧,继母大人。那是斑点鸫啦。”



“哼!”



苏菲亚一把推开汉赛尔,一脸难为情地猛挥手。



“我知道啊。这不重要,重点是那里真的有很多金币吧?”



“相信我们嘛。”



“等我亲眼看到,自然就会相信你们了。话说回来,我实在很讨厌森林。要是出现大野狼怎么办……哼,到时候只好丢下那小鬼,趁野狼享用她的时候逃走了。”



苏菲亚看着走在前面的葛丽特,不当一回事地说。



你这个贪心的死老太婆,要逞口舌之快也只能趁现在了。汉赛尔在心里忿恨念着。



“啊,就在那里。”



葛丽特跑起来,汉赛尔追上去,苏菲亚也慌忙地紧跟在后。



森林突然开阔起来,眼前是洒满阳光的广场。



“这真是……”



汉赛尔清楚听到身旁的苏菲亚倒抽了一口气。这也难怪,因为眼前是一栋非常特别的房子。



形状及大小都跟普通的山中小屋没两样,但正面的墙壁是用威化饼砌成的,小巧的圆形窗户是糖果,门是巧克力。侧面的墙壁也是由饼干构成,上头还装饰了大量可爱的马克龙。烟囱是格子松饼组成,顶端则是有洞的松饼。



“好惊人啊。这真的是糖果屋吗?我不是在作梦吧。”



“如果你以为是在作梦,可以咬一口看看啊。门上的巧克力很好吃喔。”



“谁要吃风吹雨打日晒过的巧克力?赶快带我进去。”



葛丽特握住巧克力门上的糖果门把,开门。苏菲亚看见屋子里的摆设,再度屏息。



正中央是有饼干桌面的桌子和四张方糖椅子。左前方的墙壁是由巧克力制成、看起来很重的餐具柜和流理台。正前方则是用较硬的饼干堆成的火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世上居然有这种房子?”



苏菲亚不敢置信地说。



对于这栋房子的不可思议,汉赛尔草草带过:



“──与其赞叹这栋房子,不如打开那个火炉看看。”



苏菲亚一脸不明白地掀开火炉的盖子。



“噫!”



已经熄灭的火炉里,有具烤得焦黑的女巫尸体。看起来惨不忍赌,但意外地没有臭味。



“那是葛丽特干的。”



“这个小鬼吗?真是个可怕的孩子。”



对你来说,真正的可怕接下来才要开始喔──汉赛尔心想。



“对了,金币在餐具柜的抽屉里。”



“哦,是吗?”



汉赛尔的话让苏菲亚眼睛一亮,打开餐具柜的抽屉,丝毫没发现餐具柜与饼干地板间夹着葛丽特常用的丝巾。



“太棒了!有了这笔钱,就能离开那个家徒四壁的房子,搬去城里住了。”



苏菲亚捧起抽屉里的金币,让金币从指间落下,欣喜若狂地大声欢呼──果然是个俗不可耐的臭老太婆。



“啊,我的鞋带松了。”



汉赛尔边说边蹲下去,抽走葛丽特的丝巾,一把从餐具柜底下拉出两条麻绳。他接着朝站在火炉前的葛丽特使了个眼色,葛丽特立刻绕过方糖椅子,跑去躲起来。



“喂,汉赛尔,这里有没有袋子?我们偷偷把金币带回去吧。”



苏菲亚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完全没注意他们在做什么。



“去死!”



汉赛尔一股作气拉紧麻绳,顺势抽掉用来支撑餐具柜的树枝,餐具柜应声倒在来不及反应的苏菲亚身上。乒哩乓啷,杯盘破碎的声音。苏菲亚根本来不及尖叫,就被餐具柜压住了。



如今餐具柜下只看得到苏菲亚的两只手。一会儿后,鲜血染红饼干地板。



“苏菲亚继母大人……”



葛丽特颤抖着喊她的名字,没有回应。汉赛尔拭去额头的汗水,长吁一口气。



“没事了,葛丽特。”



汉赛尔温柔地告诉妹妹。葛丽特眼里浮现泪光。看到妹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身为兄长的汉赛尔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她。



汉赛尔揽过葛丽特的头说:



“别哭了,打起精神来。接下来才是重点。”



“好……”



汉赛尔轻抚妹妹如惊弓之鸟颤抖的小脑袋,仰望天空。没错,接下来才是重点。



“葛丽特,去河边提水来。”



2



真是的,这个镇上的人怎么都这么小气!



