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太感到诧异……别担心，景太，我自己讲完也很诧异。



我又继续说：



「所以喽，你别盯着碧手边的动作。是吧，碧？」



我开口征求附和，碧就生硬地点了头。



「是、是的……没没、没有错。若你能配合就太好了。」



「这样啊……真是遗憾。」



雨野景太消沉地垂下肩膀。唉……身为电玩咖，难免会对高手上下颠倒拿控制器的运指技术有兴趣，这我能理解。



碧随意地安慰沮丧的他：



「呃……请不要那么失望。你、你想嘛，我在上下颠倒的状态下所使用的指法，其实是相当骇人又容易引起不适的喔。」



「会、会引起不适吗？」



「是啊，那可严重了。关节脱落的指头扭成一团乱，看了会想吐。」



「怎么会有那种一脚踏进克苏鲁神话领域的操控技术！我、我更想看了耶！碧同学，麻、麻烦还是让我观摩一下……」



「雨、雨野景太小弟！」



「我、我在！」



这时候，碧就「呵」地对景太露出了酷劲十足的微笑。



「……当你窥探深渊时，深渊同样也在窥探你喔……」



「好……好有深度！对不起，彩家同学！我好像太小看这件事了！请你继续游戏！是的，我绝对不会看你的手指！」



「你明白就好。」



碧笑着转回去看画面……这家伙，居然玩开了耶。



我对两人的互动感到傻眼，继续在电暖桌下操作。



基本上，我雾夜步玩游戏的技术还算不错，但是……当然称不上什么绝顶高手。目前还在教学关卡，因此欠缺可以「秀炫技」的地方，也就没有露出马脚，不过再玩五分钟，冒险便正式开始，届时就得展现绝顶技巧才行了。



碧似乎也隐约感受到我的紧张，就看着画面倒抽一口气。在这块空间，只有雨野景太十分愉快地边哼歌边注视游戏画面……老实讲，我很想扁他，虽然他好像没有任何罪过。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似的拉开自己那罐咖啡的易开环，咕噜喝了一口。由于游戏进入不需要操控的过场剧情，我有眼无心地将视线放在他的举动上……他便注意到了这一点，还随口向我提议：



「啊，雾夜同学，要不要喝一口？虽然已经不冰了。」



「好啊，那我跟你分一口──」



轻松回话到一半的我感受到惊人寒意，就连忙将视线转向旁边。在我眼前的……是脸上浮现厉鬼般神色的千金大小姐。



「步、步同学？分、分一口雨野小弟喝过的饮料，会不会有欠适宜呢？」



「？有欠适宜？」



但我不太明白碧在提醒什么。景太也显得有些一头雾水，还帮着我说话：



「啊，没有啦，彩家同学，这罐咖啡原本就是雾夜同学家的东西，所以他完全不用跟我客气，想喝就可以拿去。」



「不是的，问、问题不在那里，雨野小弟。」



「？呃，那么，你是指什么呢？」



「要说是什么……呃……因为……」



碧瞥向我和罐装咖啡，并支支吾吾地低下头。下个瞬间……她就含着眼泪狠狠瞪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低音量提醒：



「（这、这样会间接接吻不是吗！步同学，你是怎么想的啊！）」



「（？可是我在大学，偶尔也会跟你分一口饮料吧？）」



「（跟、跟我分就没有关系，跟我的话！）」



「（为什么？）」



「（还、还问为什么……！呃……对、对了，因为我们是同性！）」



「（同性？啊，那没问题。反正，我跟景太也差不多啦。）」



「（咦！不是啦，欸，步同──）」



碧还在旁边啰哩叭嗦地抗议，但我单纯想喝个咖啡，理都不理就准备接下景太手中的饮料罐──



──就在此时，游戏的过场剧情结束了。



「「啊。」」



我跟碧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目前画面上，神秘的大群敌人正要对主角展开袭击……这表示立刻就得进行剧烈的操控。