小红帽火冒三丈地走在路上。



她在中午过后抵达这个名叫麦芬的小镇。这个位于城堡下的小镇上有许多石造房屋,洋溢着富裕的气氛。从早上就什么东西也没吃的小红帽满心盼望有人愿意分她一点面包。



然而事实又是如何呢?每个擦身而过的路人都只是形色匆匆地经过小红帽身旁。



她直接上前敲门,向出来应门的人索讨食物,如果只是扯些“我们家也不好过”的借口打发她还好,比较过分的还会对她嗤之以鼻,或是朝她撒灰:“你这个恶魔,快给我消失!”要是能得到附有果酱的面包,顺便收留她一晚就好了──小红帽还如此痴心妄想,看来她太天真了。



“小气鬼!”



不知不觉,太阳就快下山了。小红帽决定放弃、转往下一个小镇,怒火中烧地继续走。



话说回来,她快饿扁了。篮子里有饼干,但那不能吃。



眼前是郁郁苍苍的茂密森林。月亮尚未升起,还是幽暗的黄昏。就在小红帽因必须穿过森林而感到灰心时,一栋民宅映入眼帘。



窗户透着灯光,飘来好似奶油融化的香气。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小红帽毫不犹豫地上前敲门。



“苏菲亚,你回来啦?”



屋里传来粗嘎的声音,门应声打开。一个穿着沾满面粉的围裙,壮硕似熊的男人站在门前。



“咦,你是什么人?”



“我是正在旅行的小红帽,今晚没有地方过夜,很苦恼。可以请你收留我一晚吗?”



“旅行?像你这样的小女孩?”



小红帽心想,我已经十五岁了,但是没有说出口。要是惹对方不高兴,不愿意收留她就惨了。眼下那男人已经抱着胳膊,“嗯……”地念念有词了。



“父亲大人,她好可怜啊,你就收留她嘛。”



屋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身影被男人挡住了,看不见。但是再往里面看,有个年约八岁的女孩正在喝茶,旁边还有个十二岁左右的男孩,正以充满戒心的眼神瞪着小红帽,可是没多久就放下戒备的表情。



“葛丽特说的没错。刚好派也烤好了。”



小男孩说。



“可那是苏菲亚的份……”



“不打紧,重新再烤一块就好了。”



男人在两个孩子的半推半就下,让小红帽进了门。



“谢谢你们,我叫小红帽。”



小红帽向他们表达由衷的谢意。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忙,她或许就得在阴暗的森林里走上一整夜了。



“我叫汉赛尔,她是我妹妹葛丽特。这位是我们的父亲高夫。”



“今天向镇上平常很照顾我们的老爹买了小麦和肉,烤了肉派。同时也庆祝孩子们平安归来。”



高夫放松长满胡子的脸部肌肉,但神情始终带着一抹不安。



“平安归来……他们去了哪里?”



听到小红帽的问题,高夫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



“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



汉赛尔以爽朗的口吻回答。



“我和葛丽特去采香菇。这座森林真的太大了,只是稍微走错路,周围的景色又都大同小异。本来想要回家,却愈走愈闯进森林深处,困了整整两星期。”



“两星期!也太久了……可是迷了这么久的路,你们的皮肤却散发光彩,一点都不憔悴。”



汉赛尔又对小红帽投以尖锐的视线。小红帽反省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汉赛尔随即挤出笑容说:



“森林里有很多香菇和果实。我们从小就住在森林里,很清楚该怎么找到这些东西。”



既然如此,应该也能找到回家的路才对啊……不过,小红帽决定不再追究。因为她想起故乡的母亲经常叨念她别的不会,最爱挑别人的毛病。



“爸爸,肉派应该烤好了吧?”



“啊,说的也是……”经汉赛尔提醒,块头很大,个性却似乎软弱的高夫戴上隔热手套,打开石窑门。



“来吧,请用。”



放在桌上的肉派看起来十分美味。肉与酱汁的浓香和派皮的香气刺激着小红帽饿得扁扁的胃。高夫立刻将派切成四块,分别放入小红帽、汉赛尔、葛丽特的盘子里。



“我要开动了!”兄妹俩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小红帽当然也不落人后,或许是太饿了,她感觉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肉派。



这时,小红帽注意到一件事。高夫完全没动盘子里剩下的四分之一块肉派,只是双眼直看着兄妹俩大快朵颐的样子。表情与其说是欣慰,用充满歉意来形容更为贴切。



“高夫先生,你不吃吗?”



小红帽忍不住问。高夫闻言一惊,看向小红帽。



“呃,那个……内人可能会回来。真是的,她上哪儿去了……”



“肯定是去采野莓了,别担心啦。”



汉赛尔说。一旁的葛丽特默默享用肉派,同时惴惴不安地看着汉赛尔。



“可是,万一她回来没有马上有东西吃,一定会发脾气。”



哦……小红帽懂了。看样子,母亲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你那么怕她是你的事。小红帽,别理他,快吃吧!”



汉赛尔以爽朗的表情说道。高夫也强颜欢笑。



这家人的关系好奇怪,大概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内情吧。但小红帽想归想,当然没问出口。在那之后,小红帽默默地吃着肉派,不再与兄妹聊天。不知何时高夫也拿起了叉子,开始吃派。



“话说回来,继母也太慢了。”



汉赛尔突然开口,站起来。



“我们去找她吧。”



他拿起挂在门边的提灯,准备用火柴点亮。火柴盒上是金发碧眼的女人笑盈盈的图案。小红帽看到火柴盒的瞬间──



“等一下!”



小红帽阻止汉赛尔,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另一盒火柴。



“用这个吧,这个比较好用。”



汉赛尔一脸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说,就用小红帽给他的火柴点亮提灯。



“汉赛尔,现在出门太危险了,让我去吧。”



“那就一起去吧,爸爸。葛丽特也要来吗?”



“要。”



葛丽特也顺从地把派放回盘子里。



“这么一来,留下来看家的就只有……”



汉赛尔看着小红帽说。怎么搞的,事情变得好奇怪。



小红帽还想吃派,但也不能独自留在别人家里。



更何况──直觉告诉小红帽,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正在发生。



她喜欢肉派,也不讨厌这种不寻常的事。



“我也去。”



小红帽用餐巾擦擦嘴,站起身来。



3



计划出了点差错──汉赛尔走在父亲身后心想。



差错出在此时走在汉赛尔旁边的小红帽身上。她大概比十二岁的自己大个两、三岁吧。戴着一条怪里怪气的红头巾,但细看是个可爱的女孩子。这天晚上居然有人上门求宿……明明是意料外的状况,汉赛尔却莫名兴奋。



让偶然上门求宿的人看见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倒也不错。自己或许不太正常吧。汉赛尔事不关己地想。说不定自己很适合世人所谓的“犯罪”。



与小红帽走在另一边的葛丽特显然吓得要死,被汉赛尔握住的右手流了好多汗。好可怜……大概是被这意想不到的状况吓得魂不守舍。看见妹妹胆怯的模样,汉赛尔无论如何都想保护她。惹人怜爱的葛丽特,简直想在她身上涂满奶油,做成甜点。



或许是因为胡思乱想,他差点就错过了。



“爸爸,那个。”



汉赛尔指着掉在路边杉树下的丝巾。高夫捡起来,用提灯的光照亮,脸色大变地说:



“这是苏菲亚的……”



“她可能往那边去了。”



汉赛尔不着痕迹地指向目的地,高夫点点头便迳自往没有路的方向前进。怎么这么单纯啊?这样让人很好摆布,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如此愚蠢,汉赛尔就觉得反胃。



他们继续依循苏菲亚掉在森林里的随身物品,走了三十分钟左右,终于来到距离那栋糖果屋只剩下最后一里路的地方。就在河流的潺湲水声变大时──



有个白色的东西穿过树林。汉赛尔吓了一跳。



那东西在一行人面前停了下来,以锐利的眼神瞪着他们。



“哇啊!”



小红帽吓得跳起来。



一只大野狼。大概一个成人的身躯那么大,全身银色的毛,在没有月光的情况下仍散发出沉稳的光芒。



“我叫格奥尔,这座神圣森林的管理人。”



大野狼说着人话。



“太阳已经下山了,为何人类还在森林里徘徊?”



“因、因为我老婆还没回家。”



高夫回答。格奥尔“嗯?”地眯起黄色的眼睛。



“你是爱哭鬼高夫吗?”