总之，先回去就位的碧忙着动手「假装」在玩游戏。同时，我也赶着在电暖桌底下操控，用控制器指挥主角──



「？雾夜同学，怎么了？请你快点接下这罐咖啡。」



「唔咦！呃，不用啦，你看……现在游戏正玩到……」



「？对啊，彩家同学正在奋战，技术实在高超。不过她玩她的……雾夜同学，你还是可以喝咖啡嘛。拿去啦，赶快把手从电暖桌底下伸出来……」



景太说着就越逼越近。我看这家伙早就识破了，才故意这样闹我的吧！即使是出于巧合，他也未免太有作弄人的天分了！



我在电暖桌底下拼命操控游戏，并设法向他推辞。



「呃，那个……嗯，我看还是不用了。咖啡我刚才有喝过。」



「不不不，请不用客气。这是你自己家里的东西啊。」



好难缠！你到底想怎样啦！



「最、最近我发胖了。虽说是微糖饮料，还是别喝太多……」



「不不不，你简直太苗条了！反而要胖一点才好！」



「那我之后再喝！好了啦，现在我想看碧玩游戏……」



「不，这样的话，请你现在当着我眼前喝下去！」



「干嘛这样！」



「我是道地的长男脾气！一旦决定把东西『给别人』，没有实际交出去的话，我就不能罢休！」



「谁管你！」



什么跟什么啦，这家伙有够麻烦！可是这种阻碍似乎对我玩游戏有了正面的影响，操作起来前所未有地顺。我将不断出现的敌人接连爆头击杀，表现堪称顶级高手。



对此，有长男脾气的家伙也难免紧盯画面，「噢噢」地发出赞叹……我铁了心认为只能一鼓作气拼过去，便在几秒钟之内直接用高超技术清光整群敌人，接着……



「那就拿来吧，咖啡！」



「咦？啊，好的。」



……趁着下一段过场影片切入的空档，我迅速把景太那罐咖啡抓到手里，只喝一口就还回去了。



「啊。」



碧发出不满似的声音……但我没有理她，然后就再度专注于游戏画面了。



＊



「哎呀～～彩家同学，你好厉害！」



当我累得精疲力尽时，景太一边准备回家一边对碧投以不知已经是第几次的赞赏之词。相对地，碧则是含蓄地微笑表示：「不会，过奖了。」那谦虚的态度让景太心服口服，就更加大力称赞，落入了莫名的循环。



景太要扣上大衣的纽扣，总得安静一会儿，碧就在这时候凑过来低声说道：



「步同学，你之所以会对姑且算男性的他毫无戒心到令人讶异的地步，我今天稍微能理解其中的理由了。他……是个纯真的好孩子。」



「对吧？雨野景太这家伙就是这副调调，谈不上什么异性啦。」



我带着有些得意的脸色回话以后，碧就点头附和「是啊」，却又马上收敛表情继续说：



「某方面来说，原本只需要对性方面担心或许还比较好一点……」



「咦？」



碧看着努力扣上大衣纽扣的景太，发出令人费解的嘀咕。



她大大地叹了口气，然后轻轻把手摆到我肩上警告：



「不可以喔，步同学，别陷得太深。」



「？你在说什么？叫我别独占景太太久吗？不过你想嘛，那家伙最近似乎跟女朋友分手啦。这样我们需要担心的事情不就少了一件？」



我做出正当至极的结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碧却带着严厉的视线回话：



「步同学，像你现在随口就能讲出这么不经心的话，我想已经充分踏进危险领域了。」



她那种态度让我有点气恼。



「碧，所以你是在说什么？这种兜圈子的讲话方式，我可不喜欢。」



「兜圈子的讲话方式？我吗？哈，那反而是在说你自己──」



当口角就要变激烈时，我发现景太正盯着我们这里。



我跟碧连忙粉饰。



「没、没事的啦，景太。我们只是针对晚餐吃什么起了一点争执。」



「对、对呀。你想嘛，步同学就是偏食。」



「噢，原来是这样啊。的确，雾夜同学感觉有点不健康。」



于是景太苦笑以后就莫名其妙地走到碧前面，对她微微笑了笑。



「也许你会说自己不是认真的，即使如此，有彩家同学这样『贤慧的女朋友』，我觉得是雾夜同学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啊唔！」