“什么?”



“你是伐木工罗兰的儿子,爱哭鬼高夫吧。”



“你、你认识家父?”



“那当然。你小时候掉进前面的沼泽,就是我救你出来的。你父亲非常感谢我。”



“这么说来……我确实听家父提起过,有一只神圣的大野狼会说人话。家父还说半夜在外面乱走的话,被那只大野狼发现会捱骂。”



“没错。话说回来,后面那三个人是你的小孩吗?”



“啊,呃,说来话长……”



“只有我不是。我是今晚承蒙他收留的旅人。”



或许察觉到大野狼不是坏人,小红帽回答。



“格奥尔先生,你可有见到一个女人?”



“很抱歉,我没有看到。我正要去前方视察。因为前方传来人血的气味。”



高夫的背部猛地抽动了一下。



“爱哭鬼高夫,罗兰似乎没告诉你,我是这座森林的代表,我与你们的主人,也就是麦芬城主立下契约。如果城主的子民在这座森林里迷了路,我会带他走回人类该走的路。如果城主的子民死在这座森林里,我必须向城主报告。做为交换条件,城主禁止子民在森林里打猎,以免破坏动物们的平静生活。”



汉赛尔在森林里住了十二年,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这比小红帽的来访更令人意外。葛丽特已经在一旁瑟瑟发抖了。



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万一杀死继母的事曝光,他大概会被抓起来判死刑吧。既然如此,只能继续装傻下去了。



“格奥尔先生,我们可以跟你去吗?我有点担心。”



格奥尔点头,答应汉赛尔的要求,带着一行人往前走。



还没数到一百,就来到了那个广场。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糖果屋令小红帽大开眼界。



“这不是用糖果打造的房子吗……”



汉赛尔也没忘记要假装是第一次看到。



“真的耶……”



葛丽特也无奈地配合演出惊讶。格奥尔不当一回事地说:



“果然跟艾美说的一样,肯定是哈蛊族的余孽。”



“哈蛊族?那是什么?”



高夫不解地问。



“爱哭鬼高夫,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耶。那是住在距离这里好几百公里,名叫不列颠的岛上森林里的巫族。能随心所欲地变出饼干糖果,或是以饼干糖果打造成眼前这样的建筑物。她们起初会对被这种建筑物吸引来的小朋友很好,熟络后就会露出本性,抓住小朋友。把少年关起来,养肥吃掉;让少女做粗活,喜不自胜地看少女受苦,高声大笑……个性十分善妒,经常起内哄,吵来吵去,所以大概是被同伴赶出来,流浪到这座森林。”



那个女巫原来有这样的遭遇啊。汉赛尔一无所悉。但有什么关系?反正对方已经死了。



“屋里没开灯,好像没人在。”



小红帽说道。



“问题是,人血的气味就是从这栋房子里传出来的。喂。”



“我不叫『喂』,我叫小红帽。”



“小红帽,把门打开。”



大野狼四肢着地,自然无法开门。小红帽抓住糖果门把打开门。然而,只能打开一条缝。



那是当然。汉赛尔在心里窃笑。因为门里扎扎实实地插上了门栓。有小红帽这个第三者当证人,或许算幸运。



“插了门栓,打不开。喂,里面有人吗?”



小红帽朝屋里大叫。汉赛尔很清楚,这只是白费工夫。



“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入口吧。”



汉赛尔提议,一行人绕了屋子四周一圈。想也知道没有其他出入口。



“没办法,破窗而入吧。”



格奥尔替汉赛尔说出他想说的话。汉赛尔险些忍俊不住。这只大野狼跟小红帽一样,都不在他的预料内,但不仅没有破坏他的计划,反而成了他的帮手。



“喂,谁去找一块大小刚好的石头。”



“这里就有。”



汉赛尔指着门边,自己趁天还亮的时候就先看上的石头。高夫立刻用双手搬起那块石头,扔向以糖果制成的圆形窗户。窗户应声碎裂。



“哎呀,窗户太小了,我进不去。”高夫不知所措地搔头。



“让我来。”葛丽特自告奋勇。



高夫抱起葛丽特,让她靠近窗棂。“小心点喔。”



葛丽特从窗户爬进屋子。不一会儿,门就从内侧打开了。



“门果然锁上了。”