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碧差点昏了过去。搞什么搞什么？



她勉强站稳脚步以后就莫名其妙地……忽然牵起景太的手，眼里炯炯发亮地告诉他：



「你、你真的……真的是个好孩子！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吧，务必！」



「什、什么？谢、谢谢你喔。」



景太稍微被吓到却还是如此回应……这一段互动是怎样？



经过刚才那样，我总觉得先前和碧吵架的事情无所谓了。碧似乎也是如此。



我们三个一起走到玄关，等碧从自己房间拿了大衣过来以后，就跟平常一样离开公寓兼送景太回家。



沙沙作响地踏过积雪，走在路上。



「已经十二月了啊～～」



碧用单手拉紧大衣前襟，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白茫气息逐渐溶于傍晚的街容。



当便利商店出现在不远处，我忽然想起上次曾在那边遇见一个叫「亚玖璃」的女生。



「（结果……景太的交往对象就是她吗？）」



尽管亚玖璃本人表示「不可能」予以否认，老实说，感觉他们还是很亲昵。



……一旦开始思考，我就在意得不得了。



有句话说庸人自扰之，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对景太问出口。



「呃，我说啊……景太。」



「是的，有什么事，雾夜同学？」



景太面朝前方，别无用意地回应我。当碧有所领悟地看过来时，我……就吞了一次口水，然后提出那个疑问。



「你今天……有提到『分手』的女性……那个女生，是不是叫亚玖璃？」



听了我的疑问，景太睁大眼睛……然后频频点头回答我：



「啊，是的！要说的话，是这样没错。亚玖璃同学分手了喔。」



「「（确定了！）」」



在我跟碧的心里，「亚玖璃为景太的女朋友之说」终于拍板。不，现在应该是「前女友」了。



景太不解似的歪过头继续说：



「不过，你怎么会问起亚玖璃同学的事？」



「咦？啊，没有啦，之前我在那间便利商店偶然遇见她。但你放心吧，我没有讲出跟你之间的关系。」



「？谢谢……？可是，我觉得讲了也无所谓耶……」



「咦？是、是喔？不过你想嘛……泡在路上认识的大学生家里玩电玩，这种事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吧？」



「会吗……？不过，我确实是不太会跟别人提起你的事……那是因为我怕你是『常常带高中男生回家的阴沉落单大学生』这件事会泄露出去……」



「是、是这样喔？总、总之，怎样都好，连亚玖璃在内，麻烦你在身边的人面前继续替我还有碧保密。」



「喔，这我倒不介意……」



景太显得有些无法释怀，我为了转移话题就问他：



「那码归那码，呃……真遗憾耶，景太，关于亚玖璃那件事。」



「是啊……你说得对，实在很令人遗憾……」



景太泄气地垂下肩膀。这家伙果然跟亚玖璃分手了吗……



「……明明是那么登对的情侣……」



「咦，有人自己那样说的吗！」



景太意外的一面让碧发出惊呼……看来这家伙跟亚玖璃曾是爱到智商下滑的笨情侣……



景太又意气消沉地继续说：



「亚玖璃同学真的好可怜……失去了那么棒的男朋友……」



「又自说自话了！这个男生怎么回事！倒不如说，那股洋溢的自信到底哪里来的！方才那个谦虚的雨野景太小弟到底去哪里了？」



碧说出较为猛烈的吐槽。然而，景太只是回以暧昧的苦笑就应付过去……今天一整天，他似乎完全把碧当成了「脱离世俗又情绪乱HIGH的千金大小姐」。连她正当至极的吐槽内容都被景太一概忽视。



我跟碧一样，对他讲的话感到不对劲，却还是继续谈下去。



「唉，不、不过，分手了也好嘛。坦白讲……那个叫亚玖璃的女生，感觉很难说是……那个，跟你的类型合拍……」



「我跟亚玖璃同学？哎，那是当然的吧。像她那样，我才不敢领教啦！」



「「是、是喔……？」」



他急剧转变的态度让我跟碧吓到了。这家伙是怎样，原来他这么扯吗？在感情方面自以为完美，就把对方看得这么扁？根本人渣嘛！虽然说出来不好听，雨野景太，根本人渣嘛！



他仰望天空，嘀咕了一句：



「亚玖璃同学……希望她能努力修复这段感情。」



「「（人、人渣耶～～～～～～！）」」



我跟碧在内心呐喊且为之愕然。这家伙是怎样！原来他的立场是女方想跟自己交往就要拼命付出吗！我看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被甩掉的吧！



雨野景太散发出来的精神异常感，开始让两名大学女生害怕。



当我们三个东拉西扯时，不知不觉就来到便利商店前面。景太一如往常地转身打算跟我们道别──这时候，他突然发出「咦？」的一声。



景太将视线朝向我们背后──穿过了愣住的我跟碧之间，就这样带着笑容向某人搭话：



「上原同学！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跟碧同时回头，于是就发现……有个笑容乱清新爽朗（因此更显得可疑）的高中男生站在那里。