“进去吧。”



格奥尔率先进屋,高夫拿着提灯尾随在后。



“苏菲亚!”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高夫的叫声。



提灯照亮室内。倾倒的餐具柜下,继母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映入眼帘。



4



又是尸体……虽然隐隐约约已经预料到,小红帽还是抖了一下。



说说回来,这房子闻起来好香啊。毕竟她的肉派才吃到一半就被迫出来,不禁食指大动。饼干做的内墙,看起来好光滑、好好吃啊。外面的烟囱也是。那是格子松饼做的吧?外墙的饼干还装饰了好多马卡龙,要是能踩着那些马卡龙爬到屋顶上……就在小红帽浮想联翩时──



“那是你老婆没错吧。”



格奥尔问高夫。



“是的,没错,是我老婆,也是这两个孩子的……继母。”



或许是受到打击,高夫摇摇晃晃地把手撑在桌上。



“哇……!”



结果连同整张桌子摔倒在地。



“什、什么鬼。这屋里就连桌子都是用甜点做的吗?这是什么……饼干吗?”



高夫舔了一下自己的手。可怜的桌子已支离破碎。格奥尔显然对此毫不在意,只说了一句:



“小心点。”



“言归正传,你说她是他们的继母?”



“这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镇上的老爹担心我一个男人要养大他们可能会很辛苦,所以介绍苏菲亚给我续弦。”



“原来是俗称的后妈啊……等等,后面的火炉里也有怪味。”



格奥尔往里面走,发出惊讶的叫声:“这是怎么回事?地上湿答答的,地板的饼干都泡涨了。是水吗?”



地板也由饼干构成。小红帽用脚尖踩了踩,声音和触感确实跟木头地板不太一样。感觉如履薄冰……不过因为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一盏提灯不够亮,还有没有别的照明工具啊?”



“灯的话,这里有……”葛丽特指着刚才他们走进来的门正上方。墙上挂着苹果造型的提灯。



“真的耶。”



汉赛尔踮起脚尖,取下提灯,几乎是从茫然自失地跪在妻子尸体旁边的高夫手中抢过提灯,为苹果造型的提灯点火。



屋里顿时大放光明。



房里的东西很少。除了桌子和倾倒的餐具柜以外,就剩流理台,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压在餐具柜下的苏菲亚周围形成一洼血池,金币散落一地。



“这是!”



格奥尔惊呼。后面敞开的火炉里露出两条烧得焦黑的腿──这画面未免太惊悚了。这么可爱的糖果屋里,居然有两具尸体。



格奥尔闻了闻尸体的气味。



“完全没有人类的味道。这家伙应该就是变出这栋房子的哈蛊族女巫,不会错了。哈蛊族活着时可以无限制地变出饼干糖果或让饼干糖果消失。死后生前用魔法变出来的东西也会留下来。只不过,毕竟是食物,留下来的糖果屋不是被森林里的鸟吃掉,就是腐烂,化为尘土。话说回来……”



格奥尔把头探进火炉。



“烧成这样,就连这女巫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了。”



“那可以知道苏菲亚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小红帽问道。格奥尔抬头看着小红帽,做出点头般的动作。



“不用闻味道,看血凝固的状态就知道了。大概是今天太阳刚要下山的时候。”



“那就是三、四个小时前。”



“我不清楚人类的时间……喂,那是!”



格奥尔冲向貌似原本摆放餐具柜的墙边。饼干地板被截断成斜斜的坡面,旁边还有两根绑上绳子的树枝。



“哈,我知道餐具柜为什么会倒下来了。”



格奥尔用黄色的眼睛看着所有人说。



“餐具柜原本应该是紧靠着这面墙壁吧。凶手从餐具柜的前方仔细地削掉饼干地板,削到餐具柜稍微前倾,再塞进这两根绑着绳子的树枝,撑住餐具柜。”



在小红帽的想像里,餐具柜应该会站不稳。她脑海中出现两根用来支撑餐具柜的树枝摇摇晃晃的画面。



“然后凶手以金币为饵,把这个女人骗到餐具柜前。”



“再从安全的地方拉动绳子,把树枝抽出来,让餐具柜倒下吗?”



小红帽问道,格奥尔“嗯”地点点头。



“可是看到餐具柜前面的地板被削过,继母大人不会起疑吗?”



汉赛尔插嘴道。格奥尔回答:



“只要把布夹进柜子和地板间,大概就看不见了。”



原来如此。小红帽被说服了。



“可是到底是谁下的毒手?要在树枝上绑绳子,不可能是森林里的动物吧?”



格奥尔嗤之以鼻地冷哼一声。



“喂,小妹妹。刚才你进来的时候,门是从内侧锁上吗?”



“是、是的……”



他望向葛丽特的指尖,门上确实有门栓和扣环。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人能杀死这个女人,那就是女巫。如果是女巫,应该也能轻易想到削掉饼干地板、让餐具柜倒下的伎俩吧。”



“可是女巫如今却被烧成那种状态。”



“既然没有其他人能进屋,那只有一个可能性,女巫杀了这个女人之后再跳进燃烧的火炉里自杀。喂,你们知道这个女人和女巫是什么关系吗?”



半晌沉默后,汉赛尔说:



“这么说来,继母大人大约在半年前说过:『我交到一个很有钱的朋友。』”



“很有钱的朋友?”



格奥尔的视线瞥向地上的金币。



“对。还说顺利的话,可以向那人要一点钱来花,就此告别贫穷的生活……可是大概从一个月前,她开始破口大骂:『那个女人不只不给我钱,还说我是她的情人。』”



这句话对小红帽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还说:『人太有魅力也不行呢。既然如此,还是快点把钱弄到手,跟她一刀两断吧。』对吧?葛丽特。”



“对……她确实这么说过。”



葛丽特点头附和哥哥。



“等一下。”小红帽打断兄妹俩的一搭一唱。



“女人喜欢女人没有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女巫有可能爱上人类女性吗?”



“我不懂人类的心理,但我倒是听过女巫迷上人类女子的故事。”



格奥尔说道。



“那个女巫太想将人类女子据为己有,为了杀死对方跑船的丈夫,不惜掀起暴风雨,弄沉了对方丈夫的船。”



小红帽听得目瞪口呆。



“女巫有时候比人类更容易受到自己私情的支配。女人表现出冷淡的态度,激怒了女巫,女巫杀死女人,因为绝望而自杀的逻辑其实说得通……对了,爱哭鬼高夫,你知道你儿子刚才说的这些事吗?”



“我老婆和女巫……怎么可能?不,我不知道……”



高夫摇头。



“我也是头一回听到,因为我经常不在家。”



“不好的事只有小孩子知道吗?人类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苏菲亚说过……『我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



这时,小红帽留意到汉赛尔的表情变化。他正以冷冽锋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彷佛在看罪犯。



“原来如此。”



格奥尔说。



“爱哭鬼高夫,看样子我必须再问你一些事情。先让孩子们回去吧。”



“可是,不能让孩子独自穿过这么暗的森林。”



“别担心,我忠实的部下会护送他们回去。”







大熊笨重而缓慢地走在拿着提灯的汉赛尔前面。动作虽慢,但是从它那隆起的肌肉与锐利的前爪来看,他们显然不用担心会受到野兽的攻击。



小红帽走在汉赛尔背后,不知道为什么,葛丽特不是跟着哥哥,而是紧紧贴着小红帽。脚步蹒跚的葛丽特大概累坏了,从刚才就一直打哈欠。小小的哈欠实在太可爱,小红帽觉得很开心,感觉像是多了个妹妹。



“爸爸……是骗子。”



冷不防,葛丽特冒出这句话。但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在说梦话。汉赛尔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



“苏菲亚继母居然好意思说跟我们相处得很好。”



“你们相处得不好吗?”



小红帽问道,葛丽特回答:



“岂止是不好,继母大人肯定希望我们去死。”



“葛丽特!”