「「（他、他是什么时候……）」」



他站得比想像中近，使我们掩饰不了心慌。虽然景太好像根本没发现……但是能毫无动静地接近到这样的距离，状况不寻常。很显然……没错，这个叫上原的男的很显然……！



「（他居然隐藏了自己的动静在窥伺我们……）」



尽管已经发现这一点，却无法摸清对方的意图，我跟碧为之紧绷。



他──景太口中的上原同学，就隔着这样的我们，先和气地对景太打了招呼回应：



「嗨，雨野。也没为什么啦，只是碰巧罢了。我才想问，你在这里干嘛？」



「我吗？我是在……呃～～……」



景太在这时偷偷瞄向我。他做出稍作思索的举动，然后对那个叫上原的撒了个小谎。



「我、我顺路来找『表哥』，然后就到他家待了一下。」



「哦……到『表哥』……『他』家是吗？」



叫上原的高中生把我跟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接着，他露出爽朗过头反显可疑的微笑向我们问候：



「幸会，我是这家伙的朋友，上原佑。」



「啊，我、我叫雾夜步。呃……我是景太的表、表哥。然后，这边这一位跟我是……邻居，她叫彩家碧。」



碧简单点头致意，上原小弟也跟着点头说：「你好。」……哎，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坏家伙啦……



我稍感放心，那个叫上原的便向我要求握手，我没多想就答应了。



于是在下个瞬间──他轻轻地使劲拉了我的手，在我耳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音量细语：



「玩这套，会不会有些不公平？」



「！」



太有魄力的那阵说话声让我不由得急着抽身。然后，那个叫上原的就带着依旧爽朗的笑容继续轻松说道：



「抱歉，我用力了点……『以男性来说』，雾夜同学比我想的还要瘦弱呢。」



「（这家伙……！）」



我忍不住瞪他。于是，就在景太也察觉我们之间气氛险恶而开始发慌的时候……上原小弟才总算真正放松表情。



「抱歉。前阵子从亚玖璃口中听到你的事情，我就有点好奇。」



「从亚玖璃那里？」



看来他似乎也跟景太的前女友亚玖璃认识。原来如此，那我对先前的威吓也多少能理解。这个叫上原的──身为两个人的朋友，应该是想让亚玖璃跟景太复合吧。我懂我懂。



我总算会意了，这才主动接近上原小弟，并为避免景太听见而压低音量朝他回话：



「（先不谈我的事，我想亚玖璃还是别重拾旧感情才幸福吧……）」



毕竟雨野景太在感情方面有神经病倾向。这么想的我提出忠告，不知为何……上原小弟就垂头丧气地回答我：



「（唔……！咦，雾夜同学，为、为什么会这么想？）」



「（咦？呃，因为从各方面听起来，亚玖璃的前男友以男人而言，性格意外地满不像样的吧？）」



「（唔啊！你、你这么认为吗？这……这样啊……）」



「？」



上原小弟变得莫名沮丧……嗯，没想到这个男生人也满好的。为了朋友间的情侣关系，他居然能这么设身处地帮那两个人着想……



当我感到钦佩时，景太就不解似的开口：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没事吧？」



「咦？啊，是啦，没什么。你说对吧，上原小弟？」



「就、就是说啊。好、好了啦，你不用在意，雨野。我们俩彼此第一次见面，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哦～～先不提雾夜表哥，原来上原同学也会有紧张的时候，真意外。」



为什么我可以先不提？我就一副「落单族」的长相吗？



不管怎样，在气氛多少变和谐以后，碧清了清嗓另开话题。



「话说，雨野小弟还有上原小弟，你们再不回家没关系吗？」



她这番话让景太「啊」地现出慌张的模样。



「对喔，我该回家了！呃，上原同学，你会陪我一起走到中途吧？」



「噢，是啊。两位，那我们差不多该失陪了。」



他们说完就对我们简单点头行礼，然后两人状甚亲昵，有说有笑地直接走掉了。上原小弟戳了景太的头，景太则轻轻推他的胸口回应。毫不客套，十分随意的距离感。



我茫然目送他们俩离去，碧就向我嘀咕：



「……步同学，真正的男性朋友之间，距离是不是像那样呢？」



「你想表达什么，碧？」



「没有啊，没什么。」



碧只说了这些就独自走向便利商店门口。



我一边叹气一边跟在碧的后面……同时又一次朝那两个人回过头，接着，我忍不住独自嘀咕：



「我现在的做法并不公平……是吗……」



〈距离雨野景太的交往对象踏进雾夜步的公寓────还有四个半月。〉