汉赛尔阻止道。



“真的吗?汉赛尔。”



汉赛尔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小红帽看,没多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是真的。”



“边走边说吧,熊先生走远了。”



之后,回家的路上,汉赛尔说了他们的经历。



两年前,苏菲亚嫁进原本三人相依为命的家。起初大家相处得还不错,但是随着伐木工高夫的收入愈来愈差,一切都变了调。



除了砍柴以外,高夫还在森林一隅拣拾黑色的石头,做成打火石贩卖,然而随着遥远北方有个名叫修本哈根的小镇生产出优质的“爱莲的火柴”开始普及,高夫做的打火石完全卖不出去。



一家四口的生活顿时陷入困境,高夫每周有一半的时间伐木,下半周在镇上帮忙盖房子或造桥铺路,做点临时工以贴补家用。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兄妹俩与苏菲亚的关系日益恶化。



当家里剩下三个人,苏菲亚的态度变得很恶劣,把煮饭、洗衣、打扫的工作全部推到两兄妹头上,自己不是睡觉就是吃喝玩乐。这也就算了,只要稍微不顺她的心意,就拿他们出气。尤其喜欢把气出在葛丽特身上,葛丽特身上都是瘀青。



即使汉赛尔向礼拜一才回家的高夫告状,高夫也只是不当一回事地一笑置之:“她跟你妈不一样,性子比较急。”并未对他们伸出援手。



更令兄妹俩心寒的事发生在两周前。汉赛尔躺在床上时,听见高夫和苏菲亚在厨房的对话。



──快要没东西吃了,怎么办?



──至少我们夫妻俩要想办法活下去,把那两个孩子赶出去吧。



──怎么可以?而且要怎么赶出去?



──你假装拜托他们帮忙做事,带他们去森林的最深处。等天黑再自己偷偷跑回来就好了。



──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很好,我就知道。我知道了啦。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饿死吧。



──你也太极端了。



──我们现在就是处于这么极端的状态啊。你打算怎么做?要抛弃那两个孩子,还是全家一起饿死?做个选择。



──好、好、好啦。我听你的就是了。



──是吗?那就好。明天就行动,可以吗?



汉赛尔大惊失色地摇醒葛丽特,等父母睡着后,偷偷溜出家门,捡了许多白色的小石子。这种小石子照到月光会发亮。第二天,他们把小石子藏在衣服里,趁走在前面的高夫不注意,把石头丢在森林中的小径。



当两人利用小石子的记号回到家,高夫一脸如释重负地迎接他们,但苏菲亚则是以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刚才在附近看了一圈,发现很多发光的小石子。



当天夜里,厨房再度传来父母商议的声音。



──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孩子啊。一定是循着小石子回来的。



──苏菲亚,不管怎样把孩子丢在森林里也太……



──明天再干一次吧。



──苏菲亚,你就不能重新考虑吗?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废话?今天晚上我会在这里守着,绝不让那两个孩子再有机会出去捡石头!



第二天,两兄妹再次被高夫带到森林里。在苏菲亚的监视下无法出去捡石头,所以这次只好撕碎给他们当午饭的面包,一路走一路丢。跟上次一样,高夫离开后,正当他们打算循着沿路的面包屑回家时──



“结果,面包消失了。”



汉赛尔才说到一半,葛丽特就忍不住插嘴。



“全部被鸟吃光了。所以我和哥哥只好一直在森林里找路,直到……”



“直到我们发现香菇。”



汉赛尔再度取回话语权。葛丽特有些吓到,讷讷地附和:“嗯……”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汉赛尔接着说:



“我们幸运地靠香菇活了下来,后来也采到许多果实。可是不知道回家的路,困了两个礼拜,今天傍晚总算回到家了。”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们了。话说回来,苏菲亚那么讨厌你们,怎么会告诉你们她有个『很有钱的朋友』?”



“我哪知道。”



汉赛尔耸耸肩,丢下一句“大概是心血来潮吧”就转身面向前方。小红帽看了葛丽特一眼,想问她是不是真的,只见她低着头,似乎在害怕什么。看样子这对兄妹真的很古怪。



这时,汉赛尔手中的灯光照出了熟悉的房子。



“到家了。熊先生,谢谢你。”



汉赛尔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



5



这个家除了吃饭的厨房以外,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高夫和前妻的寝室(但直到今天以前都是那个可恨的苏菲亚在使用),另一个房间则是汉赛尔和葛丽特的寝室。



“小红帽今天和我们一起睡吧。”



葛丽特从刚才就一直这么说。



“不可以。”



汉赛尔当然不假思索地回绝了。



“让客人睡我们的寝室太失礼了……不好意思,小红帽,我妹妹才八岁,还不懂事。”



汉赛尔也知道,应该要把寝室的床让一张给小红帽睡才合乎待客之道,但他仍一脸这才是森林里的常识,从苏菲亚床上勉强拖来被子,硬是铺在